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分天下

廬州,青峰崗。

厲寒生面帶些許愁容,看着山下的鄉野。

春風喚醒萬物,蟄伏一冬鳥獸重新活躍在了鄉野之間,一起出現的還有數以萬計的軍卒,前不見頭、後不見尾,不停匯聚、壯大,朝着遙遠的西方行進。

劍聖祝六站在身側,輕聲道:“楚王宋正平剛剛昭告天下,支持吳王彈劾皇帝,算是正式倒向了東部三王。四王暗地裡已經達成約定,等罷免皇帝之後,再商量誰繼承大統的事兒。如今看來,形勢不太妙啊。”

厲寒生和祝六,乃至打鷹樓所有門衆,都無一例外身負血仇。江湖人講究血債血償,厲寒生暗中蟄伏這麼多年,爲的肯定不止是換個皇帝那麼簡單,他要滅的是宋氏!

投靠吳王,是因爲吳王喪失愛子,對朝廷已經有了不臣之心。厲寒生扶持吳王起勢,是想把東部三王都拉下水,讓朝廷和東部三王爆發內戰;同時暗中用寧武關培養好的內應,裡應外合放北齊大軍入關。

這件事從很早就開始謀劃了,去年讓常侍劍去問北齊左親王要玉佩,左親王姜駑會答應,便是因爲厲寒生已經和北齊牽上了線。

只要目的達成,按照厲寒生的推算,大玥朝廷面對養精蓄銳六十年的北齊和東部三王,肯定壓力極大,會拉攏楚、肅兩王來抗衡,整個天下也就成了三分之勢。

大玥朝廷有楚、肅兩王爲依仗,兵力強橫,同時面對北齊和東部三王,也不會陷入頹勢;三方之間陷入拉鋸戰,直至大玥國力消耗的差不多,厲寒生再帶着拉起來的起義軍,和北齊裡應外合,給大玥一個背刺,從而達到滅宋氏的目的。

可目前的情況,顯然沒按照厲寒生謀劃的路線走。

厲寒生本以爲朝廷會拉攏楚王,楚王卻因爲皇帝態度強硬,扭頭就和吳王結了盟。

吳、魏、豫三王召集而來的軍隊,加上零時募集的壯丁民兵,足有七十萬之衆,要是在加上楚王的三十萬府兵,兵力直接就過百萬了。

而朝廷那邊,蜀王剛遭大災可以當做不存在,手底下能用的兵馬,就西涼軍、關中軍、遼西軍三隻軍隊,關中軍、遼西軍要擋北齊南下,朝廷哪怕讓藩王篡位成功,也不可能把兩隻軍隊抽回來,那能用來擋四王聯軍的軍隊,就只剩下西涼軍了。

若是西涼軍全軍出擊,自然能擋住四王聯軍,但西涼軍全走,整個西北就丟了,朝廷最終只調了五萬西涼軍過來。

五萬西涼軍,加上關中的府兵、民兵,來擋擁兵過百萬的四王聯軍,厲寒生怎麼想,朝廷都不可能擋住。

這要是朝廷擋不住,四王成功兵臨長安,那接下肯定就是宋暨禪位、新君登基、整合兵馬反攻北齊,一套下來,大玥還是姓宋,北齊又得滾回漠北。

天下平定之後,厲寒生不說報仇血恨了,估計還得混個從龍之功,完成當年‘學得文武藝、報於帝王家’的夢想。這要是被親生閨女和亡妻知道,他不就真成拋妻棄女無情無義的禽獸了?

劍聖祝六身負滅門血仇,肯定不願意幫着藩王謀取霸業,面對眼前這個局勢,他開口詢問道:

“以後該怎麼辦?難不成拉着起義軍讓朝廷招安,幫忙擋四路藩王?”

