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信等人見殿內並沒有什麼異常情況,就慢慢地退出了大殿,隨手關上奉先殿大門。
朱柏父子馬上在殿內搜尋起來,可是半天之後,也是一無所獲,殿內除了他們倆個之外,根本就沒有其他人。
既然沒有人,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了……朱久炎直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朱標牌位。朱允炆明明沒死,到朱標這裡爲什麼會刮陰風?
朱柏已將朱標的靈位撿起,誠懇地說道:“大哥,您不要發脾氣,您若天上有靈,必然也看了個清楚。弟弟對祖業忠心耿耿,絕無奪嫡篡位之心,從荊州到南京,咱被一步步逼到這龍椅前,咱同時也看明白了,允炆不是個當皇帝的料,即便咱與四哥引頸就戮都不反他,他也會耽誤了大明。大明如果按照他的‘上古之策’之策走下去,定會是死路一條。您應該對今天也早有預料,咱出此下策,實在是不得已而爲之。
允炆與天下爲敵,孤掌難鳴,他的那雙羸弱之手如何扭轉乾坤?只能帶着大明走向萬劫不復的境地。咱被逼入了絕境,才知道什麼叫高處不勝寒。”
說完之後,朱柏的眼眶之中,已經浮現出了淚花。
“父王,您不孤獨。所謂人皆可以爲堯舜,內聖而外王。”朱久炎在旁安慰道:“父王您的肩上雖然承擔着爲帝的責任,但心中一直有聖賢的寬仁,即便加強主宰天下的鐵腕,失了大伯的感情,可最終贏得的卻是全天下的擁護。”
“你這小子比咱強。”朱柏將朱標的舊靈牌抱在懷中說道:“大哥,你都聽到了吧。弟弟不請求您的原諒,而是希望您能看懂,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允炆因循守舊,只能是穿新鞋走老路,要剷除大明的隱患,必須要流血,爲大明強盛,弟弟甘冒天下之大不韙,合於天,而齊於人!”
“父王說得好!”朱久炎在旁拍節道:“朱允炆雖是我們的親戚,卻是跟我們水火不容的政敵。任何對政敵的寬仁,都是對自己的殘忍,絲毫對異己的幻想,都是對自身的不忠。百姓期盼強者,江山更待雄主。天生萬物,勝者爲王!面對荊棘,我們要以刀劍開路,哪怕一路之上佈滿了鮮血,也要勇往直前,義無反顧!如此,才能鼎立新朝方略,開創一代新風。父王您也才能固位、正名。這纔是治道之策。”
“若能使大明再創盛世,朱柏不在乎大哥你怨我!因爲只有制定與時俱進的合適政策,才能造福百姓,造福大明!”朱柏將朱標的舊靈牌徹底收入懷中。
……
“父王這是戶部獻上來的全國十二承宣布政使司的魚鱗圖冊……”
南京城外的湘軍大營之中,隨行的湘王府文武,以及郭英、吳高等人基本上匯聚一堂,朱久炎正在親自向朱柏彙報着從六部接收的成果。
朱柏還未正式稱帝,沒稱帝就不能住在皇宮裡,否則便是篡位的大把柄,把柄可不能留給別人,還是少一些的好。
所以朱柏父子辦公都在城外軍營之中,等朱柏登基,等後宮留下來的嬪妃和朱允炆的姐妹們去了中都之後,朱柏才能搬進去,朱久炎也才能搬進太子府。
至於受封太子的事?朱柏就他一個繼承人,自然是在明天的登基大典上一起封了。
朱允炆當皇帝的這一年時間裡,將朝廷可謂是搞得一塌糊塗,內帑方面不僅沒有攢下什麼錢來,國庫裡也是一窮二白,還欠着很多大臣、勳貴家的錢……這賬只能湘王府來還,認倒黴,誰讓他們接了皇位呢?
