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可怡是京城四美之首,人自然是生得極美,宜兒在寧國公府見她的時候,她爽朗明媚,才貌雙全,無論身在何時何地,總是萬衆矚目的焦點,這般一個絕色人兒,宜兒實在很難將她和水菱背後那人聯繫在一起。
樑可怡的父親樑並舉乃是吏部尚書,內閣首輔,可謂實權在握,算是大輝朝堂上幾方巨頭之一,只是一直以來,這人給人的印象都是個直臣,在寧國公府和威欽侯府爲了儲位之爭明爭暗鬥的時候,樑並舉卻是從頭至尾都是兩不相沾,秉正而行,或許也正是因爲如此,啓明帝對樑並舉纔是日見倚重,委之大任。
一個吏部尚書家的千金小姐,要是想從牢裡撈一個營造司的工匠出來,自然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再加上名叫疊衣的丫頭,宜兒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心中卻仍是有些狐疑。
她與樑可怡算起來,也只是在寧國公府見過一面,別說恩怨了,就是話都沒說上兩句,這人又怎麼會如此處心積慮的想要害她性命呢?
宜兒想不明白,想着是不是尋個機會帶水菱去認認人再說,只是讓人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不過幾個時辰,到第二日清晨的時候,水菱忽然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蜷縮成了一團,待驚動了其他人後,她便開始七竅流血,只片刻間,就一命嗚呼,香消玉殞了。
消息傳到淺雲居的時候,宜兒是手腳有些發涼,仵作驗了屍後,稱水菱是中了毒,毒發而亡,又請了擅長解毒的大夫過府查看,最後得了結論,水菱是在幾個時辰之前服用了一種名叫“秋來急”的毒藥,這種藥服食之後並不會馬上發作,根據其中成分的配比,會在人體之內潛伏几個時辰到幾天的時間不等,只是毒發之時又迅猛霸道,須臾之間便能奪人性命,是故喚作“秋來急”。
幾個時辰之前,想來便是水菱決定了要火燒淺雲居的時候,只是以水菱被抓之後的表現來看,這毒藥肯定不會是水菱自己服食的,而且怕是直到死的那一刻,這小丫頭都不知道她已經是中了劇毒,一腳踏進了鬼門關了。
水菱背後那人一面慫恿水菱火燒淺雲居,一面又偷偷的下了殺手,讓水菱不知不覺中服了劇毒,也就是說,無論水菱此舉能不能成功,那人都是決意了要殺人滅口的。
此等歹毒心思,此番惡毒手段,讓宜兒的心裡微微發緊。
今日本是姜宥過府納徵的好日子,出了這趟子窩心的事,確實讓人心裡存了陰影,有些敗興,宜兒斜躺在軟榻上,不太想動,青漓銀谷都侍立在旁,見她面色不太好,都屏息垂立,不敢吵了她。
辰時過半,婁大進屋來回話,宜兒掃了他一眼,只問道:“那丫頭的後事,都安排下去了麼?”
婁大道:“都安排好了,小姐放心。”
宜兒點了點頭,道:“也別太寒磣了,不管她生前如何,這人都死了,好歹面上也是郡主府的人,該有的體面能給的還是給她吧,還有她那老子娘,下來後你也親自過去看看,能幫襯的就幫她一把吧。”
婁大垂首應了,道:“奴才過來,是想問問小姐,怕是再有一會,寧國公府納徵的隊伍就要上門了,奴才這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只是…”
宜兒看了他一眼,道:“你是想問,主持接待的人選吧?”
婁大道:“這郡主府裡,就小姐一個主子,可小姐是待嫁娘子,自然不能讓小姐親自出面相迎,奴才尋思着在沿津街的鄔家老宅裡,明着裡還有小姐的嬸孃和表姐在,要不要奴才差人去接她們過來……”
宜兒道:“再等等吧,不用去接,她們會過來的。”
婁大應了,面上神色變換,張了張嘴,卻又什麼都沒說出來。
宜兒奇道:“還有什麼事,但說就是,你這般舉棋不定,我到有些不習慣了。”
婁大道:“奴才是想,今日是小姐的好日子,有些事情是不該在今日回小姐的,只是奴才這裡想起了些東西,不對小姐說吧,奴才這心裡又火燒火燎的,不得安寧。”
宜兒笑道:“說吧,我這裡從來都沒什麼禁忌的,要是堵了你的嘴不讓你說,我還怕真將你悶出個好歹出來呢。”
婁大幹笑了兩聲,這才正色道:“昨日煙青曾說,董擎在出京之前,曾去客棧密會了一個叫劉方的人,奴才當時就覺得這個劉方奴才好像在什麼地方聽過,昨晚奴才才忽然想起,這個劉方,奴才是聽封大哥提起過的。”
宜兒凝眉向婁大看去,道:“你是說,封大哥認識此人?”
