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人同時大喊起來,聲音裡充滿了恐懼,別看他們有五千人,但大多卻是步兵,面對對方的騎兵和江水戰船一齊攻擊,哪裡還有活路?
所有官軍都陷入了恐懼當中,先前那幾十個叫喊的士兵,則一邊大叫着“快跑”,一邊發足奔逃。
“不要亂!”
梅康發現了這些想要逃跑的士兵,大吼一聲,揮槍向一名臨陣脫逃者猛刺過去
脫逃者慘叫一聲,瞬間被刺穿了後背,倒地而亡。
只是,爲時已晚。
江上箭矢齊射,無數箭矢如流光一般破空而去,發出“咻咻”的厲嘯聲,直撲岸上。
就在官軍隊伍陷入混亂的時候,何耀祖率領的騎兵已經全部登陸,從陸地上衝撞過來。
何耀祖面帶獰笑,手持彎刀,奔馳在前,後面塵土遮天蔽日,勢如奔雷,騎士們緊緊跟隨在他身後奔跑,喊殺之聲震天。
一班虎熊之士,直如出籠的猛虎,狂捲入敵陣。
戰馬發足狂奔,何耀祖手中彎刀舞成一道鐵幕,刃風過處,肢飛血濺,將那些倉皇迎戰的官軍如割敗絮般擊殺。
與之相反的是梅康,他本就帶兵連夜趕路,倉促當中,大部分士兵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何耀祖的騎兵則是以逸待勞,人馬體力充沛,衝殺間格外勇武,刀刀見血,槍槍帶紅,直殺得梅康隊伍人仰馬翻。
片刻時間,官軍陣形便被水陸兩撥攻擊打了個七零八落,無數士兵跪地求饒,士氣瞬間消亡殆盡,完全提不起抵抗的心理,完全崩潰了。
跪地求饒者不計其數,梅康卻還存僥倖心理。他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士兵列了就死了,只要引燃“萬人敵”與火油,給湘軍造成重大傷亡,至少也能混個功過相抵。
梅康是想的不錯,但何耀祖豈會給他機會?
何耀祖一身染血,舉目四顧,看到的全是潰逃的敵人,卻唯有百來人不跑,反而聚在一處朝運糧車跑去,明顯另有所圖。
“垂死掙扎之輩,還想螳臂當車!?”
何耀祖一聲暴喝,不顧身上傷痛,臉上泛起一絲殘忍的笑容,他大力抽打戰馬,馬蹄飛濺着血泥,巍巍如殺神一般撲向頑抗的梅康。
正打算舉火引燃火油的梅康,眼見一員敵將狂撲而至,急令部下結陣阻擋。
十餘支長槍如毒蛇般攻至,何耀祖的馬速卻無一絲停滯,衝殺之際,彎刀四面飛舞,化出層層的鐵幕,卻將那些襲來的長槍輕易斬落。
眨眼之間,血染的戰馬已襲過還未組好的軍陣。
彎刀左右扇掃而出,獵獵的勁風之下,幾名官兵慘叫着跌倒在地,不是頭顱被斬斷,就是手臂被砍斷。
漫天的血霧中,何耀祖如一支勢不可擋的利箭,輕易地便將這百餘人的陣形撕裂。
彎刀挾着血色的尾跡,直向拿出火摺子的梅康殺去。
此時的梅康也爲何耀祖的兇悍之氣所震撼,他萬萬沒有想到,湘軍戰將竟有如此捍衛不死的猛將。
千鈞一髮,不及多想,梅康扔下火摺子,舉刀相擋。
暴喝聲中,何耀祖的彎刀已橫削而過。
哐鐺!
金屬交鳴聲中,用盡全力相擋的梅康,怎能抵擋藉助了馬勢的何耀祖?巨力震盪之下,長刀飛出好遠,虎口處劇烈疼痛,鮮血已從五指中滲出,而梅康也是站立不穩,踉踉蹌蹌地向後方跌去。
一擊敗敵的何耀祖,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身形如獵豹一般從馬上竄出,右手揮舞處,但見一道寒光掠過。
噗!!!
從下而下的一擊,梅康還未看清是何招數,脖子已被彎刀劃開一道深深的傷口。
兩招,斬將!
梅康睜大着雙眼,充血的眼中滿是不可思議,彷彿不敢相信,以自己的身手竟在兩招間被敵人斬殺。
他身形僵直,用盡最後的力氣顫聲問道:“爲什麼?”
何耀祖粗眉如刃,冷冷道:“你空有武藝,沒見過血,也沒任何經驗,只是個新兵而已。”
說罷,右臂一動,彎刀再次一劃。
梅康的胸前,赫然再出現一道長長的血痕。
“我是新……兵?”
