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您剛纔不是才說過,我時之神的身份還不能確定嗎?”逍帆的困惑反而更添了一分。
“所以這才正是問題的所在。”泰維婭的目光中帶着神聖的虔誠:“神,即是創世之源。陽光、雨露、土地,皆是衆神造物,亦是衆神本身。萬物可承載神名,您,亦可。”
“而現在您承載了神的名,卻沒有承載起神應當承擔的職責,才導致了洛華城的存在變得脆弱。”泰維婭無不惋惜地說道:“洛華城也正是因此,纔會在巨龍的力量下, 輕易地被連同大地一併摧毀的。”
“可是我到這個世界纔不過十幾天而已啊!難道在我來之前,這個世界是不存在的嗎?”在逍帆看來,這個解釋本身就是悖論。
“世界存在的依據並非是神本身,而是對神的信仰。就如同那些早已隕落的諸神般,即使他們早已不在了,可人們對於他們的信仰還在,這就足夠支撐這個世界的存在。”
“神所屬的本源構成了世界,而人們對神的信仰,又支撐着這個世界穩固延續下去。”
“難道我的出現,會影響人們的信仰嗎?”逍帆不禁發出疑問,他不禁又想到了那些人們對他的虔誠,如同對其他諸神般的崇敬。
“尊敬的時之神大人,您需要仔細思考了。”穆林神使在一旁提醒着,而從他的神色看來,他似乎已經完全理解了聖皇的解釋。
他的思考變成了回憶,又漸漸回想起了那些在身邊一同歡笑的同伴。
哎,兄弟,你真的是時之神麼?離洛的聲音。
……神……和我們一樣是這個世界普通的存在……柯爾的聲音。
……叫我小帆就可以了……以及自己的聲音。
而這些聲音中無不夾雜着另一種聲音,是信仰破碎的聲音。
突然的恍悟讓他意識到,在自己揹負着神名而來的同時,也讓信仰破滅的劫災從自己身邊蔓延開來。
“是我的錯。”逍帆的眼淚突然涌了出來,他回想起那些曾在洛華城一同並肩作戰過的戰士們,還有待人和氣的哈爾城主、民兵團團長多勒,以及阿籬的父親……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們。”
“所以啊,皆在您一念之間!您所要承擔的,正是支撐世界存在的、人們的信仰啊。”
可是,爲什麼一定是我呢?
可當他回想起神廟中自己觸摸到的羅盤,以及翻開的筆記時,才醒悟過來。原來自己當時翻開的,竟然是神的名。
席拉斯•泰維婭的目光依舊澄澈,她又用略帶責怪的聲音對臺下說道:“還有您,穆林神使,您不應該過早地暴露神的身份的。”
“當神的形象以真實的存在在人們心目中崩塌時,信仰也同樣開始坍塌。”
穆林神使像做錯事的孩子般,手足無措地握緊手中的手杖,不敢擡頭直視聖皇。
“不過,這也並不全是您的錯。”泰維婭嘆了口氣,說道:“讓您收起對您自己所信仰之神的擁戴,恐怕也確實很難辦到。另來諸神信仰的動搖,其實很早以前就已經開始了。”
“您指的是,‘神海’戰爭嗎?”穆林神使小心翼翼地問道。
“還要更早,”泰維婭嘆了口氣說道:“要遠到古代的第一次【源能變革】。”
“古代的【源能變革】?那種……非宗教的事件……怎麼會有關聯呢?”
“那只是個開始,是世界存在動搖的開始。而現在,洛華城的大空洞,纔是世界大災難的開始。”
“不過,現在補救,也並非爲晚。”泰維婭繼續對逍帆說道:“在您來的這趟行程中,吾已經吩咐了沿途對您身份的保密。現在除了聖宗外,沒有人知道您的身份。”
“而接下來,也請您切勿再暴露自己的身份,也切勿再輕易與普通人有所往來。否則即使是以信仰之都賽恩斯的強盛,也免不了瞬間的分崩瓦解。”
“對不起,我知道了。”逍帆擦乾眼淚,歉疚地說道。
然後他又充滿堅定地問道:“既然我已經承載了時之神的名,那麼……該怎麼做才能成爲真正的時之神呢?”靜下心來的仔細思索,又讓他對聖皇的說辭感到奇怪,既不確認自己時之神的身份,又不否認。
“信仰和力量,”看到逍帆已經有所領悟,泰維婭略感欣慰地說道:“這是身爲神不可或缺的兩大因素。信仰來自於世人的崇敬和膜拜,能否領悟到,就在您一念之間。而力量則來源於您所遺失的神器——【時之羅盤】。”
泰維婭說着,目光中閃爍着崇敬光芒。
“而現在,需要您去做的,就是先找回遺失的神器。用神器的時之本源,穩固和修復洛華城破碎的空洞。洛華城的大空洞只是世界崩潰徵兆的開始,而只有您以神的力量來干涉,才能阻止世界的毀滅。”
阻止世界的毀滅嗎?自己小時候曾無數次幻想過的英雄故事,可最終卻發現,只憑自己手中的竹劍根本做不到。而現在自己竟然要以神的名義和力量,在另一個世界來做這一切。逍帆不禁吞嚥了下口水,然後又帶着疑惑問道:“可是羅盤已經連同城市一併被摧毀了,我又該到哪裡去尋找它呢?”
