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朝廷的非議,李淑妃可管不了這麼多,她也不在乎。在她的心裡,這是離情我願的事,魯王幼年喪母,自己也當了這麼久的六宮之首,按民間的說話,也當了這麼久的後母了,現在正式確立個母子名分有何不可?
這可是咱們自己家裡的事,跟外朝沒什麼關係,又沒有干政,礙着誰了?
李淑妃是滿心歡喜地等待着魯王在外朝的操作,至於早上被她羞辱過的楊妃,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用李淑妃的話來說,楊妃就是一個既不擅長勾魅天子,又毫無情趣可言,兼之身體偏弱的半老徐娘,若非她運氣好,生了個寧王,寧王偏巧又得到陛下的疼愛,這種自身沒威脅的後宮妃子,也值得她這後宮之主花大精力對付?
早上特意移駕去教訓她一頓,那是給宮裡其他妃子立威,壓一壓宮裡不安分的暗流,昭示她這六宮之主的權威,楊妃可還沒那份量當她李淑妃的敵人。
太子的病情被人捅了出去,那些個成年藩王心思都活絡了起來,魯王就是其中之一。那些藩王們的母妃當然也在加快腳步四處活動,甘心聽命於她的妃子少了一大截,若不再立立威,鎮鎮場面,以後誰還尊她是六宮之主?
以後她還怎麼給自家的魯王爭取利益?
好嘛,這魯王的認母儀式還沒有開始,李淑妃便已經爲她的“兒子”考慮起將來了。不得不說,魯王挑了個好母親。
李淑妃也並不是傻子,不是旁人攛掇幾下就衝動的人,她找楊妃立威是想過後果的。
那些沒有皇子的嬪妃或皇子尚小的嬪妃,沒有資格參與這場爭鬥中去,找她們立威沒有一點用;而那些有成年皇子的妃嬪卻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要知道,無論就藩在哪裡,藩王都有着不小的權勢,你欺負他們的母親,這些親王會善罷甘休?
肯定不會,一個藩王要是盯着一個人報復起來,換誰都受不了。
可朱權不同,就藩大寧風頭正勁,能踩寧王的母親,立威的效果好得多。
況且以楊妃那老實的性格,在兒子就藩的當口,就算受了天大委屈那也不可能說出來,讓兒子去惹禍,影響兒子以後的前途。
就算寧王知道了這件事,想要報復,那也不怕,寧王才十四歲,在京城能有什麼勢力?能有什麼手段?他馬上就要就藩了,呆在京城的時間不多了,以後想回京城還不知道是猴年馬月呢。
多年以後他就算回了京城,那時大局早已定好,那個時候還不一定誰找誰麻煩。
不得不說李淑妃想得很好,可她偏偏就就忽略考慮了朱權的性格。
“淑妃娘娘,寧王殿下攜湘王世子求見。”
當宮裡的貼身太監向李淑妃稟報時,李淑妃正在寢宮的臥室裡梳妝打扮,因爲據她猜測,今日天子十有八九會到她的寢宮來,魯王認母的事,怎麼說都要皇帝這個做父親的同意才行。
李淑妃萬萬沒有想到,她眼中的軟柿子——楊妃生的那個在她眼中好運氣的兒子寧王朱權,會這麼快來她宮裡找麻煩。
她着實愣了好一會,才疑惑地說道:“他們來本宮的寢宮做什麼?兩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莫非還想着替那楊妃找回面子不成?”
站在她身邊的貼身太監皺着眉,提醒道:“娘娘,咱們前腳剛回來,他們後腳就跟過來了,能是好意嗎?來者不善啊!楊妃這是受了委屈,找她兒子帶人來替她出頭呢。”
“呵呵。”李淑妃聞言冷冷一笑:“就那兩個頑劣的小崽子,也敢來本宮這裡尋事?看本宮怎麼教訓他們!”
她可是‘六宮之主’!也是朱權的長輩,她可不信朱權有膽量與氣魄敢當她面炸毛,就他們這樣的小屁孩子,等會兒在她面前,肯定連話都說不全吧。
“他們現在在哪?”
“就在前殿堂而皇之地坐着呢,在咱們宮裡跟自個家似的,一點禮數都沒有,還命令咱們宮裡的宮女給他們奉茶。”
“這倆小兔崽子!也太沒規矩了!快扶着本宮出去!”
