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事情顯然並沒有朝着穩婆的預想發展,石側妃在濺淚的擺佈之下,產道竟又開始了有規律的收縮蠕動,這般沒過去多久,竟奇蹟般的將胎兒的頭擠出了產道。
穩婆是目瞪口呆,一時愣在當場,竟完全回不過神來。
宜兒斷喝道:“還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幫着接生?”
穩婆這才緩過勁來,慌忙上前幫忙。
“哇。。。。”
當嬰孩的啼哭聲在產房裡響起的時候,屋外候着的一大羣人頓時全都站了起來,眼中盡是期許,翹首以盼,全都朝產房望了過來。
“吱呀”一聲,房門打開,穩婆是滿面欣喜的搶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在衆人面前,道:“恭喜皇后娘娘,恭喜王爺王妃,側妃娘娘生了個小王爺。”
姜皇后喜笑顏開,唸了聲阿彌陀佛,道:“孩子呢?本宮的乖孫呢?”
穩婆道:“小王爺正在清洗,清洗好了後就會抱出來給皇后娘娘磕頭的。”
姜皇后點頭道:“折騰了這麼久,本宮的乖孫身子可還妥當?”
“回娘娘話,小王爺可能在產道里卡得太久,面色有些顯黃,身子是柔弱了點,不過其他一切正常,好生調養一段時間,想來便能大好了。”
姜皇后這才鬆了口氣,算是徹底放心了。
穩婆見姜皇后沒什麼要問的了,正要行禮退回產房的時候,卻見姜宥跨了一步出來,問道:“宛茗郡主呢?怎麼不見她出來?”
穩婆想了想,到底不敢貪了宜兒的功勞,恭聲道:“郡主正在屋裡陪着側妃娘娘說話呢。要說這小王爺能順利生產,還多虧了郡主殿下,她身邊那姑娘也不知道使的什麼手法,竟能借助外力讓側妃娘娘的產道收縮,這才讓側妃娘娘能一舉產下麟兒!小人做穩婆替人接生也有幾十年了,今日郡主和身邊姑娘施展的這些手段法子,小人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不提穩婆在外面回話,卻說這會宜兒正接了綠芙遞上來的熱毛巾,輕輕的替石側妃淨了面。從那嬰孩的啼哭聲響起,石側妃就睜開了雙眼,面色雖還慘白得滲人,可眼中卻閃現出一種無與倫比的光華,她靜靜的待宜兒爲她抹完臉面,才執了宜兒的手,有些焦急的問道:“孩子呢?”
小丫鬟剛替嬰孩淨了身,正要抱出去給外面的皇后娘娘和襄王爺楊銑等人看,宜兒就喚住了那丫鬟,道:“先把孩子抱過來。”
那小丫鬟有些遲疑,道:“皇后娘娘還在院裡等着,要奴婢。。。。”
宜兒皺了眉,綠芙就直接上前不由分說從那丫鬟手裡將嬰兒搶了過來,抱過來遞給了宜兒,宜兒就側了身,掀了絲蓋,給石側妃看孩子的臉。
小嬰孩臉有些黃,皺巴巴的,說不上什麼好看,不過石側妃在一看到孩子的臉後,頓時像被點穴了一樣,再也移不開目光了,那眼中的慈愛,聖潔的光輝,即便是宜兒在邊上看了,也禁不住有些微微動容。
宜兒明白,皇后娘娘和楊銑他們都在外面等着,這孩子若久不抱出去終是不妥,石側妃顯然也知道這點,所以再盯着那巴掌大的小臉看了一會兒後,她便戀戀不捨的轉了目光,道:“抱出去吧。”
嬰孩被丫鬟抱了出去,石側妃深吸了口氣,看向了宜兒,誠摯的道:“謝謝你。”
宜兒笑了,道:“我什麼都沒做,娘娘何必同我言謝。我看娘娘身子還有些虛弱,還是先睡一會吧,待養好了精神,娘娘還要親自抱抱小殿下呢。”
石側妃忽然問道:“郡主的閨名是叫宜兒吧?”
宜兒愣了一下,茫然的看向石側妃。
石側妃搖搖頭道:“郡主不要多想,我沒有其他的意思。”話末,四下望了望,又道,“郡主能不能讓下人都先下去,我這有些私密的話,想只同郡主說說。”
宜兒看了看石側妃,揮了揮手,讓濺淚綠芙以及屋內原先侍候的一干小丫頭都退了下去,這才道:“娘娘想和宛茗說什麼?”
石側妃道:“郡主可知道,我第一次聽到郡主的閨名,是在什麼時候?”
