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那間,原本一片死寂的官軍軍陣立刻洶涌起來,宛如紅色的海洋,一浪一浪地向荊州西牆進軍。
號角聲、吶喊聲,響徹雲霄,數萬人的動靜,足以穿金裂石,響徹天際。
“攻!攻!攻……”
“攻!攻!攻……”
“攻!攻!攻……”
排山倒海的號子聲中,兩千前鋒掩護着攻城器械,率先向城頭逼近。
瞿能準備得很充分,此戰,他備有數以千計的攻城器械,雲梯、襄陽炮、壕橋、攻城塔、攻擊城門的衝撞車,還有撞擊城牆的木牛車,應有盡有。
第一次試探攻擊就投入了上百架襄陽炮,幾乎要將荊州城西牆的每一個地段都覆蓋在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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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能雖然急於復仇,但他久經沙場,深知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所以他並沒有將全部兵力投入,而是先派出五千人的前鋒隊進行試探,試探湘軍的兵力以及配合襄陽炮尋找城防的弱點。
朱久炎面容陰沉似水,他始終沒有下令點燃烽火,召集徐忠與李堯的部隊回頭攻擊瞿能的後方;也沒有向武昌的朱柏求援,他們都有着更重要的任務,三方戰線都不容有失。
才四萬人而已,他不懼!
雖然只有一萬守軍,但他擁有同時代最犀利的防守武器,有最堅固的城牆,還有城內擁護己方的百萬百姓,他堅信自己能讓敵軍飲恨於荊州城下。
三千守軍分佈在數里長的西牆之上,除了他們,永興屯內的五千餘軍餘、家屬都自發前來協助守城,他們給城上運送箭矢、搬運石塊、處理後勤,象蟻羣一般有序地忙碌着;那些被分發了盔甲的府衙差役、商會護衛、夥計也跟在魏志強他們身邊,接受指揮,幫助城頭搬運守城器械與箭矢、滾木、擂石等物。
在預備隊的旁邊,站着一羣特殊的人,約一百多人,他們的臉上神色雖然緊張卻無懼意。他們都是從蘇祿、暹羅、南安、爪哇、滿剌加、錫蘭、呂宋等國來荊州求學的講武堂外籍學員,畢業後也就留在了荊州發展,以前因爲身份的原因他們不好參與到大明的內戰當中,但是在知道瞿能有水淹荊州的計劃後,哪裡還能忍!?
他們可是在荊州紮根多年了,說是第二故鄉也不爲過,絕大部分人更是不打算回國,以取得大明的身份爲第一目標,瞿能要毀了荊州,只能以刀劍說話了!
他們在南安人黎蒼的帶領下拿起刀槍、穿上盔甲,戴上講武堂徽章,高聲呼喊自己漢名,請求魏志勇讓他們加入講武堂的軍列當中,他們要參與守城!他們要保衛荊州!
魏志勇猶豫了一下,但看着這些外籍學員脹紅的臉龐,灼灼的目光,終於點頭,同意他們歸隊。
城牆之上。已經搭裝好,高高豎起的襄陽炮塔架下,將士們拼命轉動絞輪,將重逾千斤的巨大配重一點點地絞起,等配重拉起,發出吱吱嘎嘎地繃絃聲之後,這也預示着數百架襄陽炮也已經準備就緒,守城的牀弩也已經準備停當。
只需只等主官一聲令下,負責襄陽炮將士便會在號子手的引領下發動攻擊,將一塊塊幾十斤重的巨石拋向城外。
城頭的二十門火炮也做好了最後的準備工作,由於大部分火器都被武延光的水軍帶去武昌,增援朱柏了。這二十門火炮必須用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予敵人最沉重的打擊,所以炮兵們有着獨立與其他兵種之外的指揮體系,不受其他將領的指揮,只接受朱久炎的命令。
再往後便是弓弩手、與手持刀盾的近戰將士,他們不是在擦拭自己的武器,便是在閉目養神,放鬆身體,保持體力,等待大戰的到來。
可惜今日是大雨天氣,否則還可以架起大鍋,煮開火油和糞汁用於守城,這些的東西的殺傷力可是巨大……不過沒有關係,炸藥包與手榴彈可是不怎麼受天氣的影響。
朱久炎向身側的數百人瞄了一眼,這是講武堂投擲科畢業的學員,歸入了高小平統領的勇士營,只要有充足的彈藥,他們幾百人就足以抵擋上萬大軍。
火炮部隊與投擲部隊的安全是重中之重,朱久炎對他們的重視比自己更甚,保護自己安全的儀衛司都被他全派了出去,專門保護着兩個部隊。
隨着瞿能的進攻信號響起,肅殺氣息已經充滿了荊州的每個角落,甚至連頭上的天空都好似變得更加陰沉灰暗起來。
深深地吸了口冰冷的空氣,朱久炎的眸子卻陡然變得前所未有的犀利,敵方的前鋒已經快進入了襄陽炮的射程,他大手一揮,大戰開始!
