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宦官王延沒有什麼文化,某日出宮辦差,聽信一個江湖術士所言“吃童腦可令殘缺之身修復”,王延一向迷信,對此深信不疑。
趁出王宮收糧之際,命令心腹校尉到偏僻地方僞裝成富戶,花錢買貧苦人家的孩子,謊稱是收養,其實是用來做藥食,好與吳嫦娥做真正的夫妻。
這麼些年來,王延他們幾個也不知道禍害了多少孩童。
張大說到這裡,在場之人無不毛骨悚然,包括還在跳臺階的趙來,一身大汗淋漓都彷彿置於九幽地獄,寒徹心扉。
李天福更是毛髮倒豎,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怒道:“殿下!世間居然有如此殘忍、聳人聽聞之事發生在我湘王府中!屬下義憤填膺,請准許屬下把那幾個畜生擒至殿下跟前!剁碎了喂狗!”
朱久炎心中冷然,閉目思考:王延和下手的校尉絕對是罪大惡極的該殺之人,那吳嫦娥呢?她到底有沒有傷害人命?
她要只是經常毆打虐待他人,這罪不至死吧?
但若不處理吳嫦娥,可能會讓她將事情傳揚出去,這樣惡毒的事發生在湘王府中,現在即便沒事,以後建文削藩的時候,說不定便又是湘王府身上的一個攻擊目標呢。
再次想到全家自焚的下場,朱久炎的眼神一冷,他緩緩開口說道:“天福二哥你別激動,王府的醜聞不能宣揚出去,劉公公,勞煩你找個事由,將那帶王延與吳嫦娥那兩個惡賊去承奉司;趙虎、田七你倆跟上去,找間沒人的廂房給我拿下他們!至於那校尉,有誰可識得他的樣貌?”
張大和王狗兒立馬回道:“奴婢認得!認得!”
“那就好,李二哥你帶上他們倆去認人,什麼話也別說,把人弄暈了,直接帶到承奉司找我。”
“屬下領命。”李天福抱拳粗聲應道。
“趙來你別跳了,過來跟我清理門戶去。”朱久炎嘴角微微翹起,趙來聞言如蒙大赦,氣喘吁吁地從臺階上跑過來,一邊試汗,一邊跟上朱久炎。
承奉司的一家廂房中。
朱久炎托腮坐在廂房正中的椅子上,視線掠過隨從,落在堂中並排跪伏的王延三人身上。三人都像捆豬那樣,雙手雙腳反剪到背後,捆得結結實實,皆鼻青臉腫,神色萎靡,衣裳上滿是腳印,正對着他叩頭如搗蒜,嘴裡討饒的討饒,喊冤的喊冤。
朱久炎早已打定了主意,如何會饒了他們?他一邊踱步向屋外走去,一邊對旁邊垂首站立的劉常吩咐道:“劉公公,淋尖踢斛的事,本宮不管,本宮只要他們三人的真實口供!有沒有張大剛纔所告之事,有的話,孩童屍骨在哪?記得,本宮要真實可靠的,過後好向父王回話!本宮到房外等你好消息。”
“奴婢領命,絕不敢讓殿下久等。”劉常一聽世子不理淋尖踢斛的事,鬆了一口氣,回頭兇狠地望向王延三人,暗想:看在平時孝敬的銀子份上,咱家本想替你們遮掩過去,沒想到你們還敢弄出如此殘忍的勾當!世子也太聰慧了,不好糊弄,那你們就別怪咱家心狠手辣了!
廂房之外,朱久炎站在屋檐之下思索:這件事估計是事實,但我得想個妥善辦法將事情的影響力降到最低才行,最好是一絲一毫都流傳不出王府……他無意識地扭頭,看了一眼身旁的趙來。
趙來看到世子投過來的目光,想起剛纔烈日下的蛙跳,嚇了一跳,頓時跪倒在朱久炎腳下,雙手用力朝自己臉上一直掌摑,邊掄邊求饒:“奴婢惹殿下不高興了,該死!該死!”
“本宮倒差點忘了你這茬了,趙來,知道剛纔爲什麼要罰你嗎?回答的滿意了,本宮有獎勵哦,回答的不滿意!後果可很嚴重!”
趙來一邊繼續掌摑自己,一邊迴應道:“殿下是惱奴婢跟劉公公透露情形?”