婁大搖了搖頭,道:“小姐也知道,奴才之前是大順錢莊的掌櫃,後來是受了郭勝蒲良的陷害,這才受了幾年的牢獄之災。出來之後,奴才心心念唸的便是想報仇,還藉着小姐的秦風文具鋪子的幌子用來算計郭勝兩人。封大哥在被抓進京兆府牢之前,曾爲了奴才潛入過郭勝那廝的府邸,盜走了幾封密信,而那些信,落款便是這劉方。當時在牢裡,封大哥跟奴才提過此事,只是那時奴才以爲是出不了京兆府牢了,所以也沒在意。”
宜兒一愣,卻沒想到是這麼回事,道:“那封大哥偷出來的密信呢?”
婁大呆了一呆,有些古怪的看向宜兒,半晌方道:“當時封大哥被人敲了悶棍,關進了府牢,身上的東西自然早就被搜走了。”
宜兒汕汕的笑了笑,那敲悶棍的自然是姜宥的人,這般說那些信件早就應該在姜宥的手裡了,也難怪婁大以這種眼神看向自個,她想了想,道:“也就是說,董擎背後的人和郭勝蒲良背後的主謀該是同一個人。其實這也不難想象,當年我初見董擎之時,正是這人追殺雲五公子的時候,這幫人早將勢力伸進了北開雲家,是處心積慮想殺掉雲五公子,再扶持他們的傀儡上位,你被陷害,丟了大順錢莊掌櫃的差事,也只是他們整個陰謀中的一環而已。”
北開雲家,歷來被稱作大輝首富,朝堂之上,多年來,入閣拜相的雲家子弟更是屢見不鮮,在士林朝堂的影響力,由此可見一般。董擎這幫人竟然有膽識有能力對雲家動手開刀,只怕這幫人的背景來歷便決然不凡了。
宜兒料得不差,杜向瑜和趙姨娘很快就過了府。宜兒在官府爲二人安排了新的身份,趙姨娘留了趙姓,杜向瑜乾脆只直接改了姓,隨趙姨娘姓了趙,就改成了趙向瑜。
二人過了府,趙向瑜便在淺雲居陪着宜兒說話,趙姨娘在外面和婁大理着瑣事,結果趙姨娘年歲雖去了,但在青湘侯府的時候,因她的身份哪裡理過什麼事?這一到正經的時候,她便兩眼抓瞎,什麼也不知道,說是婁大陪着她理事,實際上拿主意,發號施令的都是婁大幹的,到寧國公府納徵的隊伍上了門,趙向瑜也知道自個孃親的事,便出了宜兒的屋子,上前去幫襯着理事,這纔沒出什麼亂子。
姜宥親自領的人進府,一應聘禮,玄纁束帛,加珪,馬二駟,用雁,再隨了那浩浩蕩蕩,前後不下八十臺的轎禮,早惹得了全城轟動,待悉數擡進郡主府之後,因東西實在太多,婁大隻得臨時又開了兩個院子專門用來囤着吉禮。
寧國公世子爺安然無恙的回京,消息是一早就在京城傳開了,趙姨娘自也有耳聞,如今見這堆積成山的吉禮,人就被震得有些發懵,眼中有無法掩飾的豔羨,到見了姜宥的人之後,人更是驚羨到了極致。
她雖早聽過這位寧國公世子爺,因着人們談得最多的便是這位爺如何如何的冷心冷肺,冷麪少言,是以在趙姨娘的想象中,姜宥該是一個鬍子拉碴,沉默寡言,相貌顯老的人,她是做夢也沒想到這人竟是生得如此英俊,在配上那睥睨一切的獨特氣質,使人一見之下,不由得在心中就存了幾分敬畏。
趙姨娘心裡羨慕得要死,如此文武雙全,玉樹臨風,家境身份又高高在上的人中龍鳳爲何她家的女兒就遇不上一個呢?
按規制,宜兒這個待嫁娘子是不能出來待客的,不過郡主府的情況卻有些特殊,趙姨娘名義上是長輩,但要說府裡真真正正的主子,她卻是算不上的,所以午飯的時候,宜兒還是出了淺雲居,扯了屏風作陪。
對這般情況姜宥心裡自然是不樂意的,不過歷來規矩如此,又有外人在場,卻也不好多說什麼,一席飯菜吃得是不盡不興,午飯過後,姜宥心中雖不願意,但見也見不着宜兒的人,有些悶得慌,便早早的就領了人回了寧國公府。
納徵算是一個象徵,納徵過後,接下來就只等着大婚的親迎了,宜兒心裡有些忐忑,也多了一份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