這自然是玩笑話,起義軍在江南,加起來也才二十多萬散兵遊勇,總不能現在倒戈,追着四王聯軍打。

厲寒生沉默了下,搖頭道:“大勢如此,就看許不令能不能擋住四王入關中了,只要許不令能擋個一年半載,讓北齊在黃河以北站穩腳跟,還有的打,”

祝六手指摩挲劍柄,擡眼望向西北:“就五萬西涼軍,加上一堆不堪大用的府兵,擋四王百萬之衆,我這當老丈人的還幫不上忙,唉……咱們這些混江湖的,確實玩不轉天下大勢。”

厲寒生知道祝六和東海陸家等江湖勢力都有點失望,不過能攪亂天下局勢,已經不容易了。他轉身走下山嶺,平靜道:

“亂世之中,局勢瞬息萬變,我等謀而後動等待機會,總有翻盤的時候。”

祝六隻是個劍俠,對天下大勢瞭解不多,對此也唯有點頭,想了想又道:

“許不令單槍匹馬能以一當千,換做帶兵打仗,說不定也能以一當百。五萬西涼軍,以一當百就是五百萬,直接從關中道平推到江南,再反手滅了宋家,這事兒是不是就算辦完了?”

“那小子若是能用五萬人平推到江南,我以後叫他岳丈。”

“江湖人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就這麼說定了。”

“?”

————

三千里之外。

五萬西涼軍從各處抽調彙集,大軍行進速度不快,此時纔剛剛出雍州轄境。蕭綺帶着家眷先走,已經趕到了渭河畔的碼頭。

王府樓船在這裡停靠,碼頭附近大興土木,數千民夫在其中勞作。戰時狀態晝夜不停開工,加上肅王府積蓄多年的雄厚財力,不過十餘天的時間,佔地百畝的軍器作坊已經逐漸成型。從西涼十二州重金聘來的老資歷鐵匠、木匠、泥工等等,已經在旁邊零時搭建的房舍中,接受田奇勝的培訓。

蕭綺是閒不住的性子,到了碼頭,便前往了軍器作坊開始視察工作;祝滿枝和鬆玉芙在馬車上憋壞了,都在船上待了小半年,自是沒興趣直接回船,結伴去了碼頭附近的鎮子;陸紅鸞有點悶,也跟着一起逛街散心。

蕭湘兒則沒這麼好的待遇,和姐姐共用世子妃的身份,姐姐出門她自然不能再露面,只能老老實實的回了船上,等待蕭綺視察完了起航。

樓船之中,丫鬟們裡裡外外收拾準備。

船樓最後方的露臺上,蕭湘兒略顯慵懶的斜靠軟塌,把玩手上紅木小牌,曬着春天的小太陽。

眨眼和許不令分別十來天,蕭湘兒自是懷念好哥哥在身邊的日子了,想眯眼睡一會兒卻睡不着,便開口問道:

“巧娥,許不令還有多久回來?”

巧娥坐在旁邊,正羨慕着能出去溜達的月奴,聞言嘆了口氣:

“船走得快,先到長安附近等着。小王爺剛出雍州,離長安還有一千多裡,幾萬人一起走得慢,少說得半個月。”

蕭湘兒有些絕望,沒精打采的靠在榻上,開始琢磨到時候,該給許不令一個什麼樣的驚喜……

要不在紅鸞肚子下寫個‘我是你姨’?

正琢磨的時候,背後的房間裡傳來了腳步聲,好像有女子抱着東西進來放下,又走了出去。

以爲是丫鬟在搬東西,蕭湘兒和巧娥都沒有在意,只是片刻後,後面忽然傳來‘嘎嘎’兩聲鵝叫。

巧娥聞聲莫名其妙,回頭看了眼,卻見一直大白鵝被綁住翅膀和爪子,直挺挺躺在外屋的地板上。

“嘿——這是哪個丫鬟,怎麼把家禽搬這兒來了?”

巧娥眼中有些惱火,正想起身去訓訓不懂規矩的丫鬟,忽然就瞧見房間的門口,一個女子牽着兩條小狗進入了屋裡。

女子穿着灰藍裙子,頭上還包着頭巾,雙眸靈氣十足,紅脣如櫻、眉若柳葉,帶着幾分良家小女人的別樣韻味。

巧娥以前可是宮女,瞧見來人的相貌嚇了一跳,本能站起身,雙手疊在腰間行了一禮,可馬上又覺得不對,張着小嘴目瞪口呆。

房間中,崔小婉鬆開狗繩,把門關了起來,又擡手解開頭上的頭巾。發現巧娥看了過來,崔小婉沒有半點異樣,自然而然微微頷首:

“巧娥免禮。母后,我在這裡住一段時間,你喜歡睡裡面還是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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