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大家便到樓下門前集合,乘坐馬車一起前往萸豐節慶典集會。
逍帆看着鐵籬,肩上背了一個小小的包裹,平常都只是簡單扎一下垂在腰間的長髮,現在卻盤在了腦後,挽成一個精緻的髮髻,露出少女那精緻清秀的面容。
坐在馬車上,柯爾興致勃勃地說道:“【萸豐節】是我們城市獨具特色的一個節日。慶典這天,人們會把城市裝扮的格外喜慶熱鬧,並在外城的南門大街組織慶典集會,慶祝第二天即將要開始的收穫日。慶典上會有各種好吃的、好玩的和好看的,是我們城市一年中最熱鬧的一天。”
“很早以前就聽說過阿達西亞城的萸豐節了,可一直沒有機會來遊玩,今天總算可以親自來見識一番了。”離洛有些興奮地說道。
“而且萸豐節也是老師最喜歡的節日,若不是後來南方的戰爭,老師恐怕不會錯過任何一次慶典的。我還記得當初老師第一次帶我參加慶典……”柯爾說着突然回憶起了那次遊玩慶典的場景,老師身着寬鬆的長袍牽着他的手,以及旁邊歡笑着的紅色衣裙的女孩。然而,那女孩的笑,卻引起柯爾一陣皺鼻。
可惡,我怎麼會想起她來?
“怎麼了?”離洛注意到了柯爾的異樣。
“沒……沒什麼,”柯爾乾脆把那些往事都一股腦地拋在腦後,又笑着跟大家說道:“我來給大家講講慶典上好玩的東西吧……”
“……集會的小吃攤都會賣有萸米露啊,是我們這的一種特色小吃,用提前採摘的新熟萸米釀製而成,那種口感哇……”柯爾有滋有味地介紹着,聽得離洛和逍帆口水直流。
“還有的攤販賣有雀鳥面具,手繪的精細花紋惟妙惟肖,不論大人和小孩,都很喜歡買來戴……”柯爾還在跟大家講着集會的事情,馬車卻已經駛到了鬧市口。
“走吧,我們進去吧。”柯爾招呼着大家,然後回頭吩咐馬車伕:“把馬車停好之後,你也去慶典上逛逛吧,晚點再來接我們。”
“是,謝謝大人。”車伕應道。
跟隨着人流走進集市,便立馬陷入了繁鬧市井熙攘的人海中。大人們穿着寬鬆的布袍,緩步踱過熱鬧的攤位,邊走邊看;三五成羣的小孩,奔跑着擠過人羣的夾縫,歡笑聲飄蕩在鬧市的上空,妝點着高高掛起的花燈;沿街的店鋪門面上,流蘇掩映着符文雕飾的文字,散發出七彩的光芒,洋溢着歡慶的氣息。
迎面走來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提着花燈,歪戴在頭側的面具下露出略帶羞澀的幸福,有說有笑的走過幾人身旁。
柯爾看了眼他們,回頭說道:“前面肯定有賣雀鳥面具的攤子,我們快過去找找看吧。”說着便快步穿過人羣。
幾人圍在掛滿面具的攤位前,老闆頭上正斜斜地帶着一張面具,遮着額角,雙手抱在胸前微笑地看着他們:“幾位,要買面具嗎?”
