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謙突然的舉措,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邊楊廷和在極力反對立太子,那邊徐謙啥都不說,直接來了個太子殿下千歲。
顯然襁褓中的朱載基正忙着吸允他的手指,也沒有功夫和空閒去管這種事,可是任誰都知道,這件事的影響極大,儲君就是以後的天子,因此儲君的人選意義極大,它可以影響到王朝的興衰,也可以影響到無數人的榮辱。
徐謙的表態,無疑是一陣強心劑。
因爲這時候的徐謙,在大臣們的心目之中,地位崇高,假若這個時候,徐謙旗幟鮮明的支持朱載基,那麼就意味着,未來的朱載基再不只是一個皇帝荒誕的念頭而誕生的皇位人選之一,而是一個擁有整個王黨,整個直浙支持的一個強大勢力,除此之外,還有大明最頂尖的明報,掌握大明財源的戶部和如意坊,還有相當一部分的廠衛,甚至於在宮中,多半還包括了黃錦等人,在皇親國戚之中,太后的幾個外戚,也將成爲朱載基的強力支持者,還有皇家學堂,還有新軍。
這些一個個人組成的新利益集團,早已不在是吳下阿蒙,徐謙表了態,那麼就意味着,朱載基縱然沒有天子的支持,也絕對有足夠雄厚的爭儲實力。
許多大臣臉色大變。
徐謙的舉動,顛覆了他們的認知,他們看了看態度堅決的嘉靖皇帝,再看看拜倒在朱載基下頭的徐謙,許多人突然意識到,一場決定未來天子的爭鬥,似乎已經拉開了帷幕。
一方是新近的實力派。而另一派則是老樹盤根,且有舊有的所謂道義作爲旗幟,雙方不可避免,將在儲君的人選上進行交鋒。
而此時,不少人猶豫了。
徐謙的可怕,大多數人已經見識過,這個人。抽冷子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再兼他這次立下的汗馬功勞,和昨夜顯露出來的雄厚實力,和他對着幹,換做是誰,都得重新掂量掂量。
“微臣張子麟,拜見太子殿下。”張子麟倒也不含糊,既然徐謙表了態,什維爾同黨。若是這個時候猶豫,反而不倫不類。
徐謙和張子麟打頭,不少人拜倒,紛紛向朱載基道:“微臣拜見太子殿下。”
又是一批人撲通一聲拜倒在地。
整個寢殿裡,數十上百個大臣,居然烏壓壓的跪了一地。只是有的人是跟着徐謙拜倒,口稱是太子千歲,有的則是請陛下三思。
朝廷百官。第一次在這所謂‘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徹底決裂,舊黨要維護自己的利益,就必須抱緊所謂的祖宗之法,雖然祖宗之法大多數時候是給人擦鞋的,可是就算擦鞋,該用的時候,還得把口號喊得震天響,涉及到利益的時候可以繞開祖宗之法,只是大是大非的問題,卻是絕不肯讓。
其實對楊廷和來說。誰做天子,和他關係不大,甚至朱載基這個幼主。對他也有好處。可是他同樣明白,他必須極力反對,因爲他雖是首輔,但是某種意義來說,只是守舊勢力的代表而已,他所代表的這個利益集團,或者說這個階層的反對態度,纔會使他不得不選擇反對。
可是對王黨來說,他們原本就是一股逆流,新的利益誕生,就導致這些人必須逆所謂的潮流而動,假若不反對既有的成法,還談個屁的新政。
王黨們自然看到了一個機會,皇儲之爭,某種意義來說就是利益之爭,只是通過皇儲的形式,進行角逐而已,其實這和所謂的政爭和禮議沒有任何區別,只不過通過皇儲的角逐,更容易實現自己的利益,因爲誰都考慮,政策的延續性,假若王黨支持朱載基,那麼朱載基的基礎,就是王黨,權利來源,也來自於王黨,將來一旦登基,必定要依賴王黨治理天下。
現在王黨們當然意識到這是一個機會,此時不支持,還等什麼時候?
