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抗命

?【扶蘇??秦王宮?扶蘇寢宮】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十五隅中

三年時光倏忽即逝。其間,秦軍渡淮水,佔壽春,後又越長江、平江南。秦王廿四年,楚國終告滅亡,置會稽郡。王翦傳捷報,說昌平君熊啓見兵敗後,於江邊自刎,但屍身沉入江中,無法尋獲。一年後,大將王賁攻下遼東、代城,燕、趙也宣告滅亡。於是秦王開始着手籌劃進攻最後一個對手——齊國。

驪瑤在獄中度過了三年暗無天日的生活,將自己知曉的和氏璧與隋候珠的秘密全部告知了秦王。隨着燕趙的滅亡,趙高建議秦王將和氏璧與隋侯珠的秘密與世隔絕,將驪瑤斬殺滅口。可秦王因扶蘇的苦苦哀求,只得轉念將她發配至九原苦寒之地做徭役,永世不得歸秦。

秦王從驪瑤口中得知“和氏璧”與“隋侯之珠”那神秘的縱橫乾坤之力後,便一直敦促趙高、李斯對“和氏璧”與“隋侯之珠”進行多方調查。此時他們已根據驪瑤指引的方向,於荊山中重新找到了坍塌的洞穴,並將地下碩大的空間重新清理了出來。

近半年來,秦王不止一次出巡繞道至這個洞穴。當第一次親眼見到沒有一根立柱,卻比咸陽皇宮還要高大的山中殿堂時,秦王不由得感嘆,如此鬼斧神工的造物“必有神助”,並堅信其爲“上古五帝之造物,大秦不衰之契機。”

今日,在初冬的瑟瑟寒意中,秦王又一次秘密出行至此。出行的原因是趙高的一封秘書,秘書中稱:“使珠壁合二爲一,爲匙;圓臺即爲鎖,開後便可令人歷萬世,見古今,縱橫乾坤。”

“書中所言之事,可有虛言?”秦王甫下馬車,便問前來迎接的趙高問道。

“稟陛下,臣數月來已掌握利用此物縱橫乾坤之方法。乾坤之大,如蒼茫星空,又如浩瀚汪洋。臣乃凡人,僅瞥見滄海之一粟,便已覺重壓在胸,難以承受。故請陛下前來,以萬金之體,體驗此物之神奇。”

“吾兒扶蘇此前於此昏迷,是否與此物有關?”秦王有些擔心,若自己因此而昏迷不醒,對國家和大秦霸業,都將是個沉重的打擊。但是內心難以抑制的好奇與渴望,讓他仍然想要嘗試一下。

“陛下請寬心。”趙高立刻領會了秦王的意思:“臣斗膽,未經陛下允許,便已嘗試數次,均無性命之危。每次窺天機後,或會有數個時辰的頭暈昏迷之象。臣早已安排好宮女內侍在此,陛下若決定一試,則大可以在此駐留幾日。”

而扶蘇的瘋症,在驪瑤入獄後的半年內便已基本不再發作。自上次與父王爭論之後,他已明白屠城之事確非父王下令。而瘋症之後,父王似乎對自己多了幾分戒備,禁止他去九原探監——他相信驪瑤所言也的確屬實,可畢竟昌平君臨陣倒戈是重罪,按照大秦律,罪當誅連。扶蘇心中也暗暗告誡自己:作爲大秦的王子,不可再爲父親增添煩惱。可是每每想到驪瑤的那雙紫色的眼眸,他心中便會難以抑制地自責——若非爲了救自己,驪瑤可能早已脫身,永世也不會回到咸陽。而且即便熊啓有罪,現也已自刎謝罪,爲何如此懂事的女兒也要受到重罰?於是,扶蘇私下裡命心腹四處打探驪瑤的去向,並暗自下定決心:即便不能與驪瑤相聚,也要讓她脫離這連坐的牢獄之苦。

“蹤跡全無?!怎麼可能!大秦徭役均列在冊,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如何竟會蹤跡全無?!”在小心打探了數月後,竟得到這樣的消息,讓扶蘇無法接受。

“公子,小人在當地楚籍徭役中聽到傳說,您要找的姑娘,乃湘江神女轉世,可隨意變化。聽說某晚那姑娘獨自溜出營,幻化成巨蜂飛過河水,消失了……”