梅康從牙縫中吐出這四個字,旋即帶着滿腦子的疑惑,倒地身亡。
補死梅康的何耀祖,嘴角掠過一絲不屑,翻身上馬,繼續向着前方的官軍衝殺。
數千湘軍騎兵在何耀祖的率領下,兩刻鐘便完成了反狙擊任務。
握手武器的官軍被碾殺殆盡,沿岸一線的江水爲之赤紅……
將千餘降兵關進船艙後,數十艘大船一一靠岸,一隊隊湘軍上岸,迅速在岸邊集結,不到一刻鐘,一萬兵馬以及各種輜重就已出現在姚江西岸之上。
一切都按照朱久炎制定的計劃進行着,用騎兵擊潰埋伏的官軍僅僅只是開始,也僅僅是用來影響梅殷決策的。
無論是幾邊開花,湘軍的最終目的就是奪取寧波,擒拿梅殷,掌控江浙,今天晚上,戰爭序幕纔剛剛拉開。
楊士奇在朱久炎耳邊輕輕提醒了兩句,朱久炎點點頭,目光投向數裡之外鄞縣。
儘管夜色昏暗,但他還是能夠隱隱看見鄞縣的輪廓,那裡已經變成了江浙兵馬的聚集地,兵馬來往,燈火通明,想不看見都不行。
潘振已經將消息傳了回來,他們完美的混在各地的兵馬之中,憑藉假手令,早烏程的兵馬先入了鄞縣,只等朱久炎的命令。
“何耀祖聽令!”
“魏志勇何在?”朱久炎聲音罕見的冷厲。
魏志勇一步上前,抱拳應道:“末將在!”
“東廠的好手已經入了鄞縣,我給你五千兵馬,半個時辰之內拿下鄞縣,我記你大功一件,否則提頭來見!”
魏志勇這段時間一直在保護懷有身孕的何秋娘,此刻終於等來了領兵出征的機會,雖然心中興奮,但他那嚴謹的性子卻是沒有讓他失去冷靜,他知道這次的任務有多重,鄞縣內兵馬衆多,而且只給了自己半個時辰,可謂艱鉅。
可他沒有絲毫害怕,肅然領命道:“末將遵命!”
魏志勇是跟隨朱柏打過常德狙擊戰的老人,哪怕多年沒有領兵,指揮起兵馬來也是毫不生疏。
朱久炎正是需要這樣有經驗的老將來擔任攻城主力,他與楊士奇有更加重要的任務,那就是收攏敗軍!
不多時,魏志勇就率領五千軍隊向鄞縣急速奔去。
朱久炎望着他走遠,立刻朝着天空吹響了口哨,右手直指鄞縣方向:“去!”
落下雲層的金子、銀子,看見朱久炎的命令手勢,一個漂亮的轉向滑行,朝着鄞縣的方向振翅疾馳而去。
在鄞縣靠近縣衙的一座兵營裡,潘振正站在帳篷外凝視着空中,看到有如流星一般劃過的兩道金銀線條,他的拳頭慢慢捏緊。
等的就是這對神鵰!
“命令來了,準備出擊。”潘振回頭令道。
在他身後,一百名肅敵好手已經準備就緒。雖然每個人都穿着官軍的衣服,但左手臂的肘關節處卻繫着一條白絲帶。他們是東廠內武藝最爲高強的百人,不僅能夠單打獨鬥,更是進行了多年的軍事訓練,擅長團隊合作,相當於後世的特種兵一般,雖然數量僅僅百人,卻足以戰勝千人精銳軍隊。
所以朱久炎堅信,今夜,後世的特種兵戰術必將在鄞縣綻放出奪目的光彩。
夜色中,百名士兵列隊走出院子,就彷彿一隊普通的官軍巡邏隊。
此時,姚江那邊逃回來的潰兵已經驚動了守城的軍隊,一隊隊官軍士兵小跑着向各處城門奔去守衛。
潘振則是大搖大擺地命人敲開一座酒樓的大門,好像他已經接到什麼命令一樣,在二樓明晃晃地架起弓弩守衛了起來。
剛剛準備完畢,急促的馬蹄聲便從縣衙的方向傳來,十幾匹戰馬從那邊風馳電掣般衝來,馬上騎兵滿臉焦灼,霎時便衝過了潘振他們的酒樓,直向城門方向馳去。
“就是他們!”潘振精神大振,看這些騎士的打扮,必是衝向各個兵營的傳令兵,也就是說,指揮官隊伍就在後面!