不過朱允炆倒是沒有幹出歷史上昏君們的事,皇宮裡的古籍、珍寶、字畫,都得以保存完好,這讓朱柏愛不釋手。
皇宮內帑裡還有很多古籍孤本和失傳的著名字帖畫冊,朱允炆是喜歡欣賞這些墨寶和手抄本的,連一些早期的雕版印刷本,都完好的保存了下來,即便在最艱難的時期都沒有處理。
這些東西能夠有幸保存下來,怎麼說也是一件好事,以後要是搶注燕王的注意,讓人編纂什麼《永樂大典》之類的新朝文獻大成書籍,手上的的資料也要多點。
朱允炆在匆忙逃跑的時候,只帶走了妻兒,除了乾清宮的寢殿被火燒得破損之外,整個紫禁城還是功能齊全的,絕大多數宦官宮女也留了下來——當然,今後肯定是要詳細甄別遣散一部分的,貼身的人,不能不謹慎,朱久炎可不想再出以前的下毒事件。
要承接皇位,要忙的東西太多了,朱柏父子二人的精力都投入到火熱的接收大業之中。
首先這些將要遣散的宮人就不能白白地遣回民間,宦官打發去中都,宮女們則在徵詢了她們的意願之後,還是要儘量留給未婚的湘軍將士們以及鐵守手下的一些重要工匠。
其實這麼做對他們雙方都更好,千戶以下的軍官可找不到品質這麼高的老婆,而宮女們放歸民間之後的婚配也很難有湘軍將士這麼有前程的潛力股。
然後就是其他各部的問題……
上十二衛的人員整編完了之後,江南各省以及貴丨州、閩南兩省,以朝廷的名義寫去公文讓他們歸降,茹瑺、楊士奇等人仔仔細細地寫了有幾十份,與朱柏父子斟酌了幾次,才發出去。
有朝廷的正式公文,有湘軍強大兵力爲威迫,那些還沒有打下來的府縣應該也會很快平定,這樣一來,江南富庶的財賦重地就可以免遭戰爭破壞了。
“嗯,公文既然已經發出,茹瑺你還要儘快擬定各省布政使以及下面的佐官人員上來;楊士奇、夏原吉二人制定對各省的宣赦條款,或留用,或問罪押入京城,也要條例分明,嚴依律法。另外,咱打算登基前親自見一下魏國公……”
很多地方都是剛剛歸附,稍微高級一點的文武官員任命,比如說知府以上、千戶以上的人事變動,朱柏父子都要親自插手,唯恐被隱藏在朝中的反對勢力給陰了。他們可不會天真的認爲,乾清宮內一面倒的勸進人羣裡,沒有想趁他們不注意捅刀的人。
不說其他,就說朱久炎掌握的,駙馬王寧就是燕王府的人,還有一些迫於形勢不得不將自己隱藏下來的建文舊臣。
不過這些威脅都並不大,只要前期注意一些,隨着朱柏在繼位之後,慢慢地將一些堅決仇視的隱憂消除,等在朝野之間的威望日重,那些想玩弄權術的人也就沒有機會了,那個時候或許還要越來越放權呢。
這是朱柏與朱久炎早就商量好的策略,以後除了掌軍的位置與身邊的親信獨斷專行,一竿子插到底之外,其他的大多數官員的升遷調任,還是按照朝廷的制度規章來,他們只要在後面調控制度,減少制度上的漏洞就好。
這也是朱久炎的建議,很少有人能夠想老朱一樣勤勉一輩子,連續奮鬥幾十年。借鑑後世的行政管理經驗,提出一些原則方針,做好制度的把關工作,抓骨放皮,這樣就能保證日常的繁雜事務減少,朱柏也就更加有精力,將每一件經手的事情辦得更好。
這種管理模式在後世早被證實了,比一個人埋頭死幹要好,也更加能夠穩固權位,將意圖向下貫徹得更徹底、順暢。
“是,臣等定會盡心……只是魏國公被世子殿下放回徐府關押之後,他就口稱閉門謝客了;
兵部右侍郎黃岩聞建文帝賓天激憤懸樑自盡;監察御史魏冕,厲聲斥責同僚,爲建文帝殉節;工部郎中張安國,投井自盡;更有大理寺丞魯能仰藥自盡殉節、戶科給中事龔泰跳城……
朱柏打算親自上門拜訪徐輝祖,茹瑺他們當然明白是因爲什麼,不過如今這麼的建文舊臣自盡死節,朱柏此去的效果究竟能夠達到什麼樣的程度,茹瑺真的不樂觀。只是朱柏如此不計前嫌,他當真不好勸諫,雖然以前他就暗中投靠了湘王府,但畢竟沒有跟湘王府內的文武接觸過,也是不能太出風頭。
朱柏倒是第一次聽到這些情況,入城之後和朱久炎忙個不停,還來不及討論處理南京城中的事務,卻沒想到仍舊有這麼多士大夫爲朱允炆殉節。看來朱允炆擡高文官地位的政策,還是得了一些士人之心的,要不,怎麼會出現如此規模的牴觸和死節現象?