“【時之羅盤】是不可能被摧毀的,世界還在照常運轉就說明了一切。”泰維婭輕笑着說道:“至於在哪裡,不如去找神殿的聖騎士問問吧,這種事情想必他們要比吾擅長的多。”
聖皇安排坦茜絲和亞烏爾帶領他們前往其他神殿,並親自送他們離開。
跟隨着神殿聖騎士向着大廳主講臺的後方走去,才發現幕臺後面原來有着通往下層的階梯,而原來所在的大廳竟只是這聖神宮的穹頂。
向下走了約兩三層,他們便沿着一側的走廊拐去,而前方走廊的窗口也亮了起來。走至跟前,逍帆向拱形雕窗外望去,不禁驚呼,原來這長廊竟已通向了山體外,如同懸空的長廊般,通往其他的崖峰。
泰維婭在窗前停了下來,與他們暫別。陽光透過窗口投射進來,照在她的身上,顯得極爲明亮。
“你是否也在疑惑,”泰維婭望着書逍帆他們遠去的背影,和旁邊的傅裡諾德拉神使說着:“吾竟然深藏着如此多連你也不曾聽聞過的真理?”
“不敢,”站在聖皇身後陰影中的傅裡諾德拉連忙躬身回道:“聖皇陛下乃是世間神恩的至高傳頌者,是世間最爲接近神的人。所受神恩的啓示,是我等難以妄想的。”
“請原諒吾有着不能說的苦衷,那是吾必須承擔的使命。”泰維婭露出一絲苦笑,又很快被掩去。
“陛下您有着我等難以企及的睿智,忠心地追隨您便是我們的使命,只有您才能爲我們的世界帶來神恩的榮光。”
然而泰維婭的目光中卻帶着隱隱的不安,望向下方的城市自言着:“此次的情況似乎有些超乎於以往,之前的防範措施,恐怕還不足以應對。”
“你等下親自去,替吾向王宮執政官大人傳達一份吾的手諭。”
“是。”
“還有,替吾傳喚聖司,吾有任務要交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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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的石階長廊,曲折迴轉。走在其間,逍帆向旁邊的聖騎士問道:“請問,我們現在要去找誰呢?”
在聖神宮的大廳裡,雖然聖皇說過讓他們來找神殿聖騎士打聽羅盤的下落,可是卻沒說到底要去找哪位聖騎士。但看着她們兩個胸有成竹的樣子,似乎又早已有了安排。
“回時之神大人,”坦茜絲恭敬地回道:“一般這種情況,我們都會去請教神殿聖騎士中最年長的那位。”
“而目前神殿中最年長的,就是【炎騎士】漸紅前輩了。”旁邊的森夏·亞烏爾搶先說道。
似乎無論在哪裡,人們都是尊崇見識深遠,知識淵博的長者。逍帆心想着便也不再多嘴,默默地跟隨着她們前往炎之祭壇所在的神殿。
一路上只有零星的幾個行人,似乎和穆林長老一樣都是神職人員。而他們也只是略微的點頭示禮,便匆匆走過。
很快幾人便來到了一座神殿前,坦茜絲讓亞烏爾進去請漸紅前輩。
“如果驚擾到那些在祭壇前參拜神恩的人,就不太好了。”她這樣解釋道。
然而,進去的亞烏爾很快又一個人折返了回來。“漸紅前輩似乎不在呢。”她皺起眉頭說道。
“不在?”坦茜絲託着下巴略一沉思,向大家說道:“跟我來。”說着,她帶領大家沿着旁邊的另一條小路拐去。
沿着山路繞向後方,登上高處,果然在一險山高崖處,他們看到了一個人影,正悠閒地斜倚在山崖前的白石柱旁,凝視向遠方。
雖然那白色古板的繡金制服長袍遮住了她的身形,但是逍帆仍能從她的體態和露出在外的部分判斷出是名女性。難道是個老婆婆?逍帆這樣想着,跟隨大家一起走近。
在坦茜絲的招呼下,那人回過頭來。然而,那完全出乎意料的形象,卻瞬間打亂了逍帆的思緒。
