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彼岸

幾人跟隨着拉古,走入鏡子中,彷彿走進一座華麗的殿堂。鏡內的世界,似乎整體的亮度都下降了許多。

逍帆環視着鏡子內部中的殿堂,一切似乎都是由鏡面構成的。無論牆壁還是地板,以及各種器物,都熠熠生輝的樣子。似乎到處都泛着微光般,讓陰影人那原本模糊不清的面貌也變得明晰了許多。

逍帆大概明白了,爲何陰影人的存在會需要月光了。若沒有這月光的照耀,又何來陰影的突出。當世界處於一片黑暗之中時,陰影自然也就失去了所謂的存在。但同樣,當光的照耀過於強盛時,那陰影也一樣會如風般消散。

菱形幾何突起的花紋,讓那牆壁看起來像是凹凸不平的水晶浮雕般,帶着通透立體的質感。毛玻璃的銀白鏡子材質內飾,其上泛着粗糙的白光,如同模糊的光暈。不知何種材質的啞光幕布裝飾着表面,將整間大殿裝飾得更加古樸典雅,隱隱中透着一絲神秘。

“您來了……”

大殿正中的高臺上,一座如同豐碑般的菱形八面體鏡子表面漸漸變得透明,顯露出禁錮於水晶玻璃中的黑色影子。

“……尊敬的神之使者們。”從立體的鏡子中傳來虛幻飄渺的聲音:“在下本尼迪特,是鏡之界陰影之地祭司。”

那影子依然如同靜止般一動不動,讓人不禁懷疑到底是鏡子在發聲,還是其中的陰影人在發聲。

“你好,我們是奉女神之名前來調查月光瘟疫的使者。”逍帆也像模像樣地自我介紹着。

鏡子裡的沙利葉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您太過譽了……”

逍帆卻只是一笑帶過,繼續說道:“我們想具體瞭解一下,關於月光河的情況。”

“月光河的存在,已經無數年了。”鏡子中傳來深沉的嘆息:“沒有人記得它何時開始存在,也沒有人知道它何時演變爲災害,但一切原本不該是這樣的。”

“那……原本是什麼樣子的呢?”逍帆追問着。

“一開始,那河流帶來了豐饒充沛的‘月光營養’。”拉古向逍帆解釋道:“而作爲這個世界唯一的文明,我們的族羣也得益於此,飛速發展壯大起來。”

“但很快的,我們攝入的‘月光營養’便開始過剩了。隨着那流淌過月光的河流逐漸擴張,我們獲得的‘月光營養’也變得越來越豐厚。遠古的族人們也因此逐漸喪失了積極性,沉浸在那河流的滋養中。”

“這麼聽你說來,那月光似乎也並沒有什麼壞處嘛?”逍帆甚至都有些嚮往這種衣食無憂的生活了。

“足量的月光確實沒有壞處,但過度富集的月光卻導致了人們的病變。”拉古有些痛心疾首地說道:“先輩族人們膨脹的慾望,使得他們毫無節制地攝入‘月光營養’。而那些過度攝入的月光,也逐漸表現爲身體上的病變。”

“最開始呈現爲浮現在面部的白色斑點,然後漸漸變爲成片的圓形光斑,並出現在腹部、手臂和腿部。一開始,大家都沒有在意。但是,隨着那光芒逐漸蠶食掉身體的陰影后,那人也徹底失去了自己的人格。”

“他發出怪異的狂叫,向着月光河的深處衝去,並逐漸消失在遙遠的銀色光芒彼岸。”拉古回想着,“這是最早出現的月光瘟疫的零號病患。”

“那之後呢?”在逍帆看來,如果有了第一例病患的警示,那後面大家只要遠離月光河,應該就可以抑制住這異變的繼續發展了,至少也不會出現之後瘟疫的蔓延。

“之後……”拉古沉思着:“月光已經無可挽回般的失控了……”

“月光如同吞噬陰影的漩渦般,不斷蔓延,侵蝕着人們的身體……和心智。”玻璃水晶中傳來本尼迪特祭司的聲音:“有人掙扎着向外逃去,有人卻自甘墮落地沉淪,但終究沒有任何人能夠逃脫出去。”

“先輩族人們毫無例外地都湮沒在了月光的長河中,”拉古解釋着:“而後輩們則在祭司的啓示下,背對着月光,向着遠方不斷地逃離。每一代的祭司都會向鏡之界獻祭上自己的靈魂,然後爲族羣換來一點點晦澀的啓示,指引着我們逃離月光的侵蝕。”

“……時至今日,纔有了我們部落現存的族人。”

“所以實際上,你們至今仍未擺脫那月光的侵蝕,仍舊是帶着月光病症的患者?”逍帆說着望向拉古臉上那形狀尖銳的白色瘢痕:“但爲什麼……你們這些病變的症狀,似乎並不像是你所說的那樣呈圓斑狀的呢?”