“嗯對,要買的。”柯爾說着便取下架子上的面具,戴上試了起來。
“大人。”鐵籬拉了拉逍帆,神色有些閃爍不定。
“嗯?你也想要嗎?”逍帆說着便伸手到架子上拿起一個白底紅黑花紋的面具對比着鐵籬的臉,“嗯,這個挺適合你的,我買給你吧。”說着便強塞給了鐵籬,她猶豫了下,還是接過了。
“大叔,這個要多少錢?”逍帆轉向老闆問道,旁邊的離洛立忙幫忙翻譯着。
“五盧爾幣,而且我能聽得懂他的話,不用翻譯。”老闆微笑着說道。
逍帆扯過離洛,笑嘻嘻地說:“哎,兄弟,先借我點錢唄。”
“我也只是個貧窮的魔法師而已,哪有多餘的錢借你啊。”離洛立馬甩開逍帆,表示抗議。
“你是魔法師啊?”老闆盯着離洛:“如果用魔力充盈的符文雕飾來交換的話,也是可以的。”
“符飾的話我倒是有很多,就是不知道價值……”離洛說着摸出了幾枚閃爍着符文的雕飾。
“哇,這麼多啊!那我也來一個吧。”逍帆說着又從架子上取下一張面具。
“你大爺……”離洛快要吐血了。
柯爾看着他們吵鬧的模樣,帶着的面具下發出吃吃的笑聲。
“雀鳥面具,爲什麼是雀鳥呢?”逍帆看着面具上黑色棕色花紋用流暢的線條勾勒出抽象鳥首的形象,隨口說道。
“爲什麼是雀鳥?據說是當地的一種傳統信仰吧。”離洛記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關於阿達西亞城雀鳥之靈的傳說。
“據說很久很久以前,阿達西亞城還只是個農業小城,一直靠城外沿河的肥沃田地生活,”柯爾將面具推上頭頂,接着說道:“後來突然就連年不斷地開始爆發蝗災,良田受損,民不聊生。就在人們打算背井離鄉的時候,突然從南坪森林的方向飛來無數的雀鳥,平息了這場蝗災,也保住了阿達西亞城,所以人們認爲是雀鳥之靈庇佑了他們,於是便在每年的萸豐節頭戴雀鳥面罩,來紀念雀鳥之靈,並祈求庇護。”
“哦,原來還有這種意義啊。”逍帆輕拂過面具的花紋,彷彿能感受到人們對豐收和安定的希冀。
“你們還真相信雀鳥之靈的存在啊?”擺攤的大叔笑了笑,說道,“那不過是大人們編來哄騙小孩子的故事罷了。”
“那你還擺攤賣這些面具?!”柯爾忿忿地看着大叔,反駁道。
“好了好了,別用那種眼神看着我了,我只是個做生意的小商販而已。”大叔皺了皺眉,打着哈哈笑道。
“好了,我們走吧。”離洛付過錢,拉起柯爾,“我們到前面找找萸米露吧。”
“哎,我也要去。”逍帆聽到他們說美食,也是滿懷期待,就要跟上去。鐵籬卻在身後輕輕扯着逍帆的衣角:“大人……”她指了指自己從出門就一直背在背上的包裹。
對哦,還有正事要辦。逍帆想起晚上鐵籬的拜託,也只能無奈地收起玩心。看着往街邊鋪子口鑽進去的離洛和柯爾,也沒來得及打聲招呼,便帶着鐵籬離開了。
沿街的小販還在叫賣,小吃攤也飄來誘人的香味,然而兩人卻不停步地,穿過擁擠的人羣,向南門趕去。
來到南門,逍帆看到白天經過的、道路盡頭的南城門卻不見了,被一個巨大的展臺堵得死死的。展臺上空懸掛的牌匾上,幾個雕飾的熒光大字——“萸豐節慶典晚會”。舞臺上,幾個裝束誇張的人正在隨手變換着一些花哨絢麗的把戲,似乎還在準備中。
南城門被堵死了要怎麼出去呢?逍帆還在思索,卻被鐵籬拉着往東拐去,“現在因爲戰爭的緣故,城門到晚上都會戒嚴的,是出不去的,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吧。”
躲在城牆腳的陰影中,鐵籬指了指堅固的城牆,滿懷期待地看着逍帆,“大人,請從這裡吧。”
看到城牆逍帆就知道她的意思了,那天她是見過自己穿牆的能力的。
逍帆面對着牆壁,先不說自己能不能帶人穿牆了,就是這麼厚的城牆能不能穿過去,而就算穿過去城牆外面又是什麼呢,這些都還不知道。再看看她那期待的目光,也只好拼盡全力試試吧!
