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雲安侯夫人和李氏連面也沒見上幾次,交情自然就更談不上了,所以雲安侯夫人上門拜會,李氏宜兒都有些詫異,只是這雲安侯府雖已落魄,但這位雲安侯夫人江氏卻在京城的貴婦圈子裡頗有些名氣,只因這位江氏是出了名的冰人媒婆,那些勳貴圈子的夫人向來喜歡找江氏牽線搭橋,因爲不論其他,江氏畢竟是侯夫人,誥命身份擺在這裡,比那些以此爲職業的三姑六婆來得尊貴得多。
江氏上門,又指名找的是李氏,這其後的意圖目的就不言而明瞭。
其實李氏心裡也惦記着宜兒的婚事,只是回來兩個月了還沒來得及開始張羅這些事而已,對江氏上門,她還是樂於見到的。因爲能找江氏做冰,對方自不會是什麼普通人家,李氏雖不想要宜兒去攀什麼高支,但起碼也得和她家門當戶對纔可,若是低門小戶,寒門世家,她卻哪裡會願意將宜兒嫁過去吃苦受罪!
江氏的名聲,宜兒也是聽過的,所以對江氏的來意,宜兒心知肚明,這可是跟她息息相關的事情,她自是上心,只是說這些事又哪裡有當着她的面說的?是以回府之後的第二天江氏上門的時候,李氏就打發宜兒回了秋霞閣,宜兒也是第一時間就讓綠芙出去探聽消息。
誰知江氏進了漣漪院,坐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鐵青着臉,有些狼狽的出來了。
到綠芙回來,宜兒見她也是一臉的憤色,不禁好奇,上前親自將人按坐在椅子上,又讓銀谷上了茶,親自端了,遞了過去。
綠芙嚇了一跳,慌忙站了起來,嘿嘿笑道:“小姐要幹啥?這要是讓夫人看到了,還不得剝了奴婢的皮啊。”
宜兒拉了她的手,強行將茶往她手裡一放,沒好氣的道:“少囉嗦,快點吃了茶,給你家小姐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江氏過府自然是爲了宜兒而來,這點宜兒早想到了,只是這江氏是受了誰的委託,宜兒卻是萬萬沒有想到。
綠芙在提起江氏的時候都還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立時衝上去再將這人胖揍一頓:“……哎喲喲,還夫人呢?我呸,我家小姐是堂堂青湘侯府嫡小姐,他襄王府就是再尊貴,咱們難道還稀罕它不成?小姐是沒看到,當時夫人就甩了臉子,直接對那江氏說,那襄王府的門第太高,我們高攀不起,然後就端茶送了客。那江氏還在那一個勁說什麼王府的夫人雖比不得正妃,但有王爺愛護,卻與側妃沒什麼兩樣,騙鬼呢?真以爲咱們都是什麼不懂的鄉巴佬了麼?結果夫人讓知畫姐姐送客的時候,那江氏臉上青一塊白一塊,別提多尷尬滑稽了。”
宜兒沒有說話,她是真沒想到這人竟是爲襄王府做冰,只是她總覺得這等事情應該不會是襄王楊銑的主意,聯想到當日在寧國公府襄王妃袁氏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心中敞亮,只怕是那日在寧國公府她與楊銑碰面的時候恰好被袁氏看到了,這纔有而今這番鬧劇。
芙蓉湖畔的靈棚自是早就拆了,只是在老夫人的宜睿院晨昏定省的時候,遇上魏氏等人,那眼中顯然依舊沒有好眼色,宜兒心裡清楚,只當沒看見,陪在李氏身邊也懶得去理她們。
這轉瞬已到了六月,春日的清爽舒適早就蕩然無存,隨之而來便是夏日的煩躁高溫,加之京城溼熱,這日子就有些難熬了。
旁人也還罷了,只有玲瓏院的五夫人賀氏,因爲懷着身子,日頭也大了,便有些受不住了,她這胎本就不甚妥當,三天兩頭的往太醫院請了太醫過府安胎,這才逐漸穩了下來,前些日子五爺杜子平和侄兒杜鵬上妓樓爭花魁的事雖被老夫人林氏強行按了下來,但事後哪會一點風聲也沒有的?這賀氏聽了,又鬧騰了一回,逼得杜子平舉手立了誓,又有老夫人林氏在旁邊勸了,賀氏這才消停了下來。
玲瓏院的事宜兒並不怎麼上心,聽綠芙說起這些的時候她正領着綠芙和驚心繞着芙蓉湖邊散步閒逛,天邊的雲霞血紅似火,落日的光輝灑在湖面之上,波光粼粼的,煞是好看。雖已近黃昏了,不過依舊有些悶熱,好在湖面上已起了風,吹在面上,涼涼爽爽的,卻有一股子愜意。
綠芙尤自還在說過不停:“…奴婢還聽說了,玲瓏院如今都用上冰了,五夫人可是有身子的人啊,這麼早就用冰,不知道受不受得了?”
宜兒就笑:“我現在可算知道,你這丫頭爲何吃得多又不長肉了,敢情成日裡都在操這些個閒心啊。你說你小姐我的事你上心也還說得過去,人家院子裡用不用冰,受不受得了,你瞎操個什麼心啊?”
