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太原兩千五百里,中原戰火很難影響到西北邊陲的肅州城。
偌大城池剛剛從正月年關的氣氛中過去,異族商客重新開始出發,滿載貨物開始一年一度的來回往返。
大街小巷算得上繁華,但地處塞外蠻荒,除開行商和邊軍,也沒什麼值得觀賞的東西,偶爾發生點新鮮事兒,便能引起大半百姓的注意。
時過正午,世子歸城。
一船大姑娘乘坐着車架,跟在白衣如雪的許不令後面,在肅州百姓的夾道歡迎中,緩步穿過銜龍街。
可能是百姓太過熱情,姑娘們明顯不好意思,連探頭打量都不敢,老老實實的躲在車廂裡。
抵達肅王府,肅王許悠眉開眼笑的站在大門外,身後則是四路將軍、門客幕僚,迎接的架勢可謂隆重。
姑娘們陸續下車,瞧見這陣仗明顯都有點拘謹,躲在蕭綺陸紅鸞背後,都快擺成了一字長蛇陣。
許不令回自己家,自然不會緊張,很熱情的和肅王介紹客人,什麼:“這是我師父、這是我師姐,這是鍾離玖玖、這是玖玖徒弟……”
關係一團亂麻,把坐鎮一方的肅王都給聽懵了。
本以爲只是帶回來幾個姑娘,怎麼還有兩對兒師徒?
這師徒到底誰嫁進來?
可別說一起嫁進來……
寧玉合好像還是宋暨逃了婚的皇后,按輩分還得叫未過門的嫂子……
肅王許悠琢磨半天,硬是不知道這輩分該咋算,最後乾脆擺出王爺的架子,微微頷首默然不語。
姑娘們自然也不好和肅王拉家常,規規矩矩行禮打了個招呼後,便進了王府。
肅王府挺大,但許家三代單傳,沒什麼親眷,大半宅院都空着。
姑娘們可能要在許家安家,自然不會住客房,丁香嬤嬤專門每個人都安排了一間宅院,帶着姑娘們入住,用餐沐浴收拾房間,一套折騰下來就用了大半天。
而王府書房內,肅王許悠接見完蕭綺後,坐在椅子上,端着茶杯,臉色仍然帶着幾分古古怪怪。
許不令坐在茶几旁,手上拿着過幾天的婚禮安排,藉着燈火仔細查看。
陸紅鸞坐在茶几旁,雙手疊在腰間,表情非常的尷尬,好幾次想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許悠當年在長安城,沒少被還是小丫頭片子的陸紅鸞刁難,只有在坑銀子、找他幫忙的時候,會這麼客氣。他打量幾眼,好奇道:
“小酸蘿蔔,你還有事兒?”
陸紅鸞雙眸微微一眯,憋了片刻,還是沒懟回去,反而抿嘴笑了下:
“許哥,我和你商量件事兒,嗯……有點不太好開口……”
許悠面帶微笑,十分隨和:“認識這麼多年,一直把你當親妹子看,有什麼不好開口的?”
“……”
陸紅鸞風韻臉頰上顯出幾分紅暈和窘迫,斜了許不令一眼:
“其實也不算啥大事兒,嗯……姐姐走的早,令兒這孩子吧,到長安後比較親近我,我自然也親近令兒,然後親近來親近去的,就……就……”
許悠露出幾分笑容,對陸紅鸞的意思心知肚明。
當年肅王妃還在的時候,就經常提這個遠在長安的‘義妹’,許不令出生的時候,便曾打過讓才十歲左右的紅鸞嫁過來當童養媳的主意。只是當時先帝在位,對諸侯門閥壓的比較緊,許家和朝廷的關係,也沒到水火不容的地步,爲了避嫌,這個提議最終擱置了下來,後來‘蕭陸’兩家聯姻,自然也就打消了。
許悠把許不令送去長安,讓陸紅鸞來照顧,一來是對陸紅鸞瞭解,信得過;二來便是陸紅鸞十幾歲便守了寡,可憐巴巴的一個人過日子,肅王妃若是在肯定看不下去。讓令兒陪着,也算是有個晚輩在跟前照顧,若是兩個人朝夕相處的發生點什麼……許悠就能報當年的仇了!
許悠帶着微笑,看破不說破:
“就什麼?紅鸞你不用這般生分,有話直說即可。”
陸紅鸞緊緊攥着裙子,又瞄了眼觀鼻、鼻觀心的許不令一眼,勉強笑道:
“就是……就是令兒這孩子呀,不怎麼守禮法,在長安的時候,對我……對我……算了,我是他姨,不該計較這些事情……”
看這模樣,明顯是打了退堂鼓。
許不令暗暗搖頭,放下書冊,握着陸紅鸞的手,很乾脆的開口:
“父王,我和陸姨是真心相愛的!”
