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發佈的“討逆檄文”,別說天下各處,即便在燕地都沒有流傳開來。
朱久炎過滄州的時候,就已經從東廠的情報中看出了燕地的輿論風向。
燕王不可避免地遭遇了信任危機,百姓的信念發生了動搖。其中絕大多數都是因接連戰亂失去親人的百姓。一接收到正確的消息,大多數人都能很快看穿燕王的本來面目,他持續發動戰爭,不過是爲了滿足自己權力慾望。
總之,這場輿論戰,半路出家的燕王不過是個業餘人士,朱久炎還沒出手,他就一路慘敗,潰不成軍了。
嘴皮子仗打完,接下來就是手底下見真章了。
這是一場決定天下歸屬的大戰,也是朱久炎與燕軍的第一戰。兩強相爭,更強者爲勝。多年來,燕軍和南軍,誰實力最強的爭論就一直沒有停止過。南軍地處南方,離北方邊境太遠,除了發動靖難、推翻建文朝廷的時候初露崢嶸以外,尚不被世人所瞭解。
從前,朝野一致公認燕軍乃大明第一強軍,加上燕軍陸續打敗了楊文和李景隆,隊伍擴張到三十幾萬,從北平一路殺到保定,殺氣騰騰,攻無不克,行起軍來,隊伍無邊無際,這些都給北地百姓留下了深刻印象。
而新朝的南軍卻只是一個概念,他們遠在南方,從來沒有在中原露過面,北地百姓除了好奇之外,並沒有真正認識到這支的可怕之處。
“各位將軍,這是我們與燕軍的第一戰,也是揚威北地的第一戰,一定要打出我軍的軍威!燕王狼子野心,爲了私慾,強徵百姓入伍,製造戰亂,北方百姓是苦不堪言,所以,我們要痛擊燕軍,使他們儘快脫離苦難。我得到最新情報,南下的燕軍以燕世子朱高熾與大將丘福爲主,約三十萬人馬,兵力比我軍高出三倍,壓力確實很大,但,這也正是考驗我們的時刻!我們要讓天下人知曉,誰纔是大明第一強軍!”
朱久炎的戰爭動員令簡單有效,帳中將領們個個摩拳擦掌,渴盼與燕軍一戰。尤其是跟燕軍有殺父之仇的耿璇,更是焦急不已。
耿璇娶的雖然是朱允炆的姐姐,但在殺父之仇面前,他毫不猶豫地投靠了朱久炎。江都長公主也用實際行動支持了丈夫,於朱久炎的出京前夜,夫婦倆攜手登門拜見,請求朱久炎帶耿璇北上,給耿璇一個報父仇的機會。
堂姐的請求,朱久炎自然是欣然同意的。不說江都歸附對於新朝的穩定有着十分有利的積極作用,單說耿璇與燕軍的殺父之仇,就能爆發出很大的戰鬥力。
至於耿璇與江陰侯吳高的小過節,身爲長輩的吳高自是大度的原諒了他。那時耿璇喪父上疏彈劾他,乃是感情巨蕩下的激憤之舉,應該得到體諒。
耿璇手下的一千親兵都是跟隨耿炳文南征北戰的老兵後代,對耿炳文的感情可想而知。耿炳文命喪燕軍大將丘福之手,如今丘福南下,他們即將與丘福對陣,日日期盼能夠打敗燕軍、活捉丘福,爲耿炳文報仇。
負責指揮此次戰鬥的元帥李天佑說道:“殿下的話你們都聽見了,現在是具體的戰術安排。你們誰願爲先鋒,替大軍在前方開道?”
耿璇立刻起身,抱拳大聲應道:“大帥,末將願爲先鋒!”
李天佑見他神情激動,便微笑道:“耿將軍,你的心情我理解,不過,你現在有點衝動,我怕你帶兵走得太快,直接打到北平去了。”
李天佑的言下之意是,與燕軍的戰鬥不是一時半會能夠解決的,耿璇此刻的不穩定情緒不適合充當先鋒,等情緒穩定之後才,才能出戰。
這時,朱權背後的大將典韋也起身道:“大帥,先鋒之位,非末將的騎兵軍團莫屬!”
耿璇臉脹得通紅,單膝跪下回道:“服從軍令是軍人的天職,末將既然願爲先鋒,就絕不會被仇恨驅使而擅自行動,末將願以人頭擔保!”