“父王,徐妙錦不是跟在憐星身邊嗎?等母妃帶她們來了京城,孩兒可以帶着徐妙錦去魏國公府試着勸說。”朱久炎建議道:“而且,即便徐輝祖不答應爲我們效力也沒事。不是還有徐增壽嗎?讓他接替魏國公的爵位,出面安撫人心,也是能起到一些效果的。”
“嗯,這個辦法不錯,那魏國公府的事情,就都全權交給你了。諸位要聽世子調遣。”朱柏對朱久炎的辦事能力是極其放心的。
“臣等遵命。”
“兒臣遵命。”
接下來就是商量起草登基詔書的事了。
由於是武力奪位,登基詔書更是絲毫都馬虎不得。一旦朱柏登基,這封詔書就要立刻傳達天下,告知所有人朱柏登基爲帝之事。如此也讓那些個靖難之戰中作壁上觀的各地方文武官員早日表態效忠,以最快的速度確定朱柏的皇帝身份。
朱柏雖然能寫,但他自己登基,如何能夠自己寫登基詔書?至於朱久炎,那就更不可能了,他在明朝算個半文化,只處於識字階段。
李堯、武延光、李天佑、何耀祖、徐忠、郭英、陳瑄等人都是武將,這事參與不了;而茹瑺、沈溍、樑煥等人雖然才學出衆,但新進加入湘王府的核心集團,與湘王府的老人搶差事,可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所以在場諸位一齊看向了曾言、楊士奇、夏原吉等文臣。
楊、夏二人看向身份最高的曾言,他們可不敢跟朱久炎的老師搶差事。
曾言能在湘王府的核心集團裡佔有極有份量的地位,可不僅是因爲是朱久炎的老師,更是因爲其才學與人品。昔日他與葛誠一齊被李景隆“請”去,在那般威逼利誘之下,也沒有出賣湘王府。所以衆人對曾言接手這風光的差事,心裡也沒有什麼意見。
可是曾言卻不這麼想,他出班對朱柏稟奏道:“王爺,請恕老臣不能寫。”
“爲何?”不僅是朱柏,連同朱久炎在內的所有人都很驚訝。
要知道這可是個歷史留名的差事,登基詔書不僅是要給天下人看的,也是個後人看的,撰寫者不就一齊留名於史冊了嗎?天下多少文人都不能拒絕的差事,沒想到曾言卻是不接受。
“老臣得佔高位,早已心滿意足,這樣風光的差事,與老臣來說,也不過是錦上添花,何不讓給建文降臣,以做收攏人心之用?”
曾言嚴肅回道:“我軍接掌京城,京中文武只是歸降了一大半,正如茹大人所說,不少文臣或逃逸或自盡,以表達自己的不滿。在這時局動盪的時候,我們應當擡高新附文官的地位,將這差事交給他們當中的一個名望者。這樣既符合我湘王府的利益,也能向更多的文臣表達王爺的胸懷,更能進一步讓建文舊臣清楚形勢,隨附新主。
我們要讓這人起到表率的作用,讓羣臣明白王爺是太祖的皇子,王爺登基爲帝,大明依然是大明,他們縱使改換新主,依然是爲大明效力,也不會得到‘貳臣’的壞名聲。既如此,大家又何必硬要爲建文帝殉節,白白枉送性命呢?”
“老師說得沒錯。這些建文舊臣,之所以逃逸、自盡,除了求名之外,也是因爲朱允炆是大明天子的緣故,他們對於朱允炆其實也談不上什麼感情,要不,怎麼不直接抄起刀子反抗,不反正是一死嗎?”
朱久炎也認爲曾言的想法很好,接口補充道:“而且很多朝臣對於朱允炆強制出兵削藩的做法,也不過是迫於形勢,跟風景從罷了,他們跟我們沒什麼恩怨,更談不上怨仇。我們只要擺出‘降者也給予重任’的姿態,肯定會有很大一批文官就此順勢改換門庭,真心實意地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