拉古輕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這也就是……爲什麼‘月光病’會爆發爲瘟疫的原因了。”

“月光病?”幾人齊齊地看向拉古。

“零號病患……在七日之後歸來。”拉古在回憶着過去的那段歷史:“他踩着月光的河面,逆着遠方的光芒而來。用自己散發着月光的白色利爪,瘋狂地刺穿了那些曾與他同爲月光病患的胸膛。在那場屠殺中,我們無數的族人倒在了月光河中。”

“那些被屠戮而倒在河中的人們,我們尚未來得及去替他們斂屍,他們便重新站了起來,然後狂亂地攻擊附近的活人。”拉古永遠記得那段銘刻於記憶深處的歷史之慘狀:“當時,那些傷勢過重的人,其身上的月光病很快便從傷口處開始爆發。白斑迅速蔓延,他們很快便喪失了理智,加入那些月光瘟疫的感染者中,瘋狂攻擊其他人。”

“所以說,所謂的月光瘟疫,其實就是通過那些月光病爆發後的瘟疫感染者攻擊其他月光病患者來傳播感染的瘟疫了?”逍帆在腦海中想象着這一慘烈的場景,也明白了這月光瘟疫的本質。

“沒錯,”拉古接着說道:“所以我們的先輩,被迫遠離了那片富饒的月光河灘,逃離向北方的荒涼之地。然而,那寄生着無數感染者的月光河,卻如同追逐着我們般,不斷地向着北方蔓延侵蝕。”

“在那片灘塗之上,至今仍有無數的失足者被月光吞噬,成爲下一個月光瘟疫的傳播者。”

“他們會主動攻擊過來嗎?”逍帆有些擔憂地問道。

“一般是不會的,但……”拉古望向鏡外南方天空的月光:“每月一次,當大潮漲起的時候,他們便會隨着月光潮汐走上岸,涌向我們的部落……”

“我想,他們所說的潮汐,應該指的就是每天晚上月正當中時,月光最明亮的時候吧。”沙利葉在鏡子的另一面思索着。

“咦?那爲什麼他們這邊是一月一次呢?”逍帆面露疑色。

“鏡中世界的時間本來就是隨我設置的與現實世界不同的。”沙利葉解釋道:“而我會選擇月亮升起之時來讓你們幫忙,也正是因爲這段時間月光最充足,足以爲你們打開從月之鏡廳鏈接到那個世界的通路。”

“這麼說來的話,那月光潮汐的大潮豈不是快要到了?”

“嗯,沒錯。但……”

逍帆望向拉古,只見他還在繼續講着,依然對自己和沙利葉的對話充耳不聞般。

“……還有三天左右,差不多就是下次月光潮汐的大潮之時了!”拉古嘆口氣說道。

逍帆望向他灰色斗篷下的黑色身影,隨處可見的白色瘢痕,像是在彰顯着他過去所經歷的一次次激烈的戰鬥。

“你的身體不要緊吧?”逍帆有些爲他擔憂,下次戰鬥會不會因爲感染的繼續加深而導致他月光病的爆發。

“目前我的狀況還好,”拉古自信地說道,輕輕地拍了拍斗篷上的鏡子碎片,“經過這麼多年的戰鬥積累,我們早已有了相應的防範手段。”

“現在的我們,都會盡量剋制從月光河中攝取月光營養,從而來減緩月光病的症狀。”

逍帆注意到,在他的身上,確實不怎麼見成斑塊狀的白色。而且那斗篷上的碎鏡似乎還充當着月光瘟疫防化服的作用,逍帆似乎理解了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平衡。

“但是,我們要防範的不僅僅是從月光河涌來的感染者大潮,”拉古的語氣中卻帶着深深的無奈:“同樣,月光潮汐的大潮也是部落居民們月光病爆發的高峰期。”

“也就是說那些潛在的月光病重度患者,也有可能會因爲這次的大潮而誘發瘟疫的爆發?”

“對,沒錯。”

“既然那月光河如此危險的話,你們爲何不乾脆直接一次性搬遠一點呢?”亞烏爾聽了半天,已經有些暈乎了。

“沒辦法,”拉古無奈地聳了聳肩:“那月光……還是我們生存所必須的啊。”

“我想去河邊看看,可以嗎?”逍帆突然提議道。

拉古似乎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如果諸位神使大人需要的話,我可以爲你們帶路。”

“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啊?”阿籬有些擔憂地說道。

“那月光對於你們來說只是普通的月光而已,不會有什麼危害的……”沙利葉沉思着說道:“但是那邊的瘟疫感染者,恐怕要小心了。”

“我會保護大人的!”坦茜絲說着,望向鏡子裡的沙利葉。

“嗯,拜託你們了。”沙利葉帶着欣慰的笑容,向着衆人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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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拉古的帶領下,幾人沿着鏡子城市的街道向南方走去。

月光穿過鏡子林立的城市間隙,灑在道路兩旁的巷子裡,行人卻只有三三兩兩的。

坐在門口玻璃樹下的小孩,從樹蔭中呆呆地望着南方的月光:“他們……真的又要來了嗎?”

