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大廳中,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大腹便便的楊映雄身上。
面對這麼多官吏、才子、大儒的求助,楊映雄坐直了幾分,臉上帶着長輩的親和笑容,擡了擡手:
“許世子話說重了,百倫只是想以文會友,既然世子沒有心情,便到此爲止,都回去坐下吧。”
楊映雄開口圓場,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唐百倫借坡下驢,點頭輕笑了幾下,便準備轉身離開出去緩緩。
按照正常情況來說,許不令仗勢欺人至此,也該見好就收了,畢竟羞辱的對象都跑了,總不能站在原地繼續罵街。
可讓衆人沒想到的是,許不令根本就沒搭理唐百倫,轉眼望向了楊映雄,蹙眉道:
“你算什麼東西?”
楊映雄笑容猛地一僵,眼神瞬間沉了下來。
你算什麼東西?
諸多才子佳人都懵了,不明白這長得風華絕代的藩王世子,怎麼脾氣這麼臭,逮誰咬誰。
連蕭庭都有些莫名其妙,暗道:難不成姑姑拒絕了許不令,這可咋辦……
蕭綺自然沒有惹毛許不令,不過她看出了許不令的用意,此時也不意外了,安靜的坐在意思喝茶看戲。
諸多大儒就坐的案几後,知府杜輝臉都白了,想要開口圓場,卻又不敢開口,萬一許不令把火氣灑在他頭上咋辦。一時間杜輝只能向旁邊的陸紅信求助,現在只有陸紅信能解場了,許不令唯一不會頂撞的只有陸家的長房一脈。
只可惜,陸紅信依舊在看詩稿,似乎沒瞧見外面的場景。
面對幾百雙眼睛和許不令毫不留情的蔑視,楊映雄桌下的手緊緊攥着,沒人打圓場,被人如此譏諷,若是就這麼打個哈哈算了,還不得被整個金陵城的人笑話死。
前幾日許不令殺他的人,他給了許不令面子,如今好心圓場,竟然還如此不識擡舉,當他楊映雄是真怕一個老家在幾千裡外的藩王世子不成?
楊映雄表情僵硬的笑了下,對着杭州方向擡手抱拳:
“許世子可能不認識楊某,家妹乃是吳王的側妃,楊某有幸稱吳王殿下一聲妹夫……”
許不令轉過身來,走向楊映雄所在的臺子,眼神微冷:
“一個藩王妾侍的家眷,也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誰給你的膽子?”
“你—”
楊映雄頓時暴怒,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楊映雄是死要面子的人,背地裡服個軟尚可,在場這麼多人看着,面對如此咄咄逼人的話語,豈能就此忍氣吞聲。
“許世子,這裡是吳王轄境,家妹乃是吳王寵妃,你莫非不把宋氏放在眼裡?”
楊映雄臉色陰沉,直接就把皇族搬出來壓人。許不令是肅王世子,不可能蔑視大玥皇室。
只可惜,許不令並未接招,緩步走上臺子,冷聲道:
“我許家只尊宋氏,但你姓楊,和宋氏有什麼關係?我是不把你楊家放在眼裡!”
“吳王乃大玥皇室,家妹既然嫁給吳王,我楊家便是宋氏的親家。”
楊映雄氣的臉色血紅,他楊家方方面面都不可能比得過肅王,被如此折辱下不來臺,也只能咬死和吳王的親戚關係,反問道:
“說我楊家和宋氏沒關係,你許家和宋氏又有什麼關係?”
許不令走到近前,冷聲道:“你的意思是,我許家和宋氏沒關係?”
知府杜輝聽見這話臉色驟變,心中暗道不妙——異姓王本來就身份特殊,說肅王許家和宋氏沒關係,那他娘不是直接說肅王已經擁兵自立?
這可是污衊藩王有不臣之心的話語,掉腦袋的,許不令這是把楊映雄往死路上帶!