雙方的襄陽炮率先開始對轟。科學的力量,再次顯現出來。
瞿能對於襄陽炮只會使用,而朱久炎卻能利用後世的知識指導王府工匠所進行改良武器,任何一個民族,任何一個朝代都是有天才的,哪怕朱久炎的理科知識只是個半桶水,但說了些基礎力學、槓槓、滑輪組、拋物線等知識後,講武堂與工匠所中便涌現出了一大批科技人才,王府的武器裝備與火器得到了極大的改善。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胡漢蒼這個南安國人,此人極爲精度喜歡兵器學,襄陽炮更是在是他的手中一再改良。
至於將知識泄露回南安國,讓大明蒙受損失這樣的事情,卻是不需要擔心。這胡漢蒼極度喜歡漢家文化,對傳授知識的朱久炎更是奉若神明,只要碰到朱久炎,必定恭恭敬敬行禮口稱恩師,逢年過節必定前來王府拜見。不僅如此,胡漢蒼這些年更是沒有回過南安國,一直留在荊州,一心一意地想求朱久炎爲其賜個漢名。
被人如此仰慕,如此打心裡崇敬,自然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可是給胡漢蒼賜漢名之事倒是困擾了朱久炎一些日子,若是一般南安國百姓到罷了,胡漢蒼卻是南安第一權臣胡季犛與南安徽寧公主的兒子,雖沒有王子的身份卻是有王子之實。
南安是大明的屬國,朱久炎雖然反朱允炆,但是對於大明卻是有深厚感情的,對於可能引起兩國邦交的事情還是需要慎重處置,所以對於賜名的事情就這麼一直拖了下來。
不過想來不會再拖多久了。朱久炎看了一眼己方新式襄陽炮只用了兩輪攻擊,就將敵方的襄陽炮毀壞數十的戰果,微微一笑。
“噗!噗!噗!”守在襄陽炮旁邊的胡漢蒼再度奮力地砸下了高舉的木錘,木錘與機刮相撞霎時發出一陣悶響,下一刻,失去了機刮支撐的配重挾帶着驚人的聲勢狠狠落下,與配重相連的甩臂猛然朝着空中狠狠彈起,雖隔着老遠似乎也能清晰地聽到甩臂甩動時發出的巨大顫音!
“砰!砰!砰……”這此不是石塊,而是一顆顆燃燒着火油的火彈落到了官軍的襄陽炮上,伴隨着一聲巨響,盛滿火油的瓦罐霎時碎裂,漫天飛濺的火星引燃了四處飛濺的火油,即便在雨中也頃刻間形成了一片巨大的火海,烈炎引發的灸人熱浪,吞噬着周圍的一切。
官軍的襄陽炮才發射一輪,湘軍方面便已經發射了兩輪,而且射程、破壞力、精準度等方面都明顯優與官軍。
官軍的襄陽炮陣地,人頭攢動,混亂的如同菜市場一樣,到處都是慘嚎聲。
“砰!砰!砰……”
又有幾顆火彈落在近處,再次濺起兩片翻騰的火海,擁擠在一處的幾十名官軍兵卒不及躲避頃刻間就被吞吐的烈焰吞噬,淒厲的哀嚎聲中,一名兵卒帶着渾身的火焰從火海中衝了出來,將烈焰又引向了旁邊的襄陽炮與袍澤。
“別過來!”
“呃啊,別過來,救命!”
又有一名兵卒從火海中奔出,附近的幾名士兵躲避不及,被沾上了火油與火焰,四濺的烈焰洶涌而起,頃刻間就連人帶炮被火焰徹底吞噬。
“蠢豬,你們這羣蠢豬跑什麼!快點還擊!”官軍的襄陽炮指揮官揮舞着戰刀聲嘶力竭地怒吼,“還擊!快給老子還擊……”
“咻!咻!咻!”