綠芙就不依了,嘟着嘴道:“奴婢哪裡吃得多了?奴婢還沒有銀谷那蹄子吃的一半多好不好,小姐心疼銀谷也就罷了,還一天就知道打趣消遣奴婢,改天奴婢可要在夫人面前哭去,說小姐厚此薄彼,欺負奴婢。”
宜兒抿嘴輕笑,也不理她,過了一條遊廊,見前面有個小方亭,便道:“我也有些渴了,先去亭子裡坐一坐吧。那裡有個茶水房,綠芙去打點水來吧。”
綠芙自領命而去,驚心便侍候着宜兒在亭子裡坐了。驚心嗓子啞了,說不出話來,沒了綠芙在旁邊嘰嘰喳喳,宜兒也難得偷一會兒安靜,只依在木椅上欣賞芙蓉湖上的景緻。
不過片刻,有兩個丫鬟並排從亭子前走過,二人也沒注意到亭子裡有人,邊走邊笑,嘴裡還說着什麼趣事,隱隱約約中宜兒聽到什麼指揮使大人,什麼段恩的,她不禁一怔,對驚心道:“你去將那兩個丫頭叫進來,我有話問。”
到驚心從亭子裡走出來,攔住去路的時候,那兩丫頭嚇了一跳,驚心指了指亭子裡的宜兒,又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兩丫頭會意,躬身身進了亭子,一起向宜兒福身行禮。
宜兒笑着道:“我讓你們過來也沒什麼事,就是剛聽你們說起什麼指揮使的,一時好奇,就招你們過來問一問。”
一名丫頭道:“三小姐原來是問這個,是這麼回事,上個月月底的時候,京裡不是連續有幾戶人家失竊麼?皇上責罰巡城衛消極被動,玩忽職守,以致京城治安不穩,所以巡城衛副指揮使段大人便親自領人夜裡巡查,就在前天晚上,這位段大人在臨春樓上查房的時候,誰知道,誰知道竟從房裡搜出了他那寶貝兒子來。”
宜兒微微蹙眉,那丫鬟見宜兒沒聽明白,連忙補充道:“本來像段公子那樣的富貴公子逛逛臨春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三小姐不知道,當時從段公子房裡搜出來還有一個人,卻根本不是臨春樓的姑娘,反而是戲班子裡的一個叫連春的當紅男旦名角。現在京城裡可都傳遍了,說這位段公子上了青樓不找姑娘,找的卻是男人,有,有龍陽之癖!還說,那指揮使段大人拿了巡查戒嚴之便,根本就不是爲了捉那偷盜的小賊,只是因爲段公子要跟連春私奔,已經多日不回府了,段大人這是公器私用,藉着巡查的名頭,在查找段公子呢!這事就連皇上都知道了,龍顏大怒啊,當即就罵段恩齊家不嚴,致其子有辱斯文,大傷風化,責令其回去嚴加管教呢。”
這老子戒嚴巡查,結果從妓樓裡搜出兒子的醜事,這可到真是有些戲劇的諷刺,只是宜兒才聽出了其中的端倪,巡城衛副指揮使段大人,那不就是段恩麼?他那寶貝兒子,自然就是在喬府裡試圖扮演英雄救美的段克豐了。
只是這段恩身爲巡城衛副指揮使,哪裡會糊塗到這個份上?就是真要查找他那寶貝兒子,又怎麼會像現在這樣弄得滿城皆知的道理?所以,這背後,顯然是有人謀劃,狠狠的擺了段恩一道。
宜兒當即就想到了姜宥,在姜宥生辰那天,他們一起去蕁東山,出城的時候碰上段克豐,她纔將當初喬府的事情告知了姜宥,這麼快,段克豐就出了事,若說這事是巧合,宜兒又哪裡會相信?
在回秋霞閣的路上,宜兒忽然在想,當初喬府落水的事後,她明知道是有人在算計陷害她,可她卻是無能爲力,甚至連這背後使壞的人究竟是誰都一無所知。到後來還是靠姜宥才隱約弄明白了這後面竟有唐王的參與,如今更是靠姜宥的出手纔算是爲她出了這口氣。
她知道當她接受姜宥開始,她和姜宥便綁在了一起,是分不開了。她若是一直如現在這般,什麼時候都需要姜宥的庇佑保護,什麼事情都需要姜宥出面爲她解決的話,那她豈不是就成了姜宥的拖累?當他們兩個的感情公諸於衆的時候,那她豈不是就成了他最大也是最致命的弱點?
宜兒深吸了一口氣,姜宥的身份,他的性子,他的能力,都註定了他不可能是平平凡凡能和她柴米油鹽就過一輩子的,他有自己的使命,更有自己的責任。既然選擇了他,縱然不能在大事上幫得了他,宜兒也絕不允許自己成爲他的負擔拖累,絕不!
宜兒心裡明白,想要做到這點,並不容易,因爲姜宥將來會面對的,根本就是另一個層面的人物了,其中的雲詭波譎,哪裡會是而今這種深宅內院裡的小小伎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