那轉過身來的女子分明正值青春靚麗的年齡,她擺手迴應着,向着他們走來。白色古板的制服只是隨意地披在肩上,而制服下則是緊身的背心和與制服成套的挺括的長褲,顯得活力十足。她雙手插在制服褲子的口袋裡,雋秀挺拔的身姿毫不在意地迎着寒風,單薄的衣衫,與雪山寒冷的氣候顯得極爲違和。
她踱步到幾人跟前,身體突然前屈,湊近逍帆面前。
“奇怪。”她打量着書逍帆。
逍帆被她突然的舉動嚇得有點不知所措,緊張地向後縮去。
“請不要這樣,漸紅前輩。”坦茜絲連忙上前阻止着她,連她也沒有想到,一向對諸事淡漠的漸紅前輩竟會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這位可是時之神大人吶。”
“我知道,我比你們要懂的多。”漸紅直起身來打着哈哈。
“不是說是最年長的嗎?這位是……”逍帆完全無法理解地望着和坦茜絲站在一起的漸紅小姐,很明顯她要年輕的多。
“哈哈哈哈……”漸紅卻高興地大笑了起來,對坦茜絲說道:“麻煩你又要解釋一下了哈。”
坦茜絲也是一臉的無奈,她回頭耐心地說道:“因爲漸紅前輩,是一位神裔。”
?!!
逍帆卻更加震驚了,那現在和他們發動戰爭的不正是神庭的神裔嗎?再看她火紅色的頭髮,很明顯是炎神軍團的人,甚至還和圍攻洛華城的艾米爾有幾分的神似。
他回頭望向離洛,似乎要從他的臉上找到和自己相同的神情。然而,卻並沒有,離洛望着她們的表情依舊如常,甚至還帶有一絲的崇敬。
“放心吧,漸紅前輩可不是現在正侵略大陸的敵人。”坦茜絲似乎看出了逍帆的疑惑,向他解釋着:“她是曾經離開了神庭的炎槍軍團的戰士。”
“炎槍軍團?怎麼沒有聽說過呢?”
“因爲他們早就被取締了,因爲違抗神庭向大陸進攻的命令。”離洛在旁邊解釋道。
難道神裔中也並不全是敵人?逍帆似乎又從中得到了一條有用的信息。
“因爲神裔的壽命極其漫長,所以他們的年齡成長速度會與我們不同。”坦茜絲笑着接着說道:“漸紅前輩雖然在我們之中是年齡最大的,但她確實還是正年輕的哦。”
原來如此,也就是說他們的年齡和普通人是一樣的,只是按比例拉長了而已。逍帆覺得自己已經完全理解了,並接受了這個設定。
“那麼,你們來是有什麼事情嗎?”漸紅問道。
“是的,我們奉聖皇陛下的指引而來……”坦茜絲向漸紅講述着他們到來的緣由。
“這樣啊。”聽完他們的講述,漸紅沉思一番,然後開口說道:“如果說只是找東西的話,那麼你們應該要找的就是,能看到這整個世界變化的那個人了。”
“如果這樣的話,那就應該去找光之驕陽祭壇的守護者了。”漸紅說着自己的提議:“畢竟作爲世界的監視者,【光騎士】可是擁有着太陽這顆能看到世界任何角落的眼睛,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這世界上發生的任何事了。”
“要去找【光騎士】瑞伊拉弗爾嗎?”坦茜絲無奈地嘆道,有些不大情願:“說實在的,我真的不太想去找那個刻板的傢伙。不過現在看來,也沒其他辦法了,只能這麼去會會他了。”
“哈哈,祝你們好運。”漸紅爽朗地笑着,拍了拍坦茜絲的肩甲。
“那麼就此告辭了。”坦茜絲帶着逍帆他們轉身向山下走去。
“嘛,還想在山頂上多涼快一會兒呢。不過……”漸紅隨手將制服的衣袖穿好,跟隨着他們走去,“我也順路和你們走一遭吧。”
逍帆很奇怪,這個女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讓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什麼獨特的過去,可自己卻完全不記得。
然而漸紅只是淡淡地笑着,望着書逍帆,那目光中的意味,懷念又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