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大人來看看吧,興許有用呢。”遼國商人操着一口不怎麼熟練的漢語道。
看他狼狽衣着和深陷的眼窩就知道生意必然不怎麼好。
何芊好奇的翻看他面前的幾塊帶有金屬色澤,鐵黑色的石塊,問他:“這是什麼?”
“這位小娘子,這是我們遼國的鐵石,能練出鑌鐵,是我從上京運來的好寶貝。”
“真的嗎!”小姑娘眼睛亮了,遼國以鑌鐵爲號,他們的鑌鐵十分出名,強度超過一般兵刃,也非常稀有,現在突然遇到她當然高興。
“真的真的!”遼國商人連連點頭。
“你這鑌鐵礦怎麼掉色啊。”何芊皺眉,因爲她才摸了那石頭一下,手指就染成黑色了。
李業哈哈大笑:“小笨蛋,人家騙你呢。”
“你才笨呢!”何芊瞪了她一眼,然後怒氣衝衝對着遼國商人道:“你這卑鄙小人,竟敢當街行騙!”
“她可是開元府尹的女兒。”李業適時補充。
果然,遼人一下子被嚇傻了,連連跪地求饒讓何芊不要派人抓他。
“這東西哪來的?”李業趁機盤問。
遼人趕緊一五一十交代起來,原來他叫蕭鴻祁,也是被騙的,他家是遼國上京小有名氣的商人,成年後父親給他和幾個兄弟同樣的錢讓他們出來經商。
他因經驗不足被騙了,有幾個朋友跟他說這是上京東邊大山裡開出的上好鐵礦,偷偷運到景朝能賣一個好價錢,他當時就信了。
以鐵礦的價格買了一船悄悄從上京順海南下,運到景朝來,可誰知到了景朝買家一看才告訴他這根本不是鐵礦。雖然確實有些像,但和鐵礦差遠了。
他當時就懵了,身上所有的錢都投在這些假鐵礦上,幾乎身無分文。
別說賺錢,因爲沒錢請船工,他現在回也回不去了......
所以只好拿了幾塊來這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賣出去,因爲這礦石會掉色,他想過賣給讀書人寫字,可根本沒人要。
之後見到何芊,看她單純所以就哄她是煉製鑌鐵的礦石。
他一邊說一邊用生硬的漢語求饒,畢竟生意破產,流落他鄉已經很慘,沒想還不小心惹了大官的女兒。
何芊氣哼哼的想踢他兩腳,最後還是忍住了。
李業又摸了摸他面前的礦石,仔細看了許久,這質感和顏色果然是,錯不了。
站起來對他道:“你船在哪,所有礦石我都要了,不過只能給鐵石一半價。”
蕭鴻祁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他一眼,急急道:“這位大人你沒騙小人吧!”
“當然不騙你,你先跟我回府,去叫人和車,然後我們就去渡口。”
他將信將疑,但事到如今也沒有別的辦法,點頭跟着李業走。
“你要這破玩意幹嘛?”小姑娘不解湊過來問:“你不是說它不是鐵石嗎,不能鍊鐵,還會掉色。”
“這是比鐵石還貴重的寶貝。”李業小聲在她耳邊道。
“真的!”何芊眼睛亮起來,興奮的抓住他的手臂,對於新奇事物,她總有無盡的熱情。
李業其實第一眼就認出那東西了,那是石墨礦。
石墨是碳元素的一種同素異形體,每個碳原子的周邊連結着另外三個碳原子以共價鍵結合,構成共價分子。
人們對石墨的印象大多停留在鉛筆芯,然而石墨還有很多用處。
石墨可是被歐美等大國早早就就定位爲戰略資源,限制開採的東西,因爲它的性質實在太過優秀。
除去耐磨性,抗腐蝕之外,李業現在最需要的東西就是其卓絕的耐熱性!
石墨熔點高達五千多度!
