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錢莊這兩日一直都在計算,總共放出的銀票是二十七萬六千八百兩,不過兌現的卻只有二十二萬八千,這就意味着,有近五萬兩銀票並沒有兌現。
這是一個很好的起步,錢莊掌櫃徐榮,也算是徐家的近支子弟,此時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錢莊的意義並不在於儲蓄,最重要的還是錢鈔,可是要讓所有人都願意接受如意坊的錢鈔,自然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說穿了,這其實是信用的累積。
也好在如意坊的信用頗受人認可,否則憑空發鈔,那是想都不用想,五萬多錢鈔沒有兌現,這就說明有人攥着錢鈔還在觀望,其實觀望也沒什麼不可,只要如意錢莊的錢鈔依舊能做到隨時足額兌換,將來使用錢鈔的人將會越來越多,一旦有人開始用錢鈔進行交易,那麼如意錢莊的錢鈔遲早要取代現在的白銀交易,甚至將來,還將通過雙嶼港,推廣到外番的商賈。
貨幣雖說只是一個使用工具,可是誰掌握了貨幣的發鈔權,就等於取代了經濟的命脈,如意坊爲了如意錢莊的興建,幾乎花費了許多氣力,而將來,藉着如意坊的推廣,錢鈔的流通也會更快,比如現在如意坊和人交易,就規定了必須使用錢鈔,這就使得,將來有人想從如意坊手裡購買海路安撫使司從各國運來的珍奇貨物,就必定要先將雪花花的銀子先到錢莊兌換了錢鈔,才能去進貨。而如意坊代海路安撫使司收購貨物,給商賈的也是錢鈔,雖說現在,商賈們收到了錢鈔,大多數人都會選擇立即兌換,可是假以時日。錢莊的信用慢慢深入人心,那麼這些錢鈔,必定會成爲大家必備的貨幣。
徐榮一大清早,便趕往如意坊。和如意坊大掌櫃錢毅報喜了,此時徐謙正在如意坊的頂層吃茶,寧波如意坊規模更大,六層建築。雕樑畫棟,最頂層乃是如意坊的中樞所在,一般人不得出入。
此時鄧健饒有興致的坐在這大堂裡,不由道:“聽說佛朗機人喜歡用大石修建房屋。磚木雖好,總是不牢靠,這如意坊也是大石建的嗎?不知動用了多少人工。”
正說着。錢毅和徐榮二人進來。彙報了錢莊的事項。
徐謙道:“好,雖然不多,可是也算是開門紅,這第一門就走對了,徐榮,算起來你也是我小叔,以後這錢莊。還要靠你費心,只要錢莊辦起來,將來遲早要超過如意坊,這錢莊的管理,尤其要嚴格,一旦出了差錯,就是前功盡棄。”
徐榮笑道:“放心,我在如意坊也曾做過小掌櫃,不是不曉事的人,斷不會有什麼紕漏。”
鄧健在旁不滿,道:“錢莊發鈔能有什麼利頭,別人存多少,便給多少錢鈔,哪有海貿這樣利滾利,錢生錢?”
徐謙微微一笑,道:“錢莊的事你不懂,你管好你的安撫使司,等明年錢莊的錢鈔發行的更多,將來還得借你們安撫使司想辦法在雙嶼港發行紙鈔呢,當然,這是後話。”
鄧健悲憤啊,原以爲今日自己最風光,尼瑪幾十艘大船不遠百里來接貨,不曉得給多少人提供了飯碗,誰曉得直接潑了一盆冷水,悲劇啊悲劇,不過他故作如常,哈哈一笑,道:“好吧,你既要賣關子,那麼我就告辭了,船隊已經停靠兩天,不能再耽擱了,要立即返航,發售貨物纔是正經。”
徐謙心念一動:“久聞雙嶼港大名,不如我也去一趟,看看這雙嶼港如何交易。”
鄧健愣了一下:“徐兄弟,那兒可全都是一些混賬番商,你堂堂巡撫,去了不太合適吧。”
徐謙微微一笑:“合適不合適,不是別人說了算,是我說了算,我說合適就合適。”
對此鄧健倒是歡迎,立即道:“好說,好說,正好讓你開開眼界。”
過不多久,數十艘大船已經準備起航了,徐謙上了鄧健的大艦,自然帶了數百皇家校尉,鄧健神氣活現的指揮水手們起錨升帆。徐謙則是靠着船舷,遠眺岸上一座座工坊和密密麻麻的人流,心裡不由唏噓不已。
半年多前,他貿然帶兵南下,哪想到會突然成了這浙江的巡撫,又哪裡會想到,在這裡慢慢經營之下,整個浙江正悄然發生改變。
而現在他同樣坐上了船,卻非是返航,而是朝着財富的源泉,揚帆而去。