典韋在功勞面前毫不退讓:“我也願意以項上人頭擔保,若有閃失,可斬我問罪!”
朱久炎和朱權對視一眼,皆是一笑,也不做什麼表態,任由李天佑發揮。
“先鋒需要有一股銳不可當的氣勢……”李天佑點了點頭,“好!本帥就任命你二人爲左右先鋒,各率一萬精騎先行,打出我軍軍威!”
“諾!”耿璇、典韋應命,然後相互較勁似地互瞪一眼,一齊轉身出帳。
十八萬聯軍很快整兵完畢。兩萬先鋒軍騎兵在大將耿璇和典韋的率領下分兵兩路,一個攻打前面的鄚州,一個攻打後面的雄縣。
鄚州和雄縣都只有五百燕軍駐守,這只是朱高熾用以示警的部隊,烽火一點燃,他們也就完成了任務,放棄抵抗,開門投降。
這勉強可以算是開門紅,十八萬水陸聯軍繼續向北邊的通州推進;而耿璇與典韋這兩路先鋒也繼續他們的先鋒使命,耿璇向東攻打直沽,一路向西攻打保定,拔除通州的左右犄角,爲大軍攻打通州鋪平道路。
……
通州在西漢時已經設縣,被稱爲路縣,因位於北平至山海關的道路上而得名,此路地勢平坦,少有崇山峻嶺。路縣後因爲瀕臨潞水而改名爲潞縣,潞水就是後世的北運河,潞水入海河,最後流入渤海。
但直到元朝,忽必烈定都北京之後,通州的地位才因爲漕運而變得重要起來,可是那時的通州還算不上一個軍事重鎮。洪武元年,徐達攻克通州,繼而佔領大都,隨之命裨將孫興祖督軍士修建通州城,城址即在潞河之西舊城一帶,磚瓷其外,中實以土,周圍九里十三步,連垛牆高三丈五尺,開四個城門。
南下的三十萬燕軍兵分三路,以主帥朱高熾爲中軍,親自統領大軍,屯兵於通州外駐防,由高陽王朱高煦和大將丘福爲左右先鋒,各領一萬兵馬支援保定和直沽。
聯軍的兩路先鋒耿璇和典韋各率一萬騎兵,偷襲保定和直沽,沿途殺死了所有偵騎,打了朱高煦、丘福一個措手不及,雖然功敗垂成,沒有成功奪城,但也驚得朱高煦、丘福等人出了一身冷汗。
騎兵都被燕王帶去了永平,朱高煦與丘福到達保定和直沽之後,雖然抵擋住了耿璇和典韋的進攻,但由於缺乏騎兵,只能眼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從容離去,前往通州。
當然,這也和朱高熾將主要戰場設置在通州的戰略有關,二人嚴守命令,沒有出城追擊。
耿璇沒有辜負朱久炎的信任,即便碰到殺父仇敵丘福,也是遵守軍令,沒有意氣用事。
朱高熾接到朱高煦與丘福的回報後,便知道朱久炎也將決戰的地點設在了通州,狹路相逢,一場惡戰不可避免。
如果說天下最讓他恐懼的對手,那便是朱久炎了。
朱高熾和朱久炎打過多次交道,每一次都令他記憶深刻。在他們還沒有見面的時候,朱高熾便意識到,荊州的朱久炎將來絕非池中之物。當然他也沒有想到,朱久炎最後竟然能夠讓湘藩一舉超越燕藩,打敗建文,掌控朝廷,建立建業新朝,一統南方。
如果當年在南京的時候,朱高熾就知道朱久炎會成爲如此強勁的對手,或許會不擇手段殺死朱久炎,哪怕拼着出不了南京,也絕不會給他回荊州的機會。
當然朱高熾並不後悔,他沒有燕王那樣的野心。既然命運註定讓他和朱久炎一決勝負,這一戰不可避免,那麼,就由他朱高熾來把控局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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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高熾在通州城內外都佈置好了防禦,他站在站在通州的城牆上,眯着眼睛眺望四周地形。
這一帶都是平原,沒有什麼可以隱藏兵馬的地形,唯有五河交匯的水系是個威脅。
他明白南方水軍的厲害,尤其是聞名遐邇的華夏海軍,但他卻不得不在選擇通州爲大本營。
