“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
——荀子
伊耆西部方舟二號?艦橋舊紀元
“你想做什麼?!快放開‘操’縱杆!”尤驚叫道,立刻便要撲上來阻止。
“都別‘亂’動!一定要死死抓緊身邊的一切牢固的東西!”伊耆吼道,聲音蓋過了所有報警聲和‘混’‘亂’的人聲。
隨後,他猛地將‘操’縱杆向前壓了下去,並將方舟的動力推到最大。整艘方舟在空中直‘挺’‘挺’地打了個彎,垂直向大陸的方向衝了下去!
艦上的所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俯衝,‘逼’得只能死死抱住身邊的固定物。方舟在自身重力與巨大發動機推力的作用下,迅速脫離了整個艦隊,不到一刻時間,竟已‘逼’近了大氣層。
伊耆只覺得身體內血液翻騰上涌,由於頭部充血,連眼睛看到的物體,都變成了一片紅‘色’。他努力擡起此刻彷彿有千鈞重量的手,按下了應答器:“吾乃伊耆,西部方舟二號沒有惡意,停止攻擊!吾請求,停止一切攻擊!”
此時第二‘波’四枚引導彈已經‘逼’近了方舟附近,而方舟此時,也已墜入了大氣層。船上所有人,只覺得忽然下落速度猛地降低,彷彿落入了一片無形的海綿,隨後船身便開始劇烈都動起來。
應答器中傳來了消息:“伊耆?莫非你已經控制了方舟?吾已下令停止進攻,叛逃者的首領是否仍在你船上?命你立刻將方舟帶回編隊!此次吾定要嚴懲肇事者!”
“老師,艦上之人,乃是伊耆的胞弟,請恕伊耆無法從命。他們都是由於疏漏而未能登船的平民,無奈之下才會選擇奪船。如今,他們只希望能待災難過後,尋一處落腳之地安居。直至此時,他們也未曾做出半分威脅整個艦隊的行爲,伊耆在這懇請老師,不要再追究此事了,可否讓他們自行離去?”
“荒謬!伊耆,你究竟被他們灌輸了些什麼思想?!吾族艦隊是一體的,豈能說分就分?而且還要脫離聯邦管轄,此乃叛國之罪,莫非你‘欲’與他們同流合污?!”
此時,方舟已整體落入了大氣層,被磨得通紅,緊隨其後的四枚引導彈,在高強度的摩擦下,接二連三地發生了爆炸!其中一枚引導彈跟得較緊,爆炸產生的破壞直接損毀了方舟左側的推進裝置,整個方舟左後方燃起了熊熊烈火。火勢蔓延得很快,‘混’合着艦內高濃度的氧含量,瞬間便入侵到了艦體內部。
伊耆此刻已顧不上同族長繼續爭辯下去,當前情況危機萬分——作爲設計者,他清楚地知道,方舟後側的核心區域,便是存放燃料的地方,若不盡快將火熄滅,火勢一旦蔓延,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咬緊牙關,使出渾身的氣力,將方舟‘操’縱杆向後拉起。雖然動力受損,但方舟下墜之勢立減,很快整艘方舟又再次從大氣層中一躍而出,改爲平飛,沿着大氣層外的空間軌道艱難地繼續逃離艦隊,很快便消失在了地平線的另一端。
“伊耆!你在做甚麼!方舟受損嚴重,還不速速回來!你想陪着他們這羣叛‘亂’之徒一道斃命嗎!?”應答其中又傳來了族長的吼聲。
伊耆沒有再做任何回答,方舟改爲平飛後,艦橋內的人都緩了過來,伊耆立刻下令道:“關閉艦體中部的氣密們!將方舟左後方的通風口盡數打開,對艙內進行通風!”
“通風?!你瘋了嗎?此刻左側艦尾尚有數百名乘員被火圍困,此刻進行通風會讓他們立刻斃命!我帶幾個人,去艦尾救火!”先前掌舵的船員,向伊耆憤怒地吼道,隨後便要衝上去奪‘操’縱杆。
“來不及了!”伊耆一把將他推開,一邊繼續將方舟加速,一邊迅速解釋道:“艦尾中心有燃料,火勢蔓延太快,還未等你趕到,燃料倉就會爆炸,我們一個都活不了!現在,立刻打開通風口!”