指揮官的憤怒似乎起作用了,官軍的襄陽炮終於再次響起巨大的顫動聲,連堅固的地面都開始輕微地顫抖起來,下一刻,幾十個碩大的石塊已經掠空而起,帶着刺耳的尖嘯,向着遠處荊州城頭呼嘯而去。
城頭上,黃芳揮舞着戰刀憤怒地咆哮着,“兄弟們快躲起來,找個地方躲起來!”
“砰!砰!砰!……”刺耳的尖嘯聲中,一顆一顆的石彈從天上呼嘯而下,湘軍士兵們雖然早已尋找掩體及時躲避,但是還是有幾個倒黴的不可避免的被石彈砸中,死於非命。
戰爭從來就是殘酷的,死亡從來都是戰爭的主旋律。能在戰場上活下來,更多的時候其實是靠運氣,有時候不是想逃就可以逃掉的,來到戰場的那一刻,生死就再不是操縱在自己手裡,不管是士兵還是將領,甚至是朱久炎與憐星。
君不見,曾經橫行世界的蒙古大汗蒙哥,就是在萬軍從中,被蜀中東釣魚山中一個沒有在歷史上留下姓名的普通宋軍士兵,不經意間發射的一發土炮打中而亡的嗎?
運氣這個東西,在這個時候是很公平的,從不分高低貴賤。
但除了那幾發運氣比較好的石彈之外,其他官軍的襄陽炮戰果,就沒有那麼顯著了。他們在地形上本就出於劣勢,器械也不如湘軍精銳,而且剛剛展開攻擊就遭到了荊州城上的針對,碩大的石塊與火彈好像有什麼東西指引着一樣,對着他們的襄陽炮陣地就是一陣狂風暴雨的猛砸,在這種時刻不歇的傾瀉之下,不僅襄陽炮被毀甚多,連一旁操作的官軍士兵也是死傷慘重,紛紛抱頭鼠竄。
指揮襄陽炮的將領根本就阻攔不住,在瞿能的死命令下,他承受着巨大的壓力,根本不敢後退一步,只能站在原地一邊指揮還擊,一邊腿軟地祈禱着滿天神佛的眷顧,保佑自己千萬別被敵方的攻擊命中。
可惜滿天神佛今天正好休班,或者他們本就眷顧朱久炎這一方。當城頭下一輪攻擊到來之後,官軍的襄陽炮陣地便失去了指揮官,到死這個將領都沒有搞清楚,爲什麼對方打的如此之準。
其實當瞿能選擇荊州西城牆作爲攻擊重點之時,就已經陷入了朱久炎的老套路當中。江陵通往荊州的官道看似平坦寬敞,其實城外千米範圍內都被他命人記好了距離,標好了數值,地面上當然看不明朗,但在城頭上卻能夠俯視全局,而且通過望遠鏡看得是清清楚楚!
戰場被精確地分割成幾個部分,不同顏色的土地標記代表不同的距離——瞿能的大軍就像在尺子上前進一般,炮手、弩手和弓箭手們根本不需要再計算射角,只用按照平日講武堂教授他們的步驟實施,看好顯示風向與風速的旗幟後,便能極大的提高命中率!
如此便好像爲每個士兵安裝好了GPS定位系統一樣,精確制導,在沒有現代化儀器的情況下,也能做到指哪打哪!
想到這裡,重新放下木錘的胡漢蒼更加崇敬地看向朱久炎,在他的心中再也沒有哪個人有老師這般厲害了,能將書本上的算術知識完美地運用到實戰當中的人,反正他是沒有聽過。這學問,即便是傳說中的至聖先師孔夫子,恐怕也是不知道的吧?
朱久炎恰好也看到了胡漢蒼瞧過來的目光,他也默默地對胡漢蒼豎起了大拇指,表揚他襄陽炮改進的很好。
這個鼓勵可把胡漢蒼激動壞了,連蹲身躲避都忘了,站在那裡傻樂,要不是朱久炎一把將他給拉扯過來,還不知道要出什麼事。
真是個單純的理科男,朱久炎沒好氣地讓人護送這個不適合打仗的理工男下去,他的戰場應該在研究所裡,而不是在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