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幹心裡一下緊繃起來,連忙道:“快傳令,全軍準備!哨樓人埋伏好,準備拉起鐵索。”
“是!”十八營指揮使拱手,旁邊斥候卻一臉慌亂,“不能拉,不能拉鐵索!”
“相爺面前說什麼屁話!”指揮使不滿的瞪他一眼。
斥候被嚇一跳,唯唯諾諾道:“可是......相爺不能.......”
蕭幹皺眉,這斥候大戰在即,說什麼“可是”“不能”之類擾亂軍心的話!
“大膽!再敢胡說擾亂軍心,小心勞資砍了你的狗頭。”十八營指揮使怒道,說着狠狠踢了那斥候一腳,斥候害怕,再不敢說話。
蕭幹滿意點頭:“快去傳令,不要耽擱,不要暴露!”
“是!”
......
很快,號令傳達下去,士兵們匆匆行動起來,開始按照之前安排好的埋伏。
河北面的蘆葦從中埋伏十八營人馬五百,南面離河岸百步左右的樹林裡埋伏新增援過來的十九營人馬五百,剩下的遼興軍十七營人馬,埋伏在案邊哨塔和民舍中,負責在船靠近時拉起攔河鐵索,並且用弓弩射殺船上的景國士兵。
一旦前面的船被攔住傾覆,後面的船被堵住停下,十八營和十九營共計千人,負責從兩案夾擊,用準備好的梯子衝上景國人的船殺敵。
這就是計劃中的安排,蕭幹對自己的安排十分有信心,措手不及的景國人肯定會陣腳大亂,無心作戰。
等衆人埋伏好後,蕭幹雖然年紀不小,卻依舊悄悄蹲守在離岸邊最近的民舍中,從窗戶裡緊緊盯着遠處水面,鐵索很重,拉起來固定好需要一定的時間,所以要把握好距離,既讓景國人來不及停船,又讓士兵能在船通過之前拉起。
他只是相信自己,時機必須由他來判斷。
好在楊村下游三百步不到,就有一處大河灣,彎內側是一片樺樹林,擋住視線,景國人難以第一之間看到,而等他們過了河灣纔看到鐵鏈,想停船已經不可能了。
所以在漫長的等待後,河灣那邊出現景國船隊的船頭時,蕭乾果斷下令哨塔一層的士兵拉起鐵索。
每邊四個士兵負責一條鐵索,通過賣力轉動如水井一樣的絞盤拉起藏在水中的鐵索,然後將兩頭死死捆在河邊木樁上,整個過程需要花很長時間。
蕭幹緊張的看着他們,直到看到士兵把三條鐵索拉起,橫貫河面才終於鬆口氣,感覺有人在拉他的袖子,蕭幹回頭,見十八營指揮使一臉驚色,他不解的順着指揮使所指的方向,從窗戶裡看去,瞳孔瞬間放大.......
悠悠流淌的河水中,轉過大彎,沒有樺樹林遮擋的景國船隻終於露出真容,高高的桅杆直插天穹,龐大的船體幾乎要把河面塞滿,甲板離水面超過一丈,比許多城牆還還要高,整個龐然大物儼然如一座移動的水上城池,壓迫感迎面撲來,令人難以喘息......
一瞬間,蕭幹幾乎窒息,那龐然大物後面,還接着龐然大物,面對這樣的大傢伙,他制定的戰術如同玩笑一般。
讓它停下來,怎麼停.......
想要登船作戰,怎麼登,這樣的龐然大物面前,登上甲板和大攻城戰一樣難!
他終於明白斥候爲什麼說不能拉鎖鏈,急忙道:“快放開鎖鏈!放開!”
可已經來不及了,二三百步的距離只是一會兒功夫,排成長龍的龐然大物已經衝到哨塔面前,蕭乾急忙讓人對着船上放箭,可先頭兩艘船的兩側卻伸出黑乎乎的管子,密密麻麻。
隨即晴天霹靂一眼的巨響掩蓋他的聲音,一種從未聽過的可怕呼嘯在耳邊不斷嘶吼,一時間,他耳中嗡嗡作響,天旋地轉,隱約看到蘆葦叢中血肉橫飛,看到對岸的樹林被不知名的力量撕扯,然後傾斜倒下,土石飛濺.....
終於,他的聽力慢慢恢復過來,腦子開始運轉,耳邊到處都是慘叫哭喊。
他才茫然走到農舍門口,看着那些巨大的船如同長着幾十丈吞吐火焰的嘴,不斷髮出火光,飄起青色煙霧,然後岸邊士兵掩藏的屋舍,如同脆弱的沙糕,倒塌粉碎。
拉起的連鎖觸碰到大船前端,卻如螳臂當車,連着地基拔起,噼啪聲中抽倒旁邊的哨塔,岸邊好幾個弓弩手被手臂粗細的鐵索直接抽倒在地,哀嚎爬不起來,想必活不成了。
那兩艘大船還在怒吼,他看到對岸的士兵驚恐中被突然撕裂成碎片,看到樹林咯吱作響不斷倒下,屋舍的牆壁如薄紙一般輕易被擊穿,埋伏屋子裡的士兵直接被埋.......
蕭幹不知所措了,世界彷彿不是他認識的世界,他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他身邊的十八營指揮使慌亂騎上屋後準備好的馬想逃走,結果一下瞬間胯下的馬四分五裂,他也只剩下一半人了.......
短短一會兒,世界如同地獄,後續的船上,他終於見到了景國人,他們整齊排列在船頭甲板兩側,手中的奇怪棍子吞吐着火光。
他幾乎要哭出來,快到花甲之年的他,東征西戰,見過各種各樣世面,爲大遼國鞠躬盡瘁幾十年的他,這一次如同稚嫩的孩子,不知所措.....
忽然,一聲呼嘯在他耳邊炸響開,巨大的碎裂聲中,他身後的一面牆瞬間倒塌,石塊飛濺,有些打在他背上,蕭幹本能撲倒在地,一回頭他剛剛藏身的小屋正面的牆已經變得粉碎,屋頂在身後緩慢傾斜,轟隆隆倒塌下來。
他連滾帶爬後挪幾步,卻看到地上滿是鮮血,覺得哪裡不對,一側目,才發現自己左臂已經空蕩蕩,血水在不斷噴涌而出,他慢慢變得驚恐,直到嚎啕大哭起來,鑽心的疼痛感也終於慢慢涌上來,令他滿地打滾。
耳邊還在迴盪跟着慘叫,他淚眼朦朧的看到四散而逃的遼國士兵一個接一個倒下,那恐怖的響聲一直在耳邊迴盪,房屋,哨塔,樹林不斷倒下,血肉之軀在那恐怖的神秘力量面前更加不堪一擊,如同天神之怒......
明明是他們設伏,明明一切都很完美.......可如今到底怎麼了,他不明白,也不知道,但他能感受到生命正從自己身體中剝離。
慢慢的,他視線越來越模糊,全身發冷,沒有掙扎的力氣,就躺在瓦礫廢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