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們對肖廣南的破案信心大增,沈亦雖然吃了個癟,但看肖廣南的眼神卻是相當滿意。
肖廣南繼續伸右手用兩根手指在屍體下頜關節處一捏,道:“請公子記錄:尚未出現屍僵。”
屍僵是早期屍體現象之一,指死亡經過一段時間,肌肉逐漸變得強硬僵直,輕度收縮從而使各關節固定的現象。
人死一般發生在死後一到三小時,少數在死後十分鐘即出現(死前劇烈運動容易出現),也有遲至七八個小時以上纔出現的可能。
屍僵的發生,通常有一定的順序,多數是自上而下。
所以朱久炎看到肖廣南先捏下頜關節處,直接就判斷出,這人真是個刑案老手,搞不好真能找出真兇,爲憐星洗清嫌疑。
屍體下頜被捏,嘴巴隨之張開,肖廣南另外一隻左手拈起銀針飛快地往喉嚨裡一探,停頓片刻後拔出,銀針顏色光亮如初,又道:“喉頭未驗出毒。”
他先小心揭開一點兒死者的衣服,發現還沒有形成屍斑。
看到肖廣南把女兒的衣服揭起來,白華面帶憤怒之色,轉念一想肖廣南是在爲他們一家尋找線索,也就忍住了怒氣,轉頭讓村民們稍稍迴避。
肖廣南眯起眼睛,精芒一閃即逝,根據剛纔的檢驗,嚴肅着下了斷語,“沒有屍斑,說明死亡時間不超過一個時辰。”
人死以後,在屍體低下部位皮膚出現的紫紅色斑塊,稱爲屍斑。
由於人死後血液循環停止,心血管內的血液缺乏動力而沿着血管網墜積於屍體低下部位,屍體高位血管空虛、屍體低下位血管充血的結果,屍體低下部位的毛細血管及小靜脈內充滿血液,透過皮膚呈現出來的暗紅色到暗紫紅色斑痕。
屍體平均二到四小時出現屍斑,白珍珠身上既然暫時沒有發現屍斑,說明死亡時間非常近,憐星三人都具有作案時間,不能擺脫嫌疑。
“天殺的惡賊,害了我妹子的性命,我和你們拼了!”肖廣南前面說的東西,白大壯全都聽不太懂,但妹子剛死沒多久,他可聽得分明。
他一雙眼睛漲得通紅,全身力氣左衝右突卻沒地方發泄,不由得大吼一聲,拿起一旁糞叉,就要去叉憐星。
“大膽,欺人太甚,給我拿下。”朱久炎憤怒一喊。
白大壯猝下殺手,不等朱久炎吩咐,李天佑早就一個箭步上前。
那白大壯只是靠着自己那一身的蠻力勁兒,跟李天佑這樣的行家根本不是一個檔次。
白大壯握叉狂攻,接連給李天佑用劍鞘格擋開來,熱血餘勇一過,就被李天佑抓住胳膊來了個反關節技制服,卸下了手中糞叉。
白大壯眼睛血紅,極力掙扎,可他被李天佑鷹拿燕雀似的牢牢捉住,分毫也動彈不得。
幾個侍衛拿着繩子把白大壯往樹上一捆,將他給綁在樹上。
朱久炎大步來到場中,對着白大壯道:“你不是想爲你妹子討個公道,報仇雪恨嗎?我們又沒跑,你急個什麼!我們和你們素不相識、無冤無仇,爲什麼要殺她?不怕冤枉好人嗎?!肖大人在認真驗屍,想幫你家找出真兇,你也不想你妹子死得不明不白吧?!我見你們是苦主,一再容忍,你們也別當我們是好拿捏的軟柿子!”
接着他鐵青着臉,咬牙對侍衛們下令道:“把刀劍都給我亮出來,還有誰敢再上前來,格殺勿論!”
村民們也被這些話說得心頭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白華也的確想替女兒討個公道,卻也不想冤枉好人,瞧着對面那夥人,人多勢衆,一個個眼睛瞪得老大,凶神惡煞地,亮出明晃晃的兵刃,不禁心頭髮慌,害怕起來。
他畏怯地看了看四周,跑過去抓着侄子的手唸叨:“啊壯,咱們要相信肖大人!珍珠的冤屈一定能昭雪!”
