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的脊背好像彎了,頹然的坐在地上,他是第一次看見那麼意氣風發的男子如此的落魄不堪。
頭埋的低低的,他甚至能夠感覺到那個人在傷心。
無話可說,那明黃的膝蓋間滴下的那幾滴透明,只能讓他倉皇而逃。
他沒有錯,他沒有錯,他沒有錯!
他是佟日禮,佟日禮啊。
他不該屈居人下,他不該忍**之辱,當初被拉上榻之時,他並不情願。
如果再給他一百次,一千次,一萬次的選擇。
他仍舊會討宗貴嬪的一番毒手,然後在那忐忑不安間,對上那人要毀了天下一般憤怒的眸子。
原來真的是如此。
最終明確了他的心意。
萬全說的沒錯,朱婕妤說的也沒錯。
捨不得打他,捨不得傷他,只要是真喜歡,所有的害,都捨不得。
而自己,便要他的捨不得。
然後,拿着這個盾牌,逃之夭夭。
聰明如他,定然是知道,經過了今晚,一切乾坤扭轉。
他再也不能拿佟家的聲譽威脅他。
更不能拿着那所謂的威脅留住他。
佟家的聲譽,就算是自己不要了,他也要替自己要的。
一切,原來便是如此簡單,喜歡二字,便可踏平四方。
佟日禮裹着破碎的衣服,跌跌撞撞一路而去,口中大笑。
他終於擺脫了這一場噩夢。
那月光下,那單薄的身影,在草地上跌倒,爬不起來。
那茫茫的曠野之中,隱隱的有嗚咽之聲,似鳥,似獸。
太陽高高升起,那草地上已經沒有了人影,青草葉上,幾滴露珠似人眼淚。
有些事情,他並不是真的不明白。
大多時候,他只是不想睜開眼睛。
看見了,當看不見,多少太難。
皇甫覺對他的種種,早已經不是一個荒淫無恥的君王對一個不聽話臣子的惡意玩笑,。
當初那辨不清緣由的拉上榻,原因不夠深刻,不足追究,所以兩人都默契的糊弄了過去。
可是,慢慢地,親吻裡混入了真心,那怎麼也掩藏不住的小心翼翼憐惜的模樣,不是愛,又是什麼?
皇甫覺不懂,因他沒愛過。
佟日禮不懂,他同樣沒愛過,可是,在這兩個人的糾纏裡,沒有愛上,沒有陷入其中,他有着旁觀者清的優勢。
比起皇甫覺,他贏在自己是局外人。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懂。
佟日禮小心謹慎的維持着兩人的關係,不敢多想。
不能想的光明,也不能想的黑暗。
一如耀陽之美好,也不能永遠。
所以,他只能不想。
有時候,他會在皇甫覺小心的親着他的時候自問,是否一切都是他多慮了?
皇甫覺依舊是皇甫覺,自己仍是自己。
從未改變什麼。
他的想法算什麼呢?沒有愛過人的人,他的想法可信嗎?
慢慢的,他把自己也催眠了。
直到那個人徹悟,將一切曖昧不明扯爛。
他逃之夭夭,迅速的像是蓄謀了已久。
是否那個男人拿着奏摺的樣子太溫柔,所以紮在心裡的那根刺所以才那麼深?
不用再自欺欺人了,既然皇甫覺已經不屑於掩飾,他又何必苦苦隱藏。
他跑了,跑出所有的失控。
哪怕前路其實無路。
那驛道悠遠漫長,餓狼的東川,只能有去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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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選擇了一條不歸路。
因爲他知道,後面那個男人會讓他摔得更重,跌的更慘。
被抓了回來,他成了奴才,奴才。
他鬆了一口氣。
皇甫覺比他想的更爲聰明。
他知道自己不愛他,他知道一切都只是他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他太清楚了。
所以,他那麼惡毒的羞辱自己,讓一切在自己眼裡看起來這麼正常。
也好,只要不點破,你就不能讓我回應了。
自己很滿意這樣的結局。
他像一隻沒有勇氣的鴕鳥,當着一個沒有脾氣的奴才。
閉着眼睛就以爲天下太平。
然後想當然的認爲,皇甫覺很快就會膩了他。
從今以後,自己裝作什麼都未曾發生過。
直到朱婕妤說,皇上喜歡你,也只讓佟大人你夜宿龍榻。
他恍然明白。
他努力想忽視的,他努力不讓自己相信的,其實已經在宮裡每個角落裡慢慢蔓延。
他怯懦選擇的視而不見,只是讓一切爛的更爲徹底。
他冷的發抖。
像一隻被人剝了皮殼的烏龜,沒有了保護般的害怕顫抖。
雖然,他的臉上還是那麼平靜。
那個打,幾十棍棒,是他自己送上去的。
果然,皇甫覺生氣了。
像被偷窺了所有的秘密,被利用了所有的感情一樣,他憤怒的鞭笞了自己。
很痛,卻極是舒服。
挑釁他,激怒他,被趕出來,幾乎是意料之中的,也是自己想要的。
跌跌撞撞的走在那無人的原野裡,自己不是該高興嗎?終於出來了........爲何那青草上的露珠那麼像自己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