“好好的一個人,又如何幻化成蜂!”扶蘇大驚:“所謂湘江神女……難不成是失足掉入河中去了?!可那河水由北向南經藺、籍姑、少樑、蒲阪數城,與渭水匯合。沿路漁民衆多,如果有人落水下游應該很快便能發現……”

“這正是詭異之處!小人也四處打探過了,現在正值隆冬枯水時節,河上冰凌密佈水流緩慢,人入水後,不出多時便會死亡浮起。營地監軍當晚發現人不見了,便立即派人向上、下游二十里快馬輕騎尋找,但都無果,只找到一隻鹿皮短靴。河水旁漁民與渡口船伕也稱未曾發現有屍體浮起。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樣憑空不見了!”

扶蘇沉默了——好不容易打聽到了消息,卻如此地讓人沮喪!他示意心腹退下,一個人關上房門,低聲地悲吟了起來:

身在廟堂,其思悵矣。與子別離兮,輾轉難寐。

身在廟堂,其思悲矣。與子別離兮,心如刀絞。

北風蕭瑟,白雪渺渺,孤零飄搖兮,死生未了。

身在廟堂,其思已往。魂縈千秋兮,方何爲期?

吟至一半,扶蘇卻早已流下熱淚。此刻他心中滿是對驪瑤的思念。三年間,扶蘇心中無時無刻不爲驪瑤這樣一個柔弱的少女因爲自己入獄受刑,而自責難受。雖僅短短几日相處,但從驪瑤身上,扶蘇早已感受到了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雖當時未曾說破,但扶蘇心中知道,二人無需多說什麼,便已經可以心靈相通——此刻受父王強令不得相見,他更是清楚地明白,自己早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驪瑤,這份感情也似乎沉澱了許久,變得更加濃厚。他不想去理會什麼天下,也不想再去理會什麼通敵!自己的這條命是驪瑤救回來的,就憑這點,他就不允許自己再讓她一個人在九原生死不明!

驪瑤肯定還活着!扶蘇在心中告訴自己。如今父王出巡不在宮中,自己又已查到了驪瑤的具體下落,扶蘇早已恨不得能瞬間飛到九原去!

“立即備馬!”他吩咐下人道:“如果有人問起來,就說我出去巡獵,不必去尋我!”

【趙高??荊山】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十九食時

衆人都不敢靠近秦王,也不敢大聲呼吸,只有趙高在牀榻邊命令幾個侍女替秦王用水擦拭身體。牀榻上的秦王已經這樣躺了好幾天,兩眼圓睜,渾身如火焰一般滾燙,但既不吭聲也不動彈,彷彿靈魂出竅般駭人。

“趙大人,陛下他……”一個年輕內侍面露懼色道。

“陛下去尋訪上古賢君,便如莊周夢蝴蝶般,不必擔心!”趙高有些厭惡地打發走了內侍,正準備去緩解一下腹中的飢餓,秦王突然醒了過來。

“哈哈哈哈!大秦若得此神力,必能萬世興盛!”

趙高慌忙上前:“陛下,不知所見何物?”

“仙人!肯定是仙人!飛天之船,萬壽之法,寡人都見到了!”秦王顯得很興奮,但臉上因體溫過高而出現的的紅暈卻漸漸消失了:“寡人還見到了龍!真正的龍!可惜無論寡人如何呼喊,仙人均似聽不見寡人所言……”

趙高忙帶着周圍的大小官員拜伏在地上:“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秦王卻逐漸萎靡了下去:“寡人……覺得頗倦……”

趙高連忙吩咐內侍伺候秦王歇息,自己則一直在心中嘀咕着秦王剛纔所言——飛天之船,萬壽之法……?他心中思量:此寶物乃驪瑤獻於秦王,秦王之所以能比我等見到更多的事情而清楚地記得,必定是驪瑤私下裡教授了珠璧的用法。所幸扶蘇當初力諫,救了驪瑤一命!此時若是我能先秦王一步,找仙人求得那萬壽之法的話——趙高左右一合計,趕緊喚來自己的親信,吩咐道:“派人尋到驪瑤,並秘密接回咸陽關押起來。不可傷她分毫,也不得走漏半點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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