這一帶的水路,鄧健自然熟稔,他在徐謙身邊,絮絮叨叨的講着海路安撫使司這半年在雙嶼港的經營,一開始,官軍拿下雙嶼港,引起各國震動,不過官軍蕭規曹隨,照樣以包容的態度迎接各國商賈,如此一來,商賈們才放下了戒心,開始重新在這裡聚集,與此同時,大量的艦船自天津港造出來,供應海路安撫使司,海路安撫使司在天津和雙嶼港等地大量招募水兵,開始四處出沒,打擊海盜。
汪直和李光頭覆沒,雙嶼港落在官軍手裡,海盜們的生存空間開始越來越窄,再加上海路安撫使司的嚴厲打擊,使得尋常海盜,連生存都成了問題,他們要嘛索性上岸,充作良民,再不敢爲非作歹,要嘛便被官軍水師殲滅,附近數百島嶼,甚至是這沿海的航道,幾乎再也不見海盜蹤跡。
雙嶼港本來以藏污納垢而聞名,倭寇的興起才成就了從前的雙嶼港,可是現在清除了倭寇,在汪直苦心的經營之下,非但沒有讓雙嶼港沒落,反而此時,各國商賈更加雲集。
這其實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從前的時候,倭寇橫行,使得一般海商不敢輕易出海,於是這裡,就成了冒險者的樂園,海盜壟斷了大明走私的貨物,因而滋生暴利。可是現在,海盜沒了,可是對大明朝絲綢、瓷器等貴重商品的需求依然還在,於是各國商賈雲集在雙嶼港,焦灼等待着海路安撫使司帶來的貨物。
現在雙嶼港的商賈,是半年前的五倍,甚至連大食、天竺人也聞風而動,這亞洲第一大港,興隆無比。
夜幕降臨的時候,船隊抵達了雙嶼港,在雙嶼港這邊,亦是熱鬧非凡,無數的番商們翹首以盼,一看到船隊回航,所有人一起用各種語言發出了驚呼。
對他們來說,船上的貨物就是金山銀山,所有人不遠萬里趕來這裡,爲的就是這一船船的貨物。
鄧健興奮的指着遠處港口的燈塔,道:“徐兄弟,我們到了。”
一個水手在旁擦着甲板,條件反射的大喊:“鄧大人威武……”
他剛剛吊了半個嗓子,被鄧健一腳踹翻,鄧健罵罵咧咧的道:“沒看到撫臺大人在船上,嚎喪嗎?要已經是官軍了,還這樣口沒遮攔,要矜持!”
那水手立即抱頭鼠竄,提着水桶躲回船艙。
徐謙看的目瞪口呆,道:“鄧兄弟,你就是這樣指揮部屬的?”
鄧健呵呵一笑:“已經改良很多了,是了,船要入港了……”
大船靠岸,隨即徐謙和鄧健在一干校尉的擁簇下下船,無數商賈圍上來,用各種半生不熟的漢話大喊:“絲綢,絲綢,我要,我要!”
鄧健痛罵,恨不得將人抓出來暴打一頓:“絲綢你說要就要,你不如說你搶好了,徐兄弟看到了吧,這些番商最不老實,咱們漢人都說我買我買,他偏要說我要我要,要你孃的。”
又有番商大喊:“敢問絲綢幾何,幾何?”
連徐謙都不由搖頭:“這漢話怕是從八股文裡學來的,聽着就難過,趕走,趕走。”
校尉們聽了之後可不客氣,赤手空拳上去,將人全部清開。
可是這依舊阻擋不了商賈們的熱情,他們不遠萬里趕來這裡,爲的絲綢、瓷器和茶葉,如今在這裡空等了這麼久,雖然拉來了幾十船的貨物,可是連豬都知道,這港口裡的番商有數千之多,都是來自各國,需求旺盛,若是不吃一些貨下來,天知道還要等多久纔有第二批貨來,做生意,最怕的就是等待,時間稍縱即逝,沒了就沒了,機會永遠只給最不要臉的人,想趕人?休想,這邊趕走了一批,另一批又蜂擁而上,一個個瘋狂大吼:“金子,我帶來了金子……”“我們有白銀……白銀……”
面對這樣的場景,徐謙一下子精神了,見過送錢送禮的,沒見過送錢送成這樣的,今日倒是稀罕,一個個都是哭着喊着要讓人坑,這實在匪夷所思。
其實這也不算匪夷所思,打擊了海盜,同時連大明的走私商賈也一併打擊了個乾淨,沒有了走私商賈,國內對這些奢侈品的需求越來越大,番商們有的在這裡等了足足三四個月,爲的就是一批貨物,現在好不容易看到了這一船船貨物,怎麼肯輕易罷休,時間不等人,誰能吃下一批貨,誰就能賺取數倍的利潤,在利潤面前,節操什麼的就跟窗戶紙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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