他拉起鐵籬的手,首先要保證她和自己處於同一時間維度中,“虛無,時間——”
城牆上的防禦法陣開始起了效果,干擾着逍帆的源力。怎麼能被你這麼輕鬆地阻止?逍帆雙眼的銀色愈加濃郁,努力將時間推演到這法陣結界之前,既然這個法陣阻止自己推演城牆的時間,那麼就先到達法陣存在前的時間點,然後再來推演城牆的時間。
在時間雙重的推演下,逍帆眼中的那片城牆終於慢慢虛化了起來,他拉起鐵籬從牆壁的虛影中一躍而出。
背後的城牆慢慢恢復成原樣,逍帆雙眼中的銀色猛然褪去,緊接着便是雙腿一軟,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大人!”鐵籬趕忙扶住逍帆:“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不礙事。”逍帆定了定神,看看周圍,是一片草地,而旁邊就是安靜流淌着的河水,如果剛纔出來的位置再稍微偏西一點的話,估計現在就已經在河裡游泳了。
“我們現在去哪?”逍帆看看河流中,還有些晃動着漁火的船隻,上游不遠處,碼頭守衛人的小屋中燈火通明,人影晃動着。
也不知是否聽懂了逍帆的話,女孩指了指遠處,“我們就往離城牆遠一點的下游吧。”
兩人沿着河岸向下遊慢慢走着,草叢中飛出點點的螢火蟲,照亮了河岸邊粼粼的波光;河水輕輕流動的聲音,和着蟲鳴聲,迴響在拂過的清風中。逍帆仰頭望着這夏夜的星空,彷彿曾經已經走了很久般的、令人那麼的舒暢。
“這裡就可以了。”女孩停了下來,取下揹着的包裹,半蹲在河岸邊,藉着不時遊過的漁船上的燈火,將背囊中的東西一件件取出。
逍帆就站在不遠處,看着她將東西擺好,默默地跪在那裡,以祈禱的姿態。似沉默的呢喃,又似無言的禱告。漁船的燈光晃過她清秀文靜的臉龐,淡淡的淚痕閃爍着淺淺的光。
片刻。
“父親,願您一路走好。”女孩擦拭掉淚痕,站了起來。她回頭看着書逍帆,微微一笑:“謝謝大人,我們回——”
“——小心!!!”鐵籬突然驚叫一聲。
逍帆來不及反應,就發現手腳已經被困了起來,一把利器已經抵在他的頸部。
“不許動,你被綁架了。”一個陰沉沙啞彷彿老巫婆的聲音附在耳邊。
“請不要傷害大人!!!”鐵籬手足無措地站在那裡焦急地喊道,卻又不敢上前。
藉着漁火的光芒,她看到那人矮小的身影,盤踞在束縛着逍帆的扭曲黑影之上,看不清的容貌隱藏在長袍兜帽的暗影中,而她的手中,一把黑影的尖刺正對着逍帆的喉嚨。
“你別過來!”逍帆對着鐵籬喊道,安慰着她:“沒事的,相信我。”
“可是,大人……”驚慌又擔憂的表情。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逍帆笑了笑,說道。
“你最好老實點,別耍什麼花樣。”那陰沉的聲音顯得有些刻意。
“你是什麼人?”逍帆質問着她:“爲什麼要綁架我。”
“我要你用你的權利來帶我偷偷進城,找到你們從森林抓走的人,然後放了她們。”
“我的權利?從森林抓走的人?”逍帆聽得一頭霧水,“喂,你是不是搞錯人了,我根本不知道什麼被抓的人,再說我也沒有什麼權利啊。”
“你少裝蒜!!咳咳——”她陰沉着聲音想厲聲呵斥,卻不小心被自己嗆到,發出稚嫩的咳嗽聲。
“哎呀,這個聲音可真是累。”她發出小女孩那清脆細軟的聲音:“要騎士團保護的人,肯定是城裡的貴族大臣,你騙不了我的。”
“你可能真的搞錯了。”鐵籬也在一旁解釋着:“我們只是從洛華城逃來的難民而已。”
“那你們跟他們一夥的,也不會是什麼好人。”她握緊手中的尖刺,有些爲難,“爲了不暴露我的行蹤,必須殺了你們滅口!!”
是時候了,逍帆暗暗地催動源力,準備進入虛無時間來脫困。
然而,脈絡中的源力卻猶如干涸的河道般,沒有一點反應。糟糕了,一定是剛纔出城時使用了雙重時間推演,消耗了太多的源力。
“大人!!”鐵籬看着刺向逍帆頸間的尖刺,失聲叫道。
“嘭——”一聲輕響。
小女孩手中的尖刺突然爆裂粉碎掉,緊接着,捆綁着逍帆的那些黑色的藤蔓也接連爆掉。
被突如其來的爆聲一驚,小女孩發出一聲驚呼,跌落在地面上。然後才反應過來,立馬翻身而起躲藏進黑暗中。
“不用躲了。”從黑影中走出一大漢,頭戴的雀鳥面具遮住了臉,手上提着正在掙扎着的小女孩,“你要救的人跟他們無關。”
“你是誰?你放開我!”