是一種非常強悍的耐熱材料,鋼的熔點也只是一千四百到五百度左右,足見其耐熱性。
在古代難以加工出好鋼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沒有能耐高溫的耐火材料,而現在有了。
石墨礦在全國大多數地方都有分佈,可直到近代纔開始被人們發現和使用,在此之前沒人知道它的價值,並不是沒被發現,而是其價值沒被人們發覺。
李業帶着小姑娘,向着王府走去,一路上心裡激動,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因爲怕這遼國商人擡價。
一到王府,李業叫來十幾家丁護院,趕着王府裡所有的車,在蕭鴻祁帶領下向着渡口行去。
蕭鴻祁沒說謊,元門渡果然停靠着他的船,一整船的石墨礦。
這些礦石大小不一,成色不一,底部甚至還有成色最好的鱗片狀石墨,整船大概一千五百斤的樣子,李業親自指揮護院,儘可能將所有礦石一點不剩全部裝車。
最後結算後給了瀟鴻祁九十八貫一百三十文錢,他感恩戴德,激動得又是拜謝又是哭的,畢竟這筆錢救了他的命。
李業則告訴他,下次要是還有,可以從上京運來,還是這個價格,不管多少他都收,有這麼多石墨礦,那定是發現礦脈了,只要盯着他,李業相信還會有更多的石墨礦。
這東西他不嫌多,因爲石墨的出現他必須改變某些計劃,優秀的耐火材料意味着他能達到更高的溫度,煉製更好的鋼材,好的材料意味着鎧甲,武器,火器等等的性能都將提高。
遼國鑌鐵?他現在根本看不上了,那只是一種不成熟工藝取巧加工出來的東西,手法上值得肯定,但沒有根本上解決材料問題。
瀟鴻祁激動的點頭,在別處根本沒人要的垃圾有人給錢收,他能不高興嗎!並保證回國後就向他朋友問清礦脈地點,然後運送下來。
辭別這個漢語生硬的景國商人之後,李業帶着王府的車隊回去了,一到王府就令人在後院騰出空房用於擺放這些石墨礦石,礦石中肯定還有雜質,但想要提純比起其它礦物更加簡單。
石墨的耐腐蝕性和耐溫性是其它物質望塵莫及的,只要用加熱就能去除大部分雜質,因爲在高溫下石墨依舊完好無損,其它雜質則會蒸發或者液化。
王府衆人又見世子搞了這麼一堆稀奇古怪的東西回來,早就見怪不怪,嚴毢也不多問,去騰出荒院的廂房用來堆放這些黑色的石頭。
當晚王府忙碌了一整晚,以至於李業都忘了何芊要求點菜的事,搞得小姑娘嘟着嘴十分不滿。
.......
“方先生,我這戰袍如何。”太子身着紅色山文甲,披掛鑲金紋角披風,腰間掛劍,劍護鑲有珍貴玉石。
“殿下威風凜凜,有王者威儀。”方先生恭維道。
太子哈哈一笑,然後在方先生對面坐下,信誓旦旦的說:“此次南下,我定要讓父皇對我刮目相看。”
方先生笑着點點頭:“其實皇上既讓殿下去,那就是想給殿下功勞的意思,殿下大可不必憂擾操心,儘管去就是,到時就算楊洪昭前軍已經平亂,殿下也會有功。”
太子皺眉道:“不可,如此一來天下人怎麼知道吾之武功?
難道讓天下人說我堂堂一個太子還不如殿前指揮是楊洪昭,到時怎能服衆。”
“殿下,眼下順利即位爲大事,戰事瞬息萬變,本就難以琢磨,誰敢斷言,若是勝了還好,可若是敗了呢?”方先生還在勸。
太子不以爲意:“蘇州一地頂多不過廂軍數千,還能擋我數萬雄師?”
方先生給自己倒了杯茶,又給太子倒上,然後再次勸說:“殿下終將不是將帥,而爲至尊,身爲至尊,何須與人臣爭功,該爲人臣有功而高興纔是,如此一來,將來殿下登基,衆臣也會感懷陛下心胸。”
太子聽了這才恍然大悟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多謝方先生教我,南下之後我定不會與那楊洪昭一般見識的。”
方先生欣慰點頭:“此次南下殿下需多加小心,蘇州知府總給人有恃無恐的感覺,我憂心許久。”
他說着端起茶杯站起來,一邊踱步一邊道:“若是萬一,在下想說若事到萬一……請殿下切莫逞一時痛快,需以保全自己爲上策,在下還在北方恭候殿下回來。”
太子也不笑了,站起來長長作揖:“先生的話吾記住了,不過先生也不用想太多,本宮手握數萬雄兵,區區蘇州沒什麼好怕的。先生就等我帶着賊子人頭回來。”
方先生點點頭:“但願如此吧......”