一直沒有發話的尤,心中萬分清楚,方纔若不是伊耆,他們此時早已被炸成了一堆軌道上漂浮的碎片。伊耆是方舟的設計者,伊耆想的究竟是甚麼,尤也心知肚明。他將那名船員從伊耆身旁拉開,命令道:“打開左後方所有通風口。”
數分鐘後,左後側的通風口全部打開。其中的高氧空氣,氣立刻尖嘯着噴入了太空。隨着空氣噴出的,還有那數百名被困火海的乘員。艦橋中的每一個人,都目睹了他們在真空中掙扎,隨後便忽然不再動彈,彷彿被瞬間冰凍住一般,永遠地失去了生命,愈漂愈遠。
而隨着通風口的開啓,艦體內的火勢也由於沒有了空氣,瞬間熄滅殆盡。方舟終於逃脫了爆炸的危險,卻也損失了左側的推進器。
艦內劫後餘生的衆人,此時才鬆了一口氣,大口地喘息着,仍然驚魂未定。可伊耆忽然朗聲道:“放我們走,我們搭來時的救援艇返回艦隊。登艦尚未完成,艦隊此時正維持着同步軌道,不會輕易追擊。吾回去後,會盡力說服老師,莫要繼續追捕爾等。爾等也是可憐之人,好自爲之罷!”說完便轉身走出了艦橋。
艦橋內所有人,既不敢攔下伊耆,也不敢輕易放他走,這一瞬間全都目不轉睛地看着尤。尤沉‘吟’片刻後,點了點頭道:“可以,多謝兄長好意。吾去送送兄長。”
一行人走出了艦橋,再次直奔登艦平臺而去。一路上無人開口,可就在即將登上救援艇之時,尤忽然拉住了伊耆:“兄長,你果真還是要回去嗎?從方纔開始,吾便一直覺得,兄長你其實同吾並無甚區別。”
尤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你我二人,均乃是同樣的人,你我都瞭解這個世界的殘酷,懂得何時該狠下心來,做一些不得不做的事。兄長擔心族人安危存亡,可那羣元老院的老傢伙卻並不這樣想!他們方纔不分青紅皁白,便要將這艘方舟擊毀,也不願給船上的人一個機會。不如你我兄弟於此共舉大事,將那羣老傢伙一併趕入地獄。之後兄長大可繼續拯救族人,而吾也可解心頭之恨!”
“你胡說些什麼!你變了可吾並沒有,吾之所以會救你,是因爲你我二人乃是一母同胞。先前各種破壞活動,吾都已經對你再三容忍,但未曾想,你竟變得如此不擇手段!吾不僅僅需要人力、物力,更需要光明正大地返回地面,幫助其餘尚未登船的族人!人在做,華胥神明也在天上看着!”
“華胥神明?兄長,別再‘迷’信了!大地受災之時,天神在哪裡?方纔你爲了滅火,不惜打開通風口而犧牲後倉的數百條人命,天神又在哪裡!這片天地見,有的只是人的‘私’‘欲’!你方纔的行爲,便好似被陷阱困住的猛獸,斷‘腿’而求生,這時候你殺掉的人,難道便不是族人了?這時候,你便是正大光明瞭?”尤冷笑着打斷了伊耆。
伊耆未想尤竟會如此歪曲是非,登時勃然大怒道:“強詞奪理!吾究竟爲何會做出如此決定,你心中再清楚不過!汝今日所說、所做吾均無法贊同。從此往後,你我形同路人,再無任何瓜葛!方纔汝所說之事,望不要再提也不要再想,否則吾會親手殺了你!”說罷便頭也不回地登上了救援艇,並關閉了艙‘門’。
“伊耆大人,這樣真的合適嗎?那個……那個凶神惡煞,不會因爲怕我們回去稟報族長他‘欲’謀反之事,伺機把我們擊落?”艇上一名隨從,聽到了方纔伊耆同尤的對話,戰戰兢兢道。
“方纔所說之事,不許再提,就當它未曾發生過一般便好……”伊耆低着頭,沉‘吟’道:“他們人數僅有數萬,我方纔也已趁‘亂’徹底鎖死了火力系統,量他們無膽,也無法將方纔的話付諸行動。”
“伊耆大人深謀遠慮。”隨從讚道:“可大人方纔說,需要返回地面?如今一根天柱已毀,大人好不容易登船,又何必再以身犯險?”
伊耆回過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眼中盡是失望之‘色’:“如今大陸上,仍有許多同此方舟上的難民一般,倖存着卻沒有取得登船票據之人。這些人,同你我一樣,都是鮮活的生命,都是神的子民。
如今西部方舟二號離開艦隊,兩艘方舟被毀,一艘重傷,而剩餘近乎一般的方舟上,所保留下來的,僅僅是各種作物與家畜。仍有許多人,放棄了先行登船的機會,而留在地面進行着各項救助工作,我又如何能在這裡坐視不管?神對每個人都有安排,對我而言,儘可能將活着的族人帶上方舟,等待時機讓文明在大陸上重新生根發芽,便是我的道!”
隨從被說得愣住了,隨後清嘆了一口氣,扶着伊耆坐下。隨後,便去一旁同其他人背地裡小聲議論了起來,說的盡是些嘲諷之言。
可伊耆完全沒有注意到隨從的談話,此刻他坐在舷窗邊,看着洪水滔天的大地,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要去找到裡希,同她一齊前往西方的天柱,並組織搜救工作,儘可能將那些自己沒有辦法抵達天柱,或是在統計中被落下的人,全都平安送上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