“呸——不是不是……”
陸紅鸞瞬間炸鍋,慌慌忙忙的抽手,語無倫次根本就聽不清在說些什麼,看錶情應該是想否認和澄清。
許悠心裡暗笑,臉上卻做出欣慰的模樣,緩緩嘆了口氣:
“罷了,知道了,紅鸞呀,你這……唉……當年還說本王配不上王妃,現在倒好……”
“我……”
陸紅鸞臉兒紅的滴血,本就是比較溫婉的性子,哪裡應付的了這種被當衆處刑般的陣仗,站起身來就往出跑。
許不令怕陸姨想不開,連忙起身,擡手一禮:
“父王早點休息,我去看看陸姨。”
許悠端起茶杯了口,心情頗爲暢快:
“去吧去吧,明天帶過來叫爹,我等這一天可等了十幾年,不容易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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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院內夜色清幽,丫鬟們忙前忙後,在各處宅院中穿行,收拾着姑娘們今後的住處。
祝滿枝、寧清夜、鍾離楚楚都是江湖女子,不太喜歡這種被衆星捧月的感覺,偷偷摸摸的跑到了王府側面,一間樓宇的房頂上坐着,還把不會武藝的鬆玉芙也給擡到了房頂上,四個小姑娘拿着望遠鏡,輪番觀賞肅州城內外的夜景。
陸紅鸞從王府書房走出來,急急慌慌的就往後宅跑,走出幾步,瞧見路過的丫鬟,又連忙把雙手疊在小腹上,做出端莊穩重的模樣。
已經和肅王坦白,肅王這麼幹脆就答應,陸紅鸞心裡自然是有點慌了。
以前陸紅鸞都是想着:肅王得知後會有多震驚?會不會反對?或者是說她老牛吃嫩草。
這下可好,擔心的東西全沒發生,那就表示……
陸紅鸞表情糾結,埋着頭便往湘兒的院子跑,想找好姐妹隨便說點什麼,以安慰當前亂七八糟的情緒。
只是還沒走出幾步,一道人影便出現在了面前。擋在廊道的路中間,白衣如雪、面如冠玉,帶着那副時常在午夜夢迴之時思念的明朗笑容。
“令兒……”
陸紅鸞手兒蜷在胸口,風韻臉頰上慌慌張張,瞄了眼,又連忙望向了鞋尖,強自鎮定:
“令兒,我……我乏了,回房休息,有什麼事兒,明天再說吧……”
許不令笑意盈盈,上前半步,低頭看着陸紅鸞的臉頰:“姨,你是不是把什麼事兒忘了?”
“什……什麼事兒啊?”
陸紅鸞明知故問,做出疑惑模樣。
許不令嘆了口氣:“陸姨忘了也沒事兒,我記着,走吧,圓房。”
圓房!!!
陸紅鸞縮了縮脖子,風韻熟美的臉頰上滿是羞急和驚慌,想了想,拿出姨的氣勢,擡手就在許不令胸口上拍打了下:
“死小子,瞎說什麼?我……我記着,說好了拜個天地,按照流程來,你……你怎麼能這般着急?饞姨的身子把腦袋饞壞了?”
許不令摟住陸紅鸞的肩膀,得意的笑了下:
“答應陸姨的事兒,我怎麼可能會忘。”
“沒忘就好,過幾天安排好了再說,我先回房了……” WWW★ тTkan★ ¢o
“已經安排好了,不然一下午我做什麼去了?”
??
陸紅鸞稍稍放鬆的表情一僵——下午她陪着蕭綺面見肅王,許不令說是出去看看婚禮現場……敢情是去看她的婚禮現場!
陸紅鸞回過味來,眼神兒頓時慌了:
“令兒,你怎麼這般着急?我……”
許不令摟緊了幾分,笑容明朗:“走啦走啦,乖!說話要算話。”
“我……”
陸紅鸞咬着下脣,不願意動彈,腦中急轉之下,又道:
“我……我回房取點東西,很重要的……”
許不令自然曉得是什麼東西,擡手打了個響指。
廊道拐角,靠着偷聽看戲的蕭湘兒,連忙跑了出來,手裡拿着個小盒子,笑眯眯走到跟前:
“紅鸞,你今天跑不掉,白手絹什麼的,我剛剛就讓月奴翻出來了,還有我專門給你準備的新婚禮物,染成綠色的尾巴,你不是喜歡穿綠衣裳嘛……”
陸紅鸞本來窘迫至極,可瞧見蕭湘兒一臉看笑話的模樣,頓時就硬氣了幾分,擡手把小箱子搶過來,又把尾巴丟還給蕭湘兒:
“滾滾滾,有你什麼事?我和令兒的私事,和你沒關係。”
這句“我和令兒的私事”,也算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蕭湘兒半點不惱火,杏眼含着笑意:“和我是沒關係,我這不是晚上睡不着嘛,你要是不樂意,我正好把許不令領走,都老夫老妻了,枕頭旁邊沒個男人,睡着不踏實……”
陸紅鸞知道蕭湘兒在激她,但她就是氣。她蹙着眉兒,拉上許不令就走:
“誰說我不樂意?把令兒讓你給你一年沒和你搶,是看在咱們姐妹交情的份兒上,以後沒你什麼事兒了……”
蕭湘兒眉眼彎彎,目送二人遠去,又開口道:“紅鸞,明早想吃什麼呀?我給你端過去。”
“呸——我不用你伺候,你以爲我和你一樣起不來……”
聲音漸行漸遠。
許不令心裡暖暖的,偷偷給寶寶豎了個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