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洲也沒多說,但明白怎麼回事,李譽不得太子寵,太子如今不得勢,他們一家便與家人吃飯的資格都沒了。
而且李譽去不了宮裡,太子府肯定也不歡迎他,他當初爲了自己頂撞太子,太子雖是他親生父親,可不讓他住東宮,出來自己成家就看得出李譽處境。
宮裡沒資格去,太子府回不去,他是皇家子嗣,也是邊界人物,沒人會巴結他,李譽一家孤零零的,過年也只有他和妻子,還有一個孩子,攏共三人。
這種處境可不好受,也不好直接說出來,這就是皇家,天家無情。
李星洲拍拍他肩膀,告訴他在府裡等自己回來,以後逢年過節來他的王府,一家人熱鬧。
李譽終於忍不住,抱着他哭起來.......
天家就是如此,功名利益,赤裸裸摻雜血脈親情之中,這就是天家無情。
......
耶律大石看着牀上枯瘦老人,拉着他的手,老人面呈臘色,嘴脣乾裂,皮膚枯黃,整個人氣色虛弱,臀部因長時間不得動彈,已經開始潰爛,每天大夫颳去爛肉,但情況依舊不得好轉,屋裡有一股腐敗氣息,夾雜草藥氣味。
太子耶律惇,不過一個孩子,也眼睛通紅守在牀邊。
耶律大石心中的悲慼難以言表,韓德讓,國之棟樑,彰德軍節度使,曾經縱馬馳騁遼國南北東西,如今已經氣若游絲。
起因是一月之前,韓公不放心,親自上南京城頭佈防,結果嗆了冷風,回來就倒下,一趟一個多月,當耶律大石趕到南京時,他已經成這樣了。
老人渾濁的眼睛似乎看見了他,掙扎着開口。
“立......立惇兒爲帝......”韓德讓聲音很輕,耶律大石只有俯耳過去才能聽清:“德公,我聽着,我聽着呢......”
耶律大石眼中含淚,幾經鉅變,就算他這個鐵骨錚錚的漢子也再難不爲所動。
“耶律.....耶律術烈,不配.......不配爲帝,你立惇兒........”他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據守南京.....不要,不要管.......西.....西京,守,守不住......”
“德公,我聽着,我明白,我知道!”耶律大石含淚點頭。
“死守南京,則......則大遼國.....國祚不斷,不斷.......不斷........”韓德讓的聲音逐漸沒了力氣,氣系也變得微弱。
耶律大石連忙道:“來人,快來人!”
門外守着的大夫匆匆涌入進來......
.......
夜,風雪大作,城頭冷得站不住人,但有上京教訓,遼人士兵已經草木皆兵,寧願挨着風雪也要守在城頭,每幾天都會有人活活凍死在城頭......
韓德讓,爲大遼國盡忠一身,譭譽參半的中流砥柱,沒能熬過夜寒,徹底沒有了呼吸。
他的榮耀在於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揚遼國之武威。而對他的詆譭在於他與蕭太后的私情。
耶律大石遭受接二連三的打擊,幾欲站不起來,他默默拉住哭成淚人的太子耶律惇之手,後者抱着他哭訴,要韓爺爺,還有妹妹耶律雅裡.....
那個堅強又柔弱的小姑娘,魏國公主......耶律大石心裡當然記得,耶律術烈那懦夫帶她西逃了,暫時應該是安全的,如今南京纔是最艱難的時刻。
他知道韓德讓說得沒錯,西京是守不住的,他們唯一能依仗的只有南京!南京一破,遼國就徹底亡國了!
而如今,韓德讓離世,城中百姓軍士士氣低落,這纔是最難的時候。
他摸摸男孩的腦袋:“太子,你不能哭,從此之後再不能哭了......因爲你是皇上了,我大遼國的皇上,說不好.....還是最後一位皇上,但不管如何,都不能哭了。”他語氣悲慼,耶律惇也慢慢停住哭聲,點點頭。
長夜苦寒,他們只能抱團取暖。
.......
“我這樣好看嗎?”詩語問。
“好看。”李星洲點頭。
“這個呢?”
“好看。”他接着點頭。
“這個?”
“好看。”
“.......”
“你穿什麼都好看。”
“油嘴滑舌。”詩語白他一眼。
宮宴將近,她越發緊張,其實李星洲根本不準備在宮裡多待的,他準備應付得差不多,然後就回王府,這裡纔是他的家,還有很多人等着呢。
不知不覺,這是他來到這世界後的第二次過年了。
最終,詩語挑了一聲好看又低調的淡桃紅金鑲邊裙,看起來典雅又帶幾分活潑,看得李星洲眼睛都直了,又想大手大腳,被她制住。
下午的時候,魏雨白,參林等人向皇上交代完畢,也和起芳一起回王府,同行兩百多新軍,還帶來九百多俘虜,都被安排到後山的房舍中。
狄至、嚴申、趙四、嚴炊等人要去新軍大營勞軍,家裡的事暫時嚴毢主持,李星洲要進宮赴宴,又暫時分開,等到晚上再一起吃團圓飯。
去往皇宮的馬車已經準備好了,他帶着詩語,在衆人目送下上了車,向着皇城去。
一路上街道到處都是人,孩童三五成羣再放爆竹,時不時傳來被嚇得腿軟的狗子怪叫,一路熱鬧中,他們很快就到了午門。
正好此時很多人家車馬停靠在此,都是皇家貴胄,一些人李星洲認識,但多數他不認識。
李星洲帶着詩語,讓她挽着自己手臂,詩語有些害羞,又驚奇,她是第一次走午門大道進入皇宮。
一路上不斷有人湊過來作揖打招呼,畢竟他如今也算紅人,每每問起身邊詩語,李星洲都說是內人,他不能說妻子,但對於詩語,他一直當做老婆來看待,世上哪有這麼好的老婆,又能幹,又能幹。
詩語微微臉紅,隨後慢慢適應,也禮貌的回禮,慢慢的她越來越熟練,逐漸散發出一種從容不迫的氣場,彷彿完全融入皇家貴胄之中。
等到長春大殿,福安公公一見他就笑臉上來,身後跟着一個腿有些微瘸的小太監。
“王爺,請跟我來,你的席在上首。”
詩語緩緩打量四周,即便好奇在她身上,也得體又從容。
慢慢的,福安居然帶他們來到首席,這是皇位坐下的首席,居左,詩語驚訝,李星洲有些不解的看向福安公公。
福安公公小聲道:“王爺,太子禁足東宮,不得出席,康老親王帶病不能北上,如此,按照爵銜,王爺當得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