朱久炎不吭聲。
啪啪啪!啪啪啪!趙來根本不敢停手,臉色漲紅,毫不猶豫地打着嘴巴,一下比一下狠,不一會的功夫,就把自己嘴角打出了血痕。
“劉公公以前給了奴婢錢!讓奴婢隨時給他透露消息,比如殿下的喜好,性情,世子府平常發生的事情。”
“哦?好,繼續。”朱久炎聽聞劉常這個死閹人,很久以前就開始關注自己,這胖子在太監的職業道路上很有上進心的樣子啊。
啪啪!啪啪!
聽得小世子好像還是不太滿意的樣子,爲求安全過關,趙來只好倒出更多秘密。
“王府很多管事大太監每年都收了王延的孝敬,包括劉公公。”
“哦,那你呢?”
啪啪啪!啪啪啪!
“奴婢只是沒品沒級的卑賤人物,那王延怎麼會給奴婢使錢?”
朱久炎默默着掌握着火候,感覺時間差不多了,才俯下身盯着趙來的眼睛,正色問道:“你成年後進的宮?”
“對的,殿下。”趙來滿臉早已紅腫,鮮血直流,但他手上絲毫不敢停頓掌摑的速度。
啪啪啪!啪啪啪!
朱久炎沉默一會,貼着趙來耳朵,沉聲問出心中疑慮:“男子成年之後,沒有門路應該進不了宮當宦官,就算進宮了,也到不了本宮跟前當差,你是怎麼辦到的?仔細回答哦,要是過後查出不對,本宮就弄死你。”
趙來嚇了一跳,停下了手,看着朱久炎那充滿稚氣的臉龐上,居然閃爍着擇人而噬的神色,他心中發寒,不敢猶豫,抽泣着磕頭回道:
“奴婢早年也曾考取童生,後來被人勾着沾染了賭博惡習,債臺高築,無力償還。放利錢的債主,便強搶了奴婢妻兒抵賬!奴婢憤恨,走投無路之下,才一狠心自閹……後來託關係、使錢才進了皇宮!安排到湘王府後,奴婢拜了王府典服副高公公爲乾爹,這樣纔到了殿下跟前伺候,奴婢這幾年也是兢兢業業伺候殿下的啊,求殿下開恩啊!”
朱久炎腦中立刻閃過高二寶那太監的樣子,看上去還挺英俊的,氣質也頗顯陽光朝氣,老到我面前殷勤打轉,本來對他還挺有好感的,沒想到這些個太監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啊。靠!高二寶那廝好像比趙來還小一歲!拜個比自己小的人爲乾爹,趙來你還真什麼都幹得出來,是個角色啊!
不過,自古宮裡邊兒的宮人,太監也好,宮女也好,從來不會按照年紀排輩分,年紀大的太監,認年紀輕的做乾爹,是常有的事。
他皺着眉心想:這個趙來以前考取過童生,還是個有文化的太監?嗯,識字的太監可難找,恰好他還在我身邊伺候,看在我現在需要幾個聽話又能辦事的人份上,便預定一下你小子吧。嗯,這趙來家鄉還有仇人更好,方便掌控。
朱久炎按捺住心中欣喜,語氣不變地繼續問道:“你以前還讀過書,挺好的!想回家鄉奪回妻兒報仇雪恨嗎?”
趙來聽得世子說話的語氣,當即明白安全過關了,機會更是來了,他毫不猶豫,把頭磕得怦怦作響,大聲說道:“奴婢以後就是殿下的狗!眼裡心裡只有世子殿下!”
“很好!這句話說得好!可要記牢,站起來吧,來,繼續給我扇風。”
過會還是要派人去核實一下趙來的底,是否跟他自己說得有出入,朱久炎閉目思考着。
趙來氣喘吁吁地站起身來,臉頰和額頭一片腫脹,又紅又青,嘴角帶着血跡,蠍子蟄一樣的疼。但他一聽朱久炎的呼喚,立即一聳肩頭,滿臉堆笑,夾着腚溝屁顛屁顛地跑到朱久炎身後,拿起扇子賣力的扇起風來。
看着趙來的模樣,隨侍衆人心中一陣發寒,世子手段狠辣,聰慧異常,思維又縝密,各各暗中警醒,以後在世子跟前要越發謹慎的當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