驗屍既然已經到了這裡,不管他們鬧得怎麼天翻地覆,肖廣南一概置之不理,他早就全身心投入其中,仔仔細細檢查了屍體的手腳。
肖廣南將她的手掌抻開,發現手心光滑白皙,並沒有常年做農活形成的老繭。
里長在旁邊解釋:“她白家在村裡算是富裕戶,她爹白華勤勞無比,農活從不拉下,又是這附近唯一的皮匠,手藝能補貼家用,前段時間又買了一條小漁船。白家的日子過得是越來越寬裕,白珍珠可給她爹寶貝的很,從不讓乾重活,鄉下出身小姐命啊。
白珍珠心眼挺好,只可惜嫁人幾年了,生不下一男半女,去年就給夫家休了。整日待在家中以淚洗面,眼看着慢慢恢復了,沒想到今日糊里糊塗的送掉了性命。唉,可憐白華就這麼一個閨女呀!”
肖廣南摸了摸鼻子,對里長問道:“勞煩里長把白珍珠平常往來之人,仔細與我說一遍,不許有任何疏漏。”
里長爽快地道:“行,肖大人你這算問對人了。我們全村人都沾親帶故,白家老弟還和我家沾着親呢。白家嫂子心眼也和善的很,平日裡齋僧敬道的……”
里長是個五十多歲的鰥夫,一說起話來簡直是滔滔不絕,根本收不住嘴。
和白家有關的任何小事,他都說得聲情並茂,詳細異常,極其八卦。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里長還在喋喋不休,“唉……當年白家閨女還沒出嫁的時候,我就跟白老弟說過。閨女嫁人別嫁遠了,我們鄉下人忠厚,知道疼人,城裡人心裡彎彎繞太多,搞不好會吃虧。
就是不聽我的勸啊,把閨女嫁到了江陵縣。幾年夫妻,那閨女夫家是一點情分都不講,生不出娃就馬上寫了休書。”
肖廣南的驗屍過程也給他打斷了,擡着手無可奈何地聽着他講。
里長還在滔滔不絕,“珍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在家聽了老人們的勸後,答應改嫁,她雖然不太高興,但也沒有太抗拒,日子都定好了,就在這幾天。今天黎明時分老朽還看到珍珠在屋外高興的掛漁網呢。”
看着肖廣南那幅無可奈何的樣子,兩旁站立的差役們都默默地低頭暗笑。
里長繼續講:“哪有女子不嫁人的呢?我早上還在心中給她琢磨着找哪個吹打班子,好熱熱鬧鬧地送她出門子呢!”
朱久炎都有點受不了這老頭的囉嗦了,趕緊在旁插話道:“咳咳!老丈請說重點,說說白珍珠爲什麼不太高興就好!”
里長偏着頭看了綁在樹上的白大壯一眼,答道:“白老弟不是就一個閨女嘛?大壯是親侄子,還是手把手帶出來的徒弟,正好大壯的婆娘也生孩子死了,唉,聽說一屍兩命啊,怪可憐的。
白家尋思着來個親上加親,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讓他們倆把婚事辦了!這怎麼成!?表親就算了,他們可是一個姓的堂兄妹。我們村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同姓不準通婚!祖宗規矩不能壞,老朽得管!”
肖廣南給他囉嗦得站立不安,差役們的頭更低了,笑得下巴已經快要抵到自己胸口。
肖廣南忍無可忍,這還怎麼驗屍?但是里長也是出於好心,年紀也大了,他也不忍擺出官威來呵斥他,只好強自忍奈,繼續聽他口沫橫飛。
里長滿臉認真地對朱久炎道:“娃娃,相同的姓氏是不許結親的,他們二人要是真的婚配了,還不亂了祖宗的規矩?老朽也不想壞人姻緣,但心中又琢磨着祖宗立下的規矩,肯定有道理!最終,老朽就做了這個主,禁了他們倆的婚姻。”
里長的囉嗦勁,也讓朱久炎的侍衛們都一個個臉憋得通紅,肚子鼓鼓的忍俊不禁。
憐星聽得都香肩一陣聳動,“咣噹”一聲,李天福的佩刀都掉到了地上,他趕緊低頭彎腰拾起,向朱久炎欠欠身表示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