嘉靖眯着眼,看着分庭抗禮的兩撥大臣,道:“這件事,就說到這裡吧,明日朕會敕命皇子朱載基入東宮居住,徐謙加爲太子少師,張子麟爲太子少傅……”
楊廷和正色道:“臣不敢奉詔。”
到了這個份上,只能硬頂,不少大臣也是氣急敗壞的道:“陛下若下聖旨,臣等便封駁,此事萬萬不可爲,一旦綱常顛倒,起了這個頭,這便是取禍之道,祖法之中,以嫡以長,自有其原因,還請陛下收回成命,如若不然,微臣人等,只好請辭。”
這些人,祭出了自己的大殺器。
請辭,看上去好像是小孩子耍脾氣,可是背後,卻有更深層的原因,若是朝廷大規模請辭,甚至楊廷和也要求致仕,按道理,嘉靖求之不得。
可是必須明白,這些人絕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團體,甚至涵蓋了無數的士紳和讀書人,王黨雖然崛起,可是基本盤卻是在直浙,而相當多的行省,卻依舊是舊黨的天下,這些人一旦致仕,就使得舊黨朝中無人,沒有人,就容易引發天下動盪,一旦這些傳統的士紳和讀書人和朝廷離心離德,未必是什麼好事。
更何況,朝廷之中又經歷了一場這麼大的事,原本就足以引人猜忌,這個時候再爆出大量的大臣致仕,人心必定要浮動了。
嘉靖皺眉,看着這些劍拔弩張的大臣,他微微一笑,道:“朕這麼做,也是防患未然,既然楊卿不肯答應,那麼也無妨,不妨如此,皇子依舊入住新宮,但並不敕封太子。”
給待遇,但是不給尊號,這是和稀泥的意思,算是給楊廷和這些人做出了一些讓步,但是,在實質上,卻給皇子朱載基一些符合太子的待遇。
嘉靖淡淡的道:“另敕皇子朱載基爲中山王吧。”
突然敕封親王,這已經接近太子的地位了,況且這個中山王頗有貓膩,中山王本就在燕趙之地,而此前,那兒出了個燕王,燕王就是文皇帝,這想必也是嘉靖的期許。
楊廷和等人自然不滿意,還要爭辯,可是這時候,嘉靖道:“朕要說的,是第二件事,徐謙救駕有功,所謂賞罰分明,朕思慮再三,朕與徐卿雖無血脈之親,卻和兄弟無異,朕欲賜其國姓,敕其爲天賜郡王,建藩杭州,不知可否。”
突然拋出這麼句話,這時候,所有人都沒心情去琢磨什麼太子了。
賜國姓,加郡王,大明朝有史以來,還真沒有幾個。
現在嘉靖突然拋出個郡王來,足以讓所有人目瞪口呆。
天子這是怎麼了,莫非是瘋了,今日說的兩件事,哪一件都是非同小可。
非朱不王,這是大明的傳統,便是許多開國和靖難的功臣,也不過是在死後追諡爲王,從沒有生前爲王的。
可是現在,居然加爲郡王。
瘋了……瘋了……
所有人突然覺得,形勢有些趕不上變化。
不過楊廷和卻是猜測出了點什麼,嘉靖現在的態度,有些像是託孤。
一方面,他立太子,是爲自己身後之事打算。另一方面,敕徐謙爲王,或許是爲徐謙謀劃。
徐謙炮打紫禁城之後,嘉靖還在的時候,或許無妨,可是一旦嘉靖駕崩了呢?後世無論是誰,只怕都要忌憚一二。
大家之所以忌憚你徐謙,不是因爲你徐謙是什麼官,又身居什麼爵位,而在於你的權利,你有殺入紫禁城的權利,別人怕不怕你,紫禁城裡的皇帝們,怎麼睡得着?
而現在,直接加爲郡王,既然是郡王,將來嘉靖駕崩,就可以直接讓徐謙回到藩鎮去,而一個有名無實的郡王,雖然日子可以過得逍遙自在,可是自然而然的,也會遠離軍政中心,如此,後世的皇帝們自然而然,就沒有提防的必要了。
只是這是在是有違祖宗制度,某種意義來說,楊廷和也是希望徐謙加爲郡王的,大明朝的郡王不少,可是幾乎沒一個使他忌憚的,爲何?因爲一旦封王,遲早就要就藩,就藩之後,你就得淡出權力中心,這正合楊廷和的心意,可是楊廷和於情於理,若是不跳出來反對,只怕必定受人詬病,所以他淡淡的道:“徐大人已經位極人臣,陛下爲何又要加賞,他固然有大功,可是賞他財帛即可,爲何要封王?”
嘉靖這一次態度更加堅決,道:“朕意已決,你不必多言。”
話說到這個份上,其實立太子和封王不一樣,立太子是要頒詔的,要公佈天下,必須得到大臣們的認可。可是封王和大臣們還真沒一點關係,因爲封王的程序走的是宗令府,縱然需要禮部那邊意思一下,但是就算繞過禮部,那也不妨礙成爲既成事實。
所以嘉靖一旦定了主意,誰也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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