.......
正月十一,城外禁軍大營大軍誓師離京。
浩浩蕩蕩數萬衆前往元門渡,京中百姓大多聽說但沒見到,可城外人家卻見得分明,各種傳言開始流散。
有的說火光沖天,行伍走了三天三夜才走完。
有的說軍伍路過他家門,明明是走了七天。
還有人說走了十幾天,火把將夜空照得像白天一樣亮,很多人以爲天亮驚醒。
總之衆說紛紜,難以調一,李業是在家門口聽說的,府中家丁也在議論此事。
城外大營什麼樣他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禁軍是怎麼出發的,只知道季春生跟他說前後軍相隔半天出發。
想必是要強搶功去了……
他還是沒收到瀘州小姑家的回信,可大軍已經出發了。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
這幾天李業只能按時早起,並不晨練,所以如此不過因隔壁老人陳珏每天早上都會等他。
兩人成了奇怪的交情,老人依舊記得當初自己動手打他的事情,故而不入王府半步。
可每天早上依舊會標標準準的向他作揖,也不說話,每日不斷。
下午,德公帶着阿嬌年後第一次來他家裡。
想必家中衆多應酬已畢,畢竟是相府。
而王府今日本就熱鬧,秋兒設計的滑輪組已經做好,今天就要實際裝試。
很多人早就聽說此事都來湊熱鬧。
府中下人對德公早就熟悉,熱情簇擁他進門。
王府很多人儼然已把阿嬌當成王府未來女主人,舉措稱呼中都用自家人的措辭。
小阿嬌羞澀難當,躲在爺爺身後,卻也不否認。
李業正在招呼人起承重架,一聽德公來了也來到前堂。
“呵,你這小子,衣着襤褸,滿身泥濘,如此就來見老夫,莫不是看不起老夫。”德公瞪眼道。
李業嘿嘿一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穿成叫花子難道你還不見我不成。”
德公搖搖頭:“厚顏無恥,哪有像你這樣自稱家人的,若非陛下旨意,老夫無論如何也不會要你這厚臉皮的孫女婿。”
李業大笑,一邊接過月兒遞來的茶一邊道:“我們老家有句話,臉皮厚,吃得夠。”
阿嬌紅着小臉,自覺的接過他手中的茶壺:“世子,我來爲你斟茶。”
“好啊。”李業不在乎灰頭土臉,將手中杯子遞過去,阿嬌替他斟完又給德公斟上,然後才安靜坐在一旁,也拉着月兒坐下,儼然一家的小主人。
“怎麼不見叫秋兒的丫頭,你不是時時帶在身旁,一刻也捨不得離麼。”德公問。
畢竟秋兒遠超常人的籌算之術給他留下深刻印象,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子,看起來比阿嬌還小,居然做得比戶部司湯舟爲還好,自然印象深刻。
說到這個李業得意道:“秋兒正在外面,她準備用兩人之力舉起千斤之物。”
德公聽了這話,先是一愣,然後道:“呵,你這小子莫不是又唬老夫,兩人之力舉起千斤重物,便是三歲孩童也不會信,什麼怪力鬼神,老夫可不信。”
“要不要賭賭看?”李業反問。
德公沉思一會兒,利落回答:“不賭。”
李業無語:“你不是不信嗎,現在爲何不賭了?”
“但凡與你有關之事,往往不能於常理度之,這舉得起舉不起老夫長着眼睛,自然會去看,要跟你置氣。”德公哼了一聲,擡腳道:“給老夫帶路。”
李業攤手,哈哈一笑也沒在意,帶着他和阿嬌穿過側院,從王府東側小門出去,一出門就是江岸邊,衆多王府中人還有工匠都圍在一處。
後面的人見李業,便開始大喊“世子來了”,接連幾聲,人羣便讓出一條道來,直通河岸,那裡秋兒正在指揮衆人架起她設計的滑輪組。
巨大的水輪也被挪到案邊,足有三四人高,一兩千斤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