宜兒搖了搖頭。
石側妃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是在我的大婚那日,洞房花燭夜。”頓了頓,才繼續道,“那日王爺喝了很多酒,就宿在我這碧濤苑裡,那也是王爺唯一的一次,留宿在我這裡。你知道王爺平日都宿在哪裡麼?濛漾閣,王爺每晚都是睡在濛漾閣裡的,就是她要寵幸誰,事後也都會去濛漾閣過夜的。你又知道王爺在這偌大的襄王府,最喜歡去的去處是哪裡麼?是宜藏館。這名字取得好啊,宜藏館宜藏館,收藏的是誰的東西,也是前陣子郡主首次來這王府的時候,大家才搞明白的。”
宜兒有些無語,皺了眉頭,道:“娘娘如果沒有其他的事,請恕宛茗不能奉陪了。”
石側妃道:“郡主,我已是將死的人了,你就不能可憐我一回,聽我把話說完。”
宜兒惱道:“娘娘可別胡思亂想,好好的將息身子,小殿下還等着娘娘。。。。。”宜兒的話沒有說完,忽然頓住了,因爲她無意之間,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雖然這屋子裡一直有一股血腥氣,不過小殿下生下來後,丫鬟們開了窗,透了氣進來,又仔細的清掃了一遍,血腥氣已經淡了許多了,可這突然傳來的血腥。。。。她不僅扭頭看去,果然就見石側妃明明已被清洗乾淨的下身,此時竟又染紅了,那鮮紅的血滲透了褻褲,如注般直流了出來。
宜兒大驚,掩了嘴纔沒有驚叫出聲,回頭就要喊人,卻聽石側妃急道:“別叫人。”
宜兒有些惶然的看向石側妃。
石側妃苦笑道:“我的身子,我清楚得很,沒救了,能把我的孩子生下來,我已經是心滿意足了。”
“可是,你。。。。”
石側妃搖了搖頭道:“郡主你可知道,王爺唯一一晚沒有宿在濛漾閣,便是宿在了我這碧濤苑。事後所有的人都羨慕我,嫉妒我,王妃和那範氏更是視我爲眼中釘,肉中刺,視我爲她們的勁敵對手,哈哈,說來真是可笑,她們誰又知道,那晚王爺不過是喝醉了酒而已,她們就更不會知道,當王爺熟睡的時候,嘴裡來來回回呼喊着的是郡主你的閨名,宜兒!”
宜兒欲言又止,終究不知道在這樣的情形下她還能再說什麼。
石側妃又道:“我恨過你,甚至連睡覺的時候我都恨你恨得咬牙切齒的,只是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王爺嘴裡這個宜兒到底是誰,直到郡主你上次過府,宜藏館的那事鬧將開來,我才明白了這一切。再後來,你和姜世子的婚訊傳出來,我才知道原來我們王爺也不過是在單相思罷了,說來說去,他一個堂堂親王,卻原來和這偌大的王府裡女人一樣,都是個心傷落魄的可憐人而已。”
“我一直都在想,以我們家王爺的人才身份,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能讓他如此的神魂顛倒,牽腸掛肚?到沒想,最終我們會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見面。其實想來,在這樣的場合見到郡主也算是不錯了,最起碼,我是明白了我家王爺爲何會一直對你念念不忘!你確實和她們不一樣,我們是初見,可我能從你身上看到真摯,看到真誠,我能感受到你對我的憐憫,對我的真心,你是真的想幫我,只因爲我那時候確實需要幫助!而這些東西,在我們這些世家女子的身上,早就絕跡了。”
“娘娘不要說了,我還是去請徐太醫進來看看吧。”
石側妃卻對宜兒的話聞若未聞,繼續道:“我恨了你那麼久,也想過若見到你的真人,我究竟又會怎麼樣?可是,諷刺的是,當我真看到你的時候,當我看到你爲了我黯然垂淚的時候,我忽然發現我根本對你恨不起來了。我在想我爲何沒有早一點認識你,若我早那麼就是幾天認識你,或許,你我還能成爲一對真正的好姐妹。”
石側妃下身的血已漫過了繡牀,滴答滴答的滴落到了地上。產後血崩,就是華佗在世,只怕也是束手無策了。
宜兒緊咬了雙脣,心中沉重,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石側妃又笑道:“我同你說這個,本也是想在你心中求個好感,因爲別人我都信不過,就連王爺,我也不信,可是我信你。我知道我快要死了,臨死之前,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就一件。”
“娘娘你說。”
“我的孩子,那苦命的孩子。我想求郡主,能照拂我的孩子,讓他能順順利利的長大成人。”
宜兒一怔,脫口道:“你的孩子是王爺的長子,是襄王府的小殿下,自有無數的奴婢下人侍候在他的身邊,哪裡還需要我去照拂?”
石側妃搖頭道:“郡主何必欺瞞我這個將死之人?他一個剛出生的嬰孩,毫無自保的能力,沒有母親的細心呵護,在這深宅大院,哪裡就能存活得下來?我吊着這條命不去,實在是放不下這個心。郡主若能許了我這個心願,今生我是無力回報了,來生我做牛做馬,結草銜環,來報答郡主的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