“他們豈止是沒規矩!不等娘娘召見就算了……哎呦,娘娘您慢着點,等着點奴婢啊……”
李淑妃她現在已經沒有生氣了,反而非常高興,眼角的魚尾紋都給她笑了出來。
要知道,在後宮大內,除非得到寢宮主人的允許,否則除了皇帝之外,一般情況下無論是誰都不得擅自闖入,否則就是個衝撞後宮妃嬪的重罪。
兩個小屁孩還想找她發難?剛進宮門,就被她抓住了個大把柄,哈哈哈……
她也顧不上梳妝打扮了,穿上披霞,帶着太監和宮女就朝前殿走去。
快步走到門口,李淑妃停住腳步,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衣裳,檢視了一番自己的儀態,覺得沒有什麼問題,才端着架子走了進去。
貼身太監很有眼力見,趕緊跑到李淑妃後頭,彎腰雙手托起長長的披霞,給主人增加威勢。
李淑妃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前殿。
朱久炎和朱權二人果然如那太監所言,正旁若無人地坐在殿內,毫無顧忌地使喚着她李淑妃宮裡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來找茬的。
朱久炎和朱權一邊大大咧咧地喝着茶水,一邊還對着旁邊的宮女們挑肥揀瘦、評頭論足,簡直把西二宮當成自己的家一樣。
聽到一陣細碎的腳步聲,朱久炎二人對視了一眼,重重放下了手中的茶盞,同時往門口望了過去。
這李淑妃年輕的時候應該是個頂尖的美人,這年紀了還有些風韻猶存的樣子,可惜,就是心腸不太好,內不如外,顯得臉上特別的刻薄且猙獰。
二人繼續用剛纔對着宮女們評頭論足的目光對着李淑妃上下一陣打量。
哼,這還不激怒你?看你怎麼沉得住氣。
果不其然,李淑妃見了他們倆端在在椅子上,看見她來,也不起身迎接。那模目中無人的架勢,讓她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李淑妃沉着臉,毫不留情地呵斥道:“哪家的孩子?見到本宮還不見禮?!有這麼直愣愣看着長輩的嗎!”
“朱權、朱久炎見過淑妃娘娘。”
朱久炎二人好整以暇地慢慢起身,像彩排過多次一次,動作極其緩慢地朝着李淑妃施了個禮。
這禮雖然施得無比標準,但那簡單的動作,二人卻用了很久的時間才完成,是個人就能看出他們兩個對李淑妃的蔑視。
大殿裡的宮人都看傻了,好大一會兒,偌大的前殿裡都鴉雀無聲。
“你們兩個,大膽!”李淑妃給氣得心砰砰地亂跳,胸口一陣起伏,她震怒了。
二人也不生氣,朱久炎反而臉上綻放着笑容,說道:“久炎和淑妃娘娘第一次見面,認認真真地行禮,哪裡做錯了呢?”
李淑妃雖然被氣得恨不得親手扇死他們倆個,但多年的宮鬥生涯,還是給了她無比豐富的經驗。朱權和朱久炎雖然是兩個孩子,但他們並不是後宮的人,反而是地位非常尊崇的親王和親王世子,沒有正當的理由,她罰不到他們頭上。
這便是名分的好處了,她此刻不禁有些怨恨皇帝,我李淑妃一家對你老朱家付出了那麼多,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皇后的位置還是落不到她頭上!
此刻若是她鳳印在手,哪裡還有這麼多的事?哪裡還要受兩個小孩子的氣,直接就能掌他們倆的嘴巴子!
李淑妃死咬銀牙,雙眸微眯,接連來了幾個深呼吸,才勉強壓下了心頭怒火,滿臉寒霜地在殿內主位上坐了下去,陰沉着臉道:“兩位殿下未經本宮允許,擅自闖入本宮的西二宮,可知曉此乃重罪?”
朱久炎微微一笑,笑嘻嘻地說道:“知曉!……不過嘛,我還是個孩子,這宮規管不到我這麼小的孩子身上吧?”