“都給我打起精神來,準備戰鬥!”隨着潘振的一聲低吼,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路口,凝住心神,箭上弦、刀出鞘,就等目標過來。
隱隱的馬蹄聲已經清晰可聞,一百多名騎士很快就出現在潘振他們的視野中,外圍應該全是親兵護衛,最中間的五人則身穿指揮使服飾,旁邊還有一個身穿青色官服的文官,這必是縣令。
鄞縣的整個指揮系統都在這裡!真是天助我也!潘振興奮地握緊了拳頭。
隊伍行進得很快,他們沒有對樓上的潘振隊伍並放在心上,確實,無論如何他們都想不到敵人會突然出現在這裡,數萬兵馬的腹地,這五個指揮使第一時間都自動默認他們是專門守衛縣衙的護衛,在縣令則是想當然把他們當成了這些指揮使帶來的護衛兵馬。
“彎弓搭箭。”五十架長弓刷地平端,支支箭頭在月光下閃着銀色的光芒。
噠!噠!噠!均勻的馬蹄聲越來越近,所有人都神色嚴肅到了極點,彷彿一百尊泥塑,一動也不動,五十步、三十步、二十步,隊伍終於行到了突襲的最佳位置。
“射!”
潘振一聲低喝,五十支箭同時破空而出,似星芒般劃破夜色,消失在行進的隊伍中。
正朝前奔馳的騎兵紛紛墜馬,五十支箭命中大半,瞬間便削去一半的敵人。
趁這些騎兵還沒有反應過來,第二排的五十人又再次射擊。
箭雨如蝗,激射而至。
兩輪箭雨過後,街道便只剩下十幾個人,縣令已被射死,五名指揮使也有三人死於箭下,餘下兩人皆臉色慘白,滿臉驚惶,不知所措。
活下來的護衛趕緊朝着他們兩靠攏,企圖以身擋箭。
“噗噗噗噗……”
第三波箭羽落下,箭箭見血,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片刻之間,潘振及部下便將鄞縣的指揮系統殺了個一乾二淨,沒留一個活口,不過,所有的箭矢都避開了戰馬,是以官軍的坐騎無一死亡!
他們毫不停留地收好弓箭,迅速下樓,換乘戰馬。
片刻之後,潘振便率人出現在北城門前。
北城門下已聚集了數百官軍,如臨大敵地看着城外,而城頭的官軍也是張弓搭箭緊張地瞄着城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城外,對於身後上百“己方”騎兵的到來,他們瞟了一眼之後,便不再關注,重新將注意力放到城外。
潘振率人奔至北城門,一聲令下,一百人一分爲二,一部分沿着樓梯上城,搶奪吊橋機關,另一部分則直接馭馬向城門洞殺衝而去。
“怎麼衝自己的城門?”
“你們是什麼人?”終於有軍官發現了異常,持刀厲聲喝問。
“動手!”
衝在最前面的潘振大喝一聲,百名東廠好手在城頭城門處一齊動手,一是出其不意,二是他們各個兇悍異常,招招砍向要害。
慘叫聲成片響起。
五十名騎兵衝進了城門洞中,鮮血激射,一瞬間,數十名守門官軍就被衝殺碾死在城門處。
夜間作戰,經過專門訓練的肅敵好手明顯強於官軍,在潘振他們身上根本看不到什麼叫畏手畏腳,出手皆狠辣準確,個個都勇猛無比,軍陣搏殺,互相配合起來甚至不輸於講武堂將士。
官軍卻恰恰相反,他們都是江浙各地守軍,沒有夜戰經驗,甚至很多士兵晚上都看不清面孔,激戰起來未免有些縮手縮腳,加上指揮官已經全部陣亡,沒有命令的情況下,士氣受到極大的影響。
儘管人數十倍於潘振所部,但依然被殺得節節敗退,陣型變成一盤散沙,城門被奪,轟然洞開!
……
在離北城門數百步遠的一片樹林之內,魏志勇身披重甲,策馬緩緩走過陣前。
馬蹄踩碎樹葉的聲音打破了樹林裡的寂靜,將士們的目光隨着魏志勇的前進而轉動。
胯下的駿馬不耐煩地打了個沉重的響鼻,馬通人性,魏志勇知道戰馬感受到了自己焦急的心情。他知道自己需要冷靜,但此時距朱久炎留給他的期限已不到一刻鐘了,城門內還沒有任何動靜,這着實不能令他安下心來。
忽然,副將李享(胡商李永的兒子)低聲說道:“將軍聽到沒有?有喊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