然而,從鏡中走出的大人卻只是輕輕地將小孩攬起,裹進斗篷中,抱回了鏡內。

隨着他們逐漸走出部落,周圍的玻璃樹也漸漸變得密集了起來,似乎也同樣是依賴於月光的生態系。

逍帆輕輕撫摸着玻璃樹的表皮,光滑的玻璃多邊形組成的樹皮中,包裹着的是在部落中隨處可見的那種未知材質的灰色圓柱體。

“還真是奇特的結構呢!”逍帆感嘆着,跟隨着拉古繼續穿行於林中。

沒過多久,前方的林中漸漸出現連綿成片的建築殘骸。

“這些是……”逍帆仔細打量着那些殘骸,殘損破敗地散落於林中的柱子和圓柱堆,其上佈滿灰塵;雕刻精美的水晶裝飾,也在塵埃的覆蓋下失去了往日的華彩,橫斜地掩埋於林中的沙土中。

“是上次遷移後的部落遺蹟……”拉古輕描淡寫地說着,似乎早就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景。

坦茜絲默默地探查了下遺蹟,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幾人跟隨着拉古,匆匆穿行過這片遺蹟。在遺蹟的出口處,依然聳立的透明玻璃立碑吸引了幾人的注意。

玻璃的碑面上,黯淡的文字被掩埋於塵埃中,只留下歷史腐朽的痕跡。曾經象徵的輝煌,也都已隨着城市的傾塌,在森林的蔓延下,一同被吞沒於雜荒亂蕪之中。

“這大概只是當時人們用來紀念新部落建成的吧!”亞烏爾饒有興趣地打量着玻璃碑,嘗試讀懂上面的文字。

“……是上個村落的紀念碑,用來標識入口的。”拉古向他們解釋道:“不過,也就當時大家心血來潮修了這麼一次。”

“走吧,我們繼續前進。”逍帆又望了眼那些長滿林木的遺蹟,從中收回心思。幾人跟隨着拉古,迅速穿行過樹林。

“前方差不多就是月光河了。”陰影的嚮導這樣說着,在斗篷領口上的鏡子碎片慢慢增多擴散開來,漸漸覆蓋住肩頭。

隨着前方的月光變得愈發明亮,拉古表現出的不適似乎也愈加強烈。那斗篷上的碎鏡,幾乎要覆蓋完整了。

腳下是鬆軟的沙子,遠方那片散發着白色光芒的地面如同一片浩瀚的海洋般,橫貫在前方。若不是能很清晰地看到那些光芒流淌的波紋,逍帆甚至會認爲這只是一片靜止的光海!

“這裡,差不多就是離河岸最近的安全距離了。”拉古停下了腳步說道。

遠方巨大的光幕直通天空,看不到盡頭。在靠近岸邊的地方,無數的白色身影遊蕩在流轉的光波中,像是幽魂般。

那片廣袤的光芒河流到底是什麼樣的形態呢?逍帆的心中不禁產生了無數的疑問,而身旁的阿籬等人也是差不多的反應。

像這樣成片匯聚在地面的光芒,在自己那個世界是幾乎不可能存在的。

只是遠遠地看着的話,恐怕也是得不出什麼結論的。“我們到河邊看看吧!”逍帆提議道。

“要……要過去嗎?!”拉古的聲音中微微透露着詫異。

“那邊的河段似乎並沒有多少感染者!”坦茜絲偵查着河岸線,“……或許是個合適的突破口!”

逍帆順着坦茜絲的目光望過去,空曠的河岸淺灘中,只有幾個零星遊蕩的感染者,而且都是在距離河岸較遠的深處。

“嗯,就從那邊過去吧……”逍帆說着望向拉古,目光中帶着徵求。

拉古似乎狠下了決心般,咬咬牙說道:“好,我帶你們過去。”

沿着河岸不遠處的沙灘,幾人慢慢地向着那邊摸過去,儘量不引起遊蕩在淺灘中的那些感染者的注意。

幾人漸漸走近河岸,逍帆望着那籠罩在光芒下的地面,越來越覺得一般。他踩着那光,慢慢踱步走進被光芒照亮的地面,站穩。這不就是很普通的地面嘛?而那些流轉的光芒倒更像是聚光燈在地面上照出的效果。

而站在他旁邊的坦茜絲等人,也像是解開了疑惑般,顯得有些失落和無趣。

逍帆有些不甘地回過頭來,找尋着他們的嚮導。然而,那從淹沒了黑色影子腳踝處的光芒面上泛起的漣漪,卻讓他不禁呆住。

斗篷已經完全被鏡子覆蓋住的拉古有些艱難地拖動着陷入了光芒中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地蹣跚着靠近逍帆他們。而隨着他的深入,那涉入光芒中的步伐也越來越深。

月光如同河水般緩緩流淌過地面。逍帆靜靜地望着雙腳浸沒在光河中的拉古,以及在他腳邊盪漾開的漣漪。

那月光對於自己來說,僅僅只是光。但對於他們來說,是什麼呢?!

逍帆遙望向遠方,看不到彼岸的存在。似乎在漫天光幕的遮掩下,那河流永無邊際地延伸向遠方,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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