說完之後,朱久炎像想起什麼似的,很是誇張地指着朱權道:“哎呀,不好!十七叔,你宮規能管到你頭上,你十幾歲了呢,算個成年男子了。在內廷禁苑亂闖,尤其還是在如此美麗的淑妃娘娘宮中私自走動,有瓜田李下之嫌!十七叔,你要倒大黴了!搞不好,就是個擅闖後宮勾搭淑……”
朱權還非常配合地做出了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
“快讓他閉嘴!”李淑妃意識到自己被耍了,臉上一片慌亂,與朱權的瓜田李下都出來!再給朱久炎這麼說下去,還不知道嘴裡說出什麼要命的話來呢。
朱權這是要舍了前途跟她換命嗎?!好狠毒的用心!
眼見朱久炎都要說出她的名字了,情急之下,李淑妃顧不得別的,對宮人們下了狠命令。
七八個宦官宮女一同上前,想要用強硬手段制止朱久炎。
朱權突然上前一步,擋在朱久炎面前,猛然大喝一聲,“本王看誰敢動!”
聲如奔雷,殺氣四射。
朱久炎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十七叔發威呢,沒想到平日裡沒個正行的朱權,發起威來當真有着大明親王的架勢。
一羣宦官宮女當場懾服不敢動彈,驚慌地看着威風八面的朱權,如同羔羊見到了下山猛虎一樣,瑟瑟發抖。
隔了十幾步遠的李淑妃都被朱權的喝聲嚇得渾身一抖,緊繃的臉上透出幾許懼意。
西二宮周圍的幾個偏殿裡生活着很多依附於李淑妃的嬪妃,聽到朱權這一聲殺氣十足的厲喝,紛紛走了出來,差遣宦官和宮女跑到前殿來查看情況。
一見殿內情景,這些宮人都驚呆了——寧王殿下被淑妃娘娘的宮人團團圍住,可被圍的寧王殿下卻猶如猛虎下山,威勢十足,宮人們卻進退失據,瑟瑟發抖。
這是怎麼個情況?寧王鬥淑妃?
衆目睽睽之下,李淑妃哪裡還敢往擅闖她西二宮上扯,再扯下去,流言蜚語一出來,寧王會受什麼樣的懲罰她不知道,但她肯定是死定了。
李淑妃臉上勉強露出一絲微笑,若無其事地揮了揮手道:“沒什麼事,寧王殿下演武給本宮看呢,你們都回去吧。”
“遵命。”李淑妃在自己的西二宮還是一言九鼎的,宮人們就算滿腹疑竇也不敢繼續逗留,行了個禮就快速告退。
李淑妃自顧自整理着披霞上的褶皺,等那些宮人們走遠了,她才陰沉着道:“你們兩個好手段,一唱一和地爲楊妃出頭,本宮今天算是長見識了。你們面子也掙夠了,還有事嗎?”
這李淑妃有點城府啊,這都能忍,打算現在收場,準備下次再找機會對付我們?
朱久炎可不打算輕易走出這西二宮,下次再交鋒的話,便是李淑妃發難了,他可不想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他笑了笑,似有深意地說道:“我們剛來,屁股還沒坐熱呢,淑妃娘娘就這麼讓我們走了嗎?”
“太放肆了!你當我們西二宮是什麼地方?”
旁邊響起一聲嬌斥,並非出自李淑妃之口,而是出自一位上了年紀的宮女。
“淑妃娘娘乃是你們的長輩,兩位殿下如此不顧尊卑,欺上門來,不怕傳到皇上耳朵裡嗎?!”
這老宮女是跟隨李淑妃進宮的貼身丫鬟,在後宮裡面的地位也是不低,仗着李淑妃的威勢,作威作福慣了,尋常嬪妃見到她也都要敬稱一聲李嬤嬤,今天早上羞辱楊妃的主意,也大半出自她。
眼看着她家娘娘吃癟,李嬤嬤哪還不趕緊出來忠心護主?可能在她看來,用她家娘娘的輩分和威勢壓下去,總會嚇退這兩個小屁孩子的。
可惜,她們這回碰到的是朱久炎。
“十七叔,你說一個宮女在我們說話的時候擅自插話,還講上了尊卑,這事好不好笑?”朱久炎笑眯眯地道。
朱權冷冷一笑,面沉似水地走到那李嬤嬤面前,伸手一抓,揪住她的髮髻,他身長手長,直接將那李嬤嬤拖出了前殿殿門。
殿內衆宦官宮女見到這一幕,頓時尖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