“我是誰?我是能幫助你們的人!而且,我也知道你是誰。”那壯漢說着就要掀開小女孩的兜帽。
“不要你管!”小女孩一口咬在大漢手上,大漢吃痛鬆開了手。小女孩落地翻身而起,一頭扎進河水中,便消失不見了。
那大漢搖搖頭笑道:“嘿呀,還真是兇啊。”
“大叔,那是?”逍帆腦海中第一印象就想到了那天路過森林時,和自己對視的那個奇怪的小女孩。
“是樹精靈。”那大漢回答道。
“另外你們也趕快回城去吧,不要把自己牽扯進這件事中。”那人說着便轉身離開,逍帆最後瞄了眼他戴的面具,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是在哪裡見過。
“大人,您沒受傷吧?”鐵籬快步走到逍帆身旁。
“沒有,還好那大叔及時趕到。”逍帆看着已經不見了的大叔,收回目光,“我們也快回去吧。”
“嗯。”兩人沿着來時的路返回。
“哎?”逍帆突然想到了什麼:“你是不是能聽懂我說的話?”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道道:“嗯。”
“原來你一開始就能聽懂我說的話啊?”逍帆感到自己一直被矇在鼓裡。
“並不是一開始就能聽懂的,大人……”她的聲音有些慌張。
“那是什麼時候開始能聽懂的?”
“就是那天,我透過您眼中那銀色的光芒看到了很多可怕的畫面,然後就……我發現自己……竟然能聽懂大人您的語言了……”鐵籬的聲音越來越小,帶着隱隱的泣聲。
“難道是跟時間本源有關?”逍帆想到自己曾通過羅盤看到的奇怪畫面。再看看她那害怕的模樣,似乎是回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什麼可怕的東西,便安慰道:“你別害怕,等回去後我們去找穆林長老問問,他肯定會知道些什麼的。”
“嗯,謝謝大人。”她看起來似乎好受了些,“還有,謝謝大人今天晚上肯幫助我。”
“我說,以後就不要再叫我大人了吧,你是知道我的名字的,叫我小帆多好啊。”逍帆心中悶悶的,我明明跟你年紀差不多,卻一直被你那樣叫着,多彆扭啊。
“可是大人,您是尊貴的神啊,我怎麼能對您不敬呢?”她剛剛平復下來的心立馬又緊張了起來,聲音中帶着顫抖。
“好吧好吧,就隨你便了。”逍帆看着她的樣子,也沒辦法強求她,“那麼這樣吧,我以後就叫你阿籬吧。”
“是,阿籬謝過神主大人。”她似乎把這當成了一種殊榮。
當兩人回到城牆下時,逍帆才突然想到自己現在源力已經枯竭了,這可怎麼辦呢?站在城牆下的他眉頭緊皺着。
“神主大人?”阿籬似乎看出了他的困惑。
“抱歉啊,阿籬。”逍帆有些愧疚地看着她,“我們恐怕回不去了,我現在的源力太過虛弱了。”
“嗯,我知道了。”阿籬輕輕地雙手合十,閉上雙眼,心中默唸着禱語,再攤開手掌時,左手中竟浮動着一枚銀色的符文。她微躬着身體,輕輕舉起左手,將手中的符文獻給自己的神主。
逍帆乍一看那符文,竟和自己護身符上的符文有幾分相像,但仔細看來,似乎又有些殘缺。逍帆右手觸摸着那符文,只感覺一股源力源源不斷地涌了進來,順着脈絡慢慢流轉全身,然後回到自己左臂的符文中。這種獲取的感覺,就彷彿是自己原本失去的東西般,熨帖的讓人舒暢。
“好厲害啊,這個是什麼?”感受着充盈的源力,他欣喜又疑惑地看着阿籬。
“以前穆林長老教過我的,作爲神職的一種能力,就是將自己的源力傳輸給同源的人。只是當時雖然學了這些基本的操作,卻無論如何也激發不了自身的源力,所以就放棄了。”她有點靦腆地低着頭,又爲能夠幫到逍帆而高興,感激地看着逍帆,“不過後來遇到大人後,一切就都改變了。現在,我也可以幫助到神主大人了。”
“阿籬……”逍帆看着她如水般清澈又柔軟的目光,不禁感嘆:“還真是溫柔的人吶。”
回到南門時,匯聚在展臺下的觀衆已經越來越多了。然而逍帆卻無心觀賞,順着大道往回走去,一來是找離洛他們匯合,而另外就是逍帆心中隱隱有種猜想,自己在外面遇到的那個大叔,無論是體型還是頭戴的面具,都跟賣他們面具的老闆很像。會是同一個人嗎?逍帆不禁加快了腳步,而阿籬也沒有多問,緊緊跟着逍帆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