杜輝反應過來,連忙就要強行開口制止。
只可惜楊映雄的思路已經被帶歪了,爲了面子死死揪住和吳王是姻親這根稻草,怒氣衝衝迴應道:
“我楊家和宋氏是親家,你許家本來就和宋氏沒關係……”
嚓——
劍光一閃,血水飛散。
幾百人的目光注視下,正在噴着唾沫爭辯的楊映雄尚來不及擡手,斗大的腦袋便飛到了半空,旋轉之時嘴還張合了幾下,卻再也不能發出聲響。
“啊——”
突如其來的血腥,讓全場驚叫聲一片,才子佳人都被嚇懵了,不少人直接暈了過去。
杜輝一個哆嗦,直接連着凳子摔在了地上,看着正在噴血的無頭屍體目齜欲裂。
蕭綺瞪大雙眸,她還以爲許不令要折辱楊映雄給個教訓,卻完全沒想到直接把這茅坑臭石頭宰了,震驚片刻後,又被血腥場面弄得有些反胃,蹙眉偏過頭去。
咚——
頭顱摔在人羣之間,發出一聲悶響,驚的唐百倫等人急急退開,臉色慘白摔在地上。
許不令已經收起了長劍,拍了拍沒有沾染絲毫血跡的白袍,轉眼看向了衆人:
“你們聽到了,這個賊子明指我肅王一脈和宋氏毫無關聯。我肅王一脈爲宋氏盡忠甲子,祖孫三代從未有一時一刻不忠,聖上也對我肅王一脈恩威並重,與我父王兄弟相稱。如今被小人如此挑撥詆譭,實在罪該萬死!”
諸多書生才子都給嚇懵了,哪裡有心思說話。
知府杜輝被噴的滿身是血,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這種情況下,人都死了還能怎麼說,肯定是得給許不令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免得吳王和肅王倆鬧起來,當下連忙開口:
“確實如此,楊映雄膽大包天,竟敢污衊藩王不臣,實在罪該萬死,吳王若是在此,必然親手清理門戶。”
諸多隻有名望沒有地位的大儒名士,除了點頭也不敢說什麼。
而看了半天詩稿的陸紅星,此時終於看完了,偏頭瞧見旁邊的無頭屍體,面色溫怒一拍桌子:
“許不令,你太放肆了,楊映雄和吳王是親家,即便污衊肅王有不臣之心罪該萬死,也該吳王來殺,哪有你擅自動手的道理?”
許不令收起桀驁不馴的表情,老實躬身給未來的大舅子認錯:
“令兒知錯,是我莽撞了。”
陸紅信嘆了口氣,擡手道:“罷了,楊映雄自尋死路,怪不得你,我會和各位先生修書一封,呈給聖上和吳王,說明這裡的情況,下不爲例,下去吧……來人,把屍體擡下去,莫要驚擾了在場賓客。”
許不令輕輕點頭,轉身就走了下去。
一唱一和之下,在金陵盤踞多年的地頭蛇,就這麼白死了。
在場幾百人臉色煞白,看着許不令從前方經過,心裡五味雜陳,也不知該怎麼評價。
說許不令飛揚跋扈殘害百姓肯定不對,楊映雄暗中壞事做盡本就該死,只是沒人能動罷了。現在自己說錯話被捏住把柄,現場幾百人聽着,鬧到皇帝跟前都沒用,殺的名正言順。
可在場是個人都能看出來許不令給楊映雄下套了,看似脾氣火爆咄咄逼人,其實都在把楊映雄往歪路上帶,等說錯話想解釋都來不及。
出場、挑釁、殺人,一套下來行雲流水,不過短短几句話的功夫,這暴躁表象下的心機城府,着實讓人膽戰心驚。
恐怕在起身的時候,都已經想好怎麼殺楊映雄了。
可現在這情況,吳王知道了也無話可說,誰讓楊映雄自己把脖子遞出去讓別人砍,你老實認慫能死?
許不令走過人羣,周圍的才子佳人都退開了幾步,顯然有點害怕這個面如冠宇的白衣公子擡手就宰兩個人。
不過不少人眼中還是有些爲民除害的大快人心,仔細想來,想在吳王眼皮子底下殺楊映雄,也只有許不令用這種方法,其他人根本就動不了楊映雄。
路過被嚇暈的蕭庭時,許不令偏頭打量一眼,面容親和下來,開口道:
“唐兄,方纔是我衝動了,你不是要比詩詞嗎?還比不比?”
唐百倫面如死灰,感覺腦袋都不是自己的,哪裡敢開口,表情僵硬的擺了擺手。
王瑞陽還算鎮定,扶着翻白眼的蕭庭微微頷首笑了下。
許不令見沒人找他比詩詞了,臉色還有點小失落,輕輕點頭,大步走出了人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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