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之際,李星洲難得放鬆下來。
京城家家戶戶張燈結綵,熱鬧非凡,雖然爆竹聲中還帶一絲陰鬱,這陰雲來自金國,畢竟事情不會說過去就過去,恐懼依舊縈繞不散。
皇后已在他不在時代他和王府說好,正月十二,黃道吉日,迎娶阿嬌。
王家和王府都在準備了,過幾天阿嬌父母也會從江州南下。
宮裡也不平靜,初二這天皇帝突然召見樞密院,三衙,還有政事堂諸多官員,王府裡是季春生親自回來通知的。
按理來說往年至少到初七纔會開朝,可事關重大,特別是金國不按常理出牌,皇帝也心急了,所以沒到初七就開始上朝。
就連養病在家的冢道虞也被叫來,皇帝賜座金絲楠木鳳翎椅,准許他坐聽朝政。
李星洲作爲冠軍大將軍,新軍指揮使,自然被要求上朝,而且他的京北轉運使暫時還沒有卸任。
這些事宜之中,他都必須參加討論,與之前不同的在於,皇帝會問他更多問題,諸多大臣也願意聽他說話,但是慢慢的,李星洲也發現朝會這種開會模式,存在巨大的缺陷。
出發點很好,就對於這個時代來說,這也是超前和先進的好會議制度,可就李星洲的知識而言,其中有太多缺陷和不完美。
關於如何高效決策,也一直是心理學者們喜歡研究的重要話題,前世也是李星洲最感興趣的研習方向,所以他纔會知道那麼多關於快速決策的只是,如利用社會認同,利用環境對思維決策的影響等等。
但他可不敢說,他不是皇帝,朝會也是祖制,自己有多少能量心裡清楚,不會自大到挑戰天下認同的祖制。
不過後果就是好好的朝會,大部分時間的狀態都是少數人專心議事,多數人發呆發愣,像極了高中課堂。
說話的老師感覺良好,下面的學生前三節課瞌睡難耐,最後一節終於清醒,結果發現肚子開始餓了,於是心不在焉。
總之,全程不在狀態。
朝會效率很低,連議一早上都沒什麼大收穫,只是敲定一些既定小事,比如由各府徵納軍資,戶部司收取,召集關北節度使魏朝仁,太原知府通領三交軍事楊文廣進京的事。
這些都是遲早的事,其實毫無爭議,結果硬是你一句我一句說了一大早。
事情說過一會,皇帝開口道:“今日辛苦諸位,年節時叫大家來,無非朕怕事情耽擱,金國敢臘月出兵,已不類常理,朕也沒辦法。”
“皇上言重,身爲臣子,爲國分憂,爲君分憂,是分內之事,不辛苦,哪有半點辛苦啊!”胖子湯舟爲連忙笑道。
皇帝擺擺手:“行了行了,你這胖子就少說兩句吧。”
衆人都笑起來,湯舟爲也不生氣,連連點頭退回去。
“待到朝會結束,朕給諸位愛卿準備了些東西,都帶回去吧,當做年禮。”皇上接着說。
“謝皇上恩賜!”
“謝皇上掛念.......”
“......”
諸大臣紛紛拜謝,然後皇上又開口道:“何昭。”
“臣在!”何昭連忙站出來。
皇上道:“近日京中民情如何?”
“皇上,公文一出,百姓驚懼之情消解很多。”何昭道。
皇上點點頭,“如此甚好,這次要不是平南王恰好在京北一勝,朕還真有些措手不及。”
“平南王少年英雄,悍勇無雙,實乃天家之福,社稷之幸啊!”
“對對對,平南王爲家國出的力大家有目共睹,實在厲害!”
“......”
衆人這次口徑統一,都連忙誇獎起他來,這麼多人拍馬屁,居然沒有重樣的詞句,文化人就是不一樣,搞得李星洲心裡都在想——原來我tm這麼厲害?
可就在這時候,偏偏有不識趣的人跳出來,還是何昭......
“陛下,此事民情雖安,但並不是說恐懼金人之風氣已消除。
如今京中還是有許多人談論並懼怕金人,特別是說起完顏烏骨乃,人人變色,還有不少人家舉家南遷,連年都不過。”何昭如實道。
話音一落,立即有人眼珠一轉站出來,吏部判部事田凱拱手反駁:“何大人此言差矣,這麼說難不成皇上親孫,悍勇如此的平南王還不及完顏烏骨乃一個金人?”
說完還看向李星洲,一臉討好。
這是真會扣帽子,李星洲隨即明白過來,這蠢貨是爲了討好他,所以才懟的何昭。
畢竟之前一場鬥,最高參知政事,最低到江州牢頭,零零總總幾十人下馬。
其中不乏朝廷大人物,是人都看出來他這個平南王的能量,加之太子禁足東宮,不得參政,如今能參政議事的皇家子嗣只有他一人......
皇上的意圖不可謂不明顯了,自然有些自以爲聰明的人會跳出來討好他。
何昭面無表情看田凱一眼:“本官所言者,京中民情,開元府體察所得,田大人說言者,巧言口舌,說的是人。”
田凱連忙看向他,似乎想要求助,李星洲搖頭,乾脆也上前一步:“臣認爲何大人所言有理。”
一下子,田凱被懟了回去,吃力不討好,悻然退回去。
何昭看他一眼,邁開臉,似乎在說不用你幫.......真是狗咬呂洞賓。
這點小風波很快就過去,不過李星洲卻想起那天進城時看到的文書,那些文書是中書舍人和翰林院擬寫,對他歌功頌德,特別寫了他的幾次兩次大戰,南方平亂,北方擒賊,想以此激勵民衆。
想法很好,做得也不錯,可李星洲看後就覺察出其中問題,之前他就想說,沒找到機會。
所以他拱手道:“啓稟皇上,臣還有一事要奏。”
見他說有事,所有人目光都匯聚過來。
皇上也好奇:“你一向話少,從不主動說事,現在有什麼事。”
“就是中書寫的文章,京中告示.......”
李星洲還沒說完,皇帝就擺手打斷他:“朕知道你說什麼,你想說文中作假?但此事你也要理解,真假諸位心中自知,至少大部分是真的,但若想安撫人心,就必須如此。”
皇帝說的作假,因爲中書寫的文章中將他南方的戰績寫成一千對十萬,其實他中間還招募大量瀘州兵,至少也有兩萬兵力。
而在太行山中的斬首數也從兩千多,一下子變成五千多。
不得不說,中書就是不一樣,隨便動筆,天下人就信了。
“王爺,臣也覺得陛下所言有理,這是不得不爲之計啊,不然實在鎮不住人心。”中書省的人也附和道,畢竟文章是他們寫的。
李星洲一笑:“哈哈,誤會,我不是說這個,寫這些隨便你們。”他巴不得把他寫得更厲害些,有了人望才能服衆嘛。
“我說的是你們寫作的方向。”李星洲道。
確實,中書和翰林院的人寫得華麗文章,對他的功勞也再三強調,很有激勵人心的感覺,但是.......
“但是,人的幸福感來自增量,而非存量,人的注意力很多時候也在未來潛力。”李星洲道,這話一出,衆人都不解看向左右。
確實,這似乎違背直覺,但卻是心理學者實實在在研究得出的結論,比起當下,人們更加在意潛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