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江匆匆進入衙門後堂,過了天井,再往裡走幾步,轉過一塊紫檀木做架的大理石豎屏,門口種着幾株翠竹,意爲高風亮節之意。
進入六開的雕花木門,裡面已站滿了焦急的人,除去寧江府主簿,判官等,八房首官也在,都低頭不敢說話,房中氣氛焦急壓抑。
知府王通大人在桌邊匆匆來回踱步,一見他來,就問道:“緒縣情況如何。”
“大人,屬下快馬加鞭,已帶回緒縣戰報,賊人昨日下午突然發難,趁守軍不備攻破縣城,今天早上廂軍已經趕過去,下午時候江閒軍也到,用破城錐破開大門,賊子已被斬殺殆盡,只是......”謝臨江臉色悲憫。
“只是城中數百人,男女老幼無一倖免,賊子入城收燒殺搶了,奸**女,城無遺類.....”
他說着聲音越來越低,上方王聽完癱坐在椅子上,幾近崩潰,臉上都是憤怒不解之色:“本官已遣回所有徭役,返放回所有徵糧,爲何,他們爲何還要作亂!這些賊子到底何人!”
謝臨江道:“根據廂軍說法,應該是黑山賊的一夥,帶頭的叫熊大,也死在亂戰中。
這半年來因南方戰亂,朝廷不斷加徵糧餉,很多人心中不滿,也有些家破人亡,所以黑山一代本就有的山賊不斷壯大,這熊大就是其中一支。”
“黑山賊!”王通怒氣衝衝。
寧江府判官站出來作揖:“大人,黑山賊雖可惡,畢竟是遠憂,如今被剿滅一支,必然懼怕,不敢再犯。眼下近患在於府衙大牢幾乎已被擠滿,每日都有違法作惡之人,衙役首尾難顧,已忙不過來......”
判官是王家旁系,叫王苛,五十多歲的老人,見過世面也多,知府大人什麼都好,是讀書人,愛民如子,有君子之風,在他帶領下這些年江州欣欣向榮,百姓富足。
可他就是眼皮子軟,見不得不幹乾淨手段,以致如今江州附近匪盜橫行,街市上常有不法之徒,百姓晚上不敢出門,白天獨自不敢過市。
特別此次經歷朝廷幾次加徵之後,更是民怨四起,以致江州治安越發糜爛。
知府王通聽了道:“那便加派衙役!”
王苛扶額,果然他最怕的又來了,又苦口婆心道:“大人,此法治標不治本啊,若加派衙役有用,江州早就太平了。而如今卻大牢溢滿,不法之事每日愈多啊!
嚴苛條律,嚴酷執法才能威懾宵小,解決根本!”
“身爲父母官,就當愛民如子,哪有酷吏濫刑的道理,此事不要多言,若是衙役不夠,便多招些,如今江州府庫尚且充裕,不必擔心。”王通甩袖道。
王苛話到嗓子眼又咽了下去,心中委屈,他豈會不知知府不喜歡他這樣的酷吏,可若無酷吏,只怕如今江州治安已不知糜爛到何種程度!
最終只能重重嘆氣,不去插話,仁不爲政,慈不掌兵啊,也不知道大人何時才能明白這道理。
........
其實兩個月前李星洲就感覺到詩語隱約有些不對勁,她看似女強人,堅強得令人可怕,可內心是自卑的。
在心理學中,真實情緒往往是不直觀顯露的,需要剖析,而自卑的表現也如此,分層次。
第一次層次自卑是:爲引起別人注意的自大。自卑根源是對自己不信任,越不自信,越想在別人面前表現,越想引起別人注意,於是就做很多自我誇大的動作和行爲。
第二層次自卑則是:掩飾虛榮的誇張。心理學有一個原理,越想掩飾什麼,越缺少什麼,所以,當在別人面前掩飾自己虛榮,說誇張話,做誇張事,僅爲能使自己找回自信的感覺,顯然此策略並不成功。
第三層次自卑爲:按耐不住的嫉妒心。嫉妒本質就是對自己不滿意,但卻見不得別人好,嫉妒心越強,人自卑程度越深,有人光明正大嫉妒,一眼能看明白,但大多自者在心中嫉妒,不敢表達出來,總是壓抑着自己,這種暗地裡的嫉妒性自卑,更加的可怕。
第四層次自卑,最爲嚴重的一種爲:沒有迴應的炫耀。炫耀是一種驕傲,人之天性,但當炫耀到了沒人迴應的地步,那就是極度自卑了。
一般來說,第一、二層次的自卑可以自我調節心態來緩解。但到第三、四層次,就推薦看心理醫生,進行心理輔導了。
而詩語看似堅毅強大的女人,其實已到第四層次,在出發之前李星洲就十分擔心,因爲他發現詩語喜歡和阿嬌說話,話音間又有時會炫耀她的事,而阿嬌往往一臉不解,因爲她是才女,卻不懂經商。
這種不爲驕傲,沒有迴應的炫耀,其實是人在某人某物面前非常自卑的表現。
他忍不住心疼苦笑,真是個傻姑娘,她很好,很厲害,可偏偏自己卻不知道......
李星洲牽着眉雪,纔到珍寶閣門口,便見到有幾個光腳丫的孩子匆匆在他跟前跑過去,嘴裡齊聲唱着“李星洲,平南王,十六載,小軍侯,天下無雙神機營,以一當百破十萬.......”
聲音由遠及近,是順口溜一樣的童謠。
軍侯說的必然是千古名將大漢冠軍侯衛青,李星洲那點功績自然比不上,所以孩子唱的是小軍侯,李星洲得意笑起來,不知不覺,原來自己也是公衆人物,人民偶像了啊。
他進入珍寶閣後,裡面有十來個着華貴的少婦和中年男子正在挑選東西,一見去他就大聲道:“諸位,諸位請回吧,今日珍寶閣打烊啦。”說完拱拱手。
衆人好奇的看向他,又不解看向櫃檯那邊一臉呆愣的詩語,有人認出他來,連忙上前道:“見過平南王。”
這下珍寶閣一下子炸開鍋,平南王居然出現在這?隨即反應過來,這本就是王府的產業......
衆人一一上前行禮,李星洲受了,也好言告訴他們今日有事,珍寶閣要打烊了,明日再來,既然是平南王,自然能做主,也沒人敢得罪,都退出去。
同時也曖昧的看了櫃檯邊的詩語一眼,流言看來是真的......
“你知不知道如此一來今日要損多少銀子!”詩語不滿的看着他。
李星洲靠過去,居高臨下看着憔悴許多的女人:“我樂意。”
詩語啞口,他輕輕捏住她好看的下巴:“怎麼不去見我?”
“不想見。”
“你是珍寶閣掌櫃,這是分內之事。”
“身體不舒服......”
“哦。”李星洲壞笑:“來上樓我給你檢查檢查。”
“不要。”她說着驚呼一聲,就被抱起來,李星洲人高馬大,還在長身體,去南方一趟感覺又高几分,詩語哪是他的對手。
“忌醫可不行,嘿嘿嘿,本王來給你好好查查。”
“混蛋,現在還是白天......”她焦急道。
“白天豈不更好,看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