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懸空,夜風簌簌。
竹林中荒無人煙,地面堆積着厚厚的落葉,偶爾有小獸草葉間跑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許不令抱着劍匣,在人跡罕至的竹林中行走,耳邊注意着周邊動靜,沒走出多遠的距離,前方便無聲無息的顯出了一道人影。
祝六負手站在竹林中,瞧見許不令走過來,很直接的伸出手:
“劍穗交出來。”
一副老丈人問女婿要東西的架勢,沒有半點客氣。
許不令走到跟前,並沒遞出劍匣,而是笑容輕和的開口:
“祝伯父來的真快,一把劍罷了,祝伯父沒有佩劍正好般配,直接送給祝伯父當聘禮理所當然。不過宋英大庭廣衆之下把劍送給我,明天就出現在您手上,沒法和外人解釋,還請祝伯父見諒。”
祝六收回手:“我的劍在皇城大內,不需要這把,劍穗留在你手上有百害而無一利,交給我沒壞處。”
許不令輕輕點頭,打開劍匣,露出裡面造型古樸的傳世名劍,尾端掛着一串劍穗,上面有通體晶瑩的玉扣,應當是就是打鷹樓搜尋的四枚玉器之一。
許不令將劍穗解下來,轉眼看向周邊:
“祝伯父,你身邊那個公子哥是誰,叫出來讓我見見。”
祝六微微蹙眉,沒有說話。
片刻後,竹林裡響起了踏踏的腳步聲,方纔露面的小鹿,從暗處走了出來。
許不令眯眼上下打量,詢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小鹿沒有靠近,站在祝六的背後,平靜道:
“陸鴻雪。”
許不令沒有去過東海陸家,但對外公家的人自然瞭解,陸百鳴是肅王妃的長兄,也就是他大舅。而陸百鳴有三個兒子,大兒子便叫陸鴻雪,也就是他表哥。
得到對方確認後,許不令臉色的笑容消失,左手按在了劍柄上:
“你和打鷹樓混在一起,若是暴露身份,可知會牽連多少人?”
許不令現在過來,可不是找陸鴻雪攀親戚套近乎的。
當年東海陸氏違逆朝廷,被宋暨下令清剿陸氏全族。肅王兩難之下,不得不親自帶兵去東海陸家,殺了陸家家主給朝廷賠罪,才強行保下了東海陸氏。
這件事直接導致了肅王妃鬱鬱而終,也讓肅王與宋暨之間的隔閡加深,堅定了宋暨削藩的決心。
如今東海陸氏的嫡子,又和反賊打鷹樓混在一起,若是暴露出去,宋暨抓住把柄肯定會清算東海陸氏。
到時候肅王不可能袖手旁觀,很可能爲了保陸氏直接跳反。而以目前的局勢來看,肅王造反的成功率很低。
許不令讓寶寶研究了些火炮火藥的圖紙讓肅州軍器監研製,但終究還在研發階段,裝配到軍隊至少得好幾年,所以不想這麼早和朝廷鬧翻。
如今陸鴻雪已經和打鷹樓混在了一起,最好的解決法子,是直接宰了陸鴻雪,把他的人頭交給朝廷,證明肅王和東海陸家不知情,以免朝廷借題發揮提前挑起紛爭,這也是許不令現在跑過來的目的。
陸鴻雪明顯看出了許不令的意圖,所以一直站在祝六身後,語氣輕和:
“世子聽我把話說完,陸家有反心是什麼下場,我自然清楚。因此離家前,陸氏已經將我逐出了家門。陸家在江湖紮根數百年,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不可能不報。家父面壁思過十年,姑姑鬱鬱而終,這些事情都得有個交代,不能就這麼算了。”
許不令眉頭緊蹙:“大勢如此,你翻不起浪花,只會害了陸許兩家。”
“肅王當年力保陸氏,家父與我銘記在心,我陸家不會牽連到肅王。”
“陸家真遭了滅頂之災,你以爲我父王會袖手旁觀?你們私自行事,只會攪局,對大勢沒半點益處。”
陸鴻雪聽到這裡,沉默了下,還是搖頭:
“天下之大,無人能洞悉全局,世子和肅王也一樣。宋暨繼位之後,施以暴政肅清江湖,本意可能是好的。但地方官吏曲解聖意,藉機大發橫財,趨炎附勢的歪門邪道安然無恙,反倒是無數守規矩不殃及百姓的勢力被斬草除根。
我陸家當年掌控整個東海的航運,船隊出海遠渡重洋,來往貿易都得過我陸家的手,番外蠻夷喜歡中土的絲綢瓷器茶葉,全是走我陸家航道運過去,再從外面拉回來金銀藥材,青州、徐州當地的百姓也以此爲生。
結果十年前,朝廷想要把這些全拿回去,不給便指爲逆賊。我陸家最後全交了出去,航道落在了官府手上。官吏可不像我陸家那樣講信譽重規矩,層層剝削兩頭吃,進出還抽取重稅,海外盜匪也不清剿,到了現在根本沒有商賈願意出海,百姓找不到活兒幹走投無路犯事兒,官府便施以重刑。這些例子很多,世子千金之軀,可能看不到,我卻看得清清楚楚,民間早已積怨深重,只是缺一把火罷了。”
許不令對這個沒有否認,東海陸氏給整個東海的走私販子當保護傘,肯定被朝廷清算,但朝廷滅了陸家肥了一幫貪官污吏,也確實處置不當。
不過這和當前討論的是沒關係,許不令冷聲道:“光靠打鷹樓和百姓積怨,造了反也只是曇花一現,你成不了事兒。”
陸鴻雪笑了下:“只憑我和打鷹樓自然成不了事,不過當今天子想滅的藩王可不止肅王,此事與肅王一脈無關,我建議世子靜觀其變,或許能坐收漁翁之利。”
許不令自然知道宋暨拿肅王開刀只是開始,七位藩王權勢太大,肯定會挨個削一遍。陸鴻雪這番話,是在說有其他藩王有了反意,暗中扶持了打鷹樓等組織,準備奪權。其實燕王早就動手了,不過燕王是出於私仇。
其他五位宋氏藩王,各個都有造反的本錢,很難猜出是誰。
許不令思索了下,乾脆直接詢問:
“是誰?”
陸鴻雪搖了搖頭:“只有厲寒生知道是誰。”
許不令思索了下,將劍穗丟給了祝六:
“你最好藏嚴身份,若是暴露出去,我會看着陸家死。”
陸鴻雪微微擡手:“此事與肅王無關,若是暴露身份,我自會撇清關係不留後患。”
許不令沒有說話,轉身便離開了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