北平已經殘破不堪,若是不在通州擋住朱久炎的大軍,南軍長驅直入,燕藩掌控的核心區域即將不保。
與李景隆的連番大戰已經讓燕地百姓遭受了戰爭的苦難,若再跟朱久炎在燕地決戰,先不說勝敗,燕地的百姓定會因此戰再次遭受劫難。
朱高熾憂心忡忡,深覺不忍。
對燕軍來說,通州周圍發達的水系是個大麻煩,若是讓華夏海軍的戰船開進來,那通州城也不用守了。
想到這裡,朱高熾手一指遠處的運河:“把周圍的河道都想辦法堵塞住!河道寬闊不能堵塞,便用襄陽炮發射巨石,或在河面上架設起石橋,讓河道不利於行船,反正我軍沒有水師。還有,讓我們的人……”
“殿下英明!”聽了朱高熾的佈置與計策,衆將無不表示欽佩。
這時,朱高熾身邊的金忠小心翼翼向他建議道:“世子殿下,微臣認爲此地並不是和僞朝軍隊決戰的好地方。”
“何以見得?”朱高熾瞥了金忠一眼問道。
“屬下覺得通州地形不利,一無雄城廣廓用以拒敵,更無險峻山勢作爲依靠,只有一座中等城市,我軍若在此一直拒守,雖然是以逸待勞,可如果朱久炎並不來此地,而是在繼續分派重兵,進攻高陽王駐守的保定,或丘將軍駐守的直沽,殿下是否也要繼續分派兵馬?”
金忠看出朱高熾是有點“懼怕”朱久炎,在朱久炎的影子都沒見到之時,便派人去堵塞河道、架設石橋,暴露出了朱高熾內心的膽怯。朱高熾不敢放南軍北上,只敢據守這座四通八達的通州城,就是爲了離各個水系更近一點,方便退守。
要是在通州被動等着,按照朱久炎的行事方法是肯定不會來的,他會繞過通州,打擊朱高熾、丘福他們兩部。
這樣子的話,朱高熾也不得不也跟着他動起來,如此朱久炎就有了逐個擊破的機會。
以逸待勞這種打法,說起來好聽,但對於燕軍來說,實在太過被動,可嘆朱高熾比朱久炎早到通州,卻疑神疑鬼,行軍緩慢,讓朱久炎搶了先機,佔了雄縣。
朱高熾沒有說話,與他一同在北平經歷過生死的顧成與郭資等人在行軍途中,也勸說他儘快南下,但他都沒有采納。
朱高熾不是不知道駐守通州的弊端,但通州纔是前往北平的咽喉所在,而且朱久炎的手段他實在是太清楚了,跟朱久炎搶時間,佔雄縣,太過危險,會拉長補給線。面對朱久炎這麼厲害的敵人,怎麼謹慎都不爲過。
在朱高熾看來,通州這個位置,纔有最佳、最安全的補給路線。
金忠只想壓過道衍一頭,卻沒有考慮到這些。但若是要加以說明,他又會想出更多話語來勸說,所以朱高熾半天沒有說話。
這時,只見一隊偵騎由遠而至,片刻便奔至城下,爲首校尉大喊道:“殿下,僞朝聯軍約十八萬人在我軍十里外駐紮下來,不再北上。”
金忠暗暗一嘆,果然如他所料,朱久炎紮營的距離選的很是玄妙。
……
自打得到紀綱的情報後,燕軍就開始一系列的整軍,此刻燕軍極度注重隊列的嚴謹,佈陣推進時,號鼓控制全軍的踩踏節奏。
軍隊開始推進,天地間只有整齊劃一的踏步聲,南軍與寧軍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過來。
隊伍滿萬便是無邊無際,三十多萬人列成陣勢,一個方陣一個方陣的軍團佔地便是以十數裡來計算,浩蕩的軍隊隨着號鼓踏步行走,整個畫面看去極爲威武雄壯,聲勢非同小可。
燕軍在向聯軍軍營方向逼近,朱久炎這邊也在大肆調動軍隊,不一會兒聯軍轅門被打開,一隊隊身穿紅色軍服的南軍踩着“轟隆”的腳步聲肅然而出。
“嗚嗚嗚——”
朱久炎策馬緩緩向前,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跟隨在他左右。
對面也出現單騎向前的情況,胖胖的朱高熾騎着他那匹特選的戰馬,晃晃悠悠向兩軍中間留出的空地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