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野 獸的氣質(10月6日)
曾大狀陪着沫蟬和紈素走出縣公安局,宋昱在後頭送。到了門口,宋昱歉意地握住沫蟬的手,“沫蟬,之前多有不好意思。可是職責所在,不容私情。”
“我明白。”沫蟬豁達地笑,“再說宋大哥實際上也是幫了忙的,否則我跟紈素怎麼會被關在條件那麼好的房間裡,有吃有喝還有沙發和毛毯。”
沫蟬說着走近一步,朝宋昱眨眨眼睛,“關於趙懷玉在太平間被剖屍的事情,如果關大哥知道我的律師是怎麼知道內情的,一定會暴跳如雷吧?”
宋昱一驚,隨之大笑,“噓……小丫頭你別亂說啊。我可什麼都沒說過。”
沫蟬笑,捂着臉,促狹朝宋昱眨眼櫞。
宋昱望着沫蟬那雙璀璨如星的眼睛,莫名地嘆了口氣。
“怎麼了?”沫蟬問。
“哦,是是那個什麼,”宋昱竟然有點口吃了,“我是想說,其實關闕也想來送你的。可是他負責辦案,總要有所避嫌;再加上他一向不喜歡曾大狀,所以就不出來了……沫蟬你,多多諒解哦。唏”
沫蟬柔柔地笑起來,“宋大哥,我都明白的。關大哥跟我自己兄長一樣,他做事的分寸我心裡都有數。”
實則,在宋昱帶人到汽車站帶走她之前,關闕給她打的那個電話,按照警察紀律來說都是違規的。沫蟬明白,關闕雖然沒有明說,可是也一定在幕後所有可能的細節裡,幫了她許多忙,否則她也不會這麼快就洗脫嫌疑,獲准出來。
“宋大哥,替我謝謝關大哥。”沫蟬紅撲撲着一張小臉兒,“還有也謝謝你了宋大哥。”
紈素瞧沫蟬跟宋昱手拉着手在那嘰嘰咕咕,又是笑,又是兩人都一陣臉紅的,便忍不住等沫蟬回來後打趣,“幹嘛啊,向警察哥哥放電啊?嗯,還真別說,這位制服的警察哥哥真的好有型哦。”
“什麼啊!”沫蟬漲紅了一張臉,“沒有的事!我現在怎麼可能還去注意什麼警察哥哥啊?其他男人在我眼裡都是同一張臉……”
沫蟬一着急,實話都溜達出來了。
紈素敏銳捉住,便笑,“哦,我知道了,你心裡是另有其人!帥到,把全世界其他男人都給秒殺了?快說快說,那個人是誰?要給我看看,我倒要評判評判,他到底有沒有帥到那麼驚天地、泣鬼神!”
沫蟬自知走嘴,趕緊往回拉,“沒有啦。”
“還說?”紈素自然不信。
沫蟬捂着臉,“內個,我最近比較迷吳秀波,這個行不行啊?”
紈素張大嘴,“啊?沫蟬你原來是個大叔控……”
沫蟬笑開,想起上回在學校,同學見着莫邪,說他“嫩”。實則想想那個老妖怪,不知活了多少年了,哪裡會是“嫩”;就算說他大叔,都委屈了“大叔”這個詞兒……非要說的話,難道要說“爺爺控”?
越想越不正經了,沫蟬自己都笑,趕緊收回思緒。始終明白,這件事無論要感謝曾大狀、關闕還是宋昱,實則最要感謝的人都是莫邪,一定是他的努力讓撲朔迷離的一切看起來明朗了。
可是現在,他又貓哪兒去了?怎麼不一起來接她?
曾大狀的車子開過來,叫沫蟬和紈素上車。
車子平穩前行,曾大狀解釋,“關闕是真的幫了不少忙的。我只能從律師的角度做推理,倒是他立馬聯繫了專家進行論證。專家們都一致認定,倘若孕婦喝下那個劑量的毒藥,腹中胎兒絕不可能繼續存活超過24小時,由此才洗脫了你們的嫌疑的。”
果然是關闕幫忙……沫蟬嘆息而笑。
卻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曾大哥,你知不知道關大哥都延請了哪幾位醫學專家參與論證?”
曾大狀想了想,“我知道的名單並不完整。沫蟬你想知道什麼?”
沫蟬微微緊張地握緊了指尖,“我想知道,那個名單當中,有沒有江寧醫院的江院長?”
以江寧醫院在醫療界的隆重聲譽,以及他們與警方多年的合作上,江院長都應該是被列在名單前列的。
曾大狀果然點頭,“嗯,有他。我認得他,看見他來了。”
果然……沫蟬垂下頭去,心裡只覺酸楚難忍。
紈素問,“曾律師,我覺得能幫我和沫蟬洗脫嫌疑的關鍵點,在於那個命大的嬰兒——只有找見了那個嬰兒,證實他果然是趙懷玉夫妻的親生子,才能從這個關鍵點上生髮,從而推斷出趙懷玉並不是死於我們的那杯水……那麼那個嬰兒,真的被找到了麼?”
沫蟬轉眸望紈素。紈素問得很對,如果那個嬰兒還活着,只是一個臆想中的推理的話,那麼那些醫學專家的論證都只是空中樓閣,沒有切實根基的。紈素一下子就捉住了關鍵點,真了不起。
曾大狀也從後視鏡望了紈素一眼,讚許點頭,“你們倆既然出來了,那你反推就是了。”
紈素驚喜,“真的找見那個孩子了?”
“是啊。”曾大狀微笑,“那個孩子竟然就在縣醫院產科病房的洗手間裡被找到了。做了DNA比對,證明就是趙懷玉夫妻的親生子,自然就是那個命大降生的孩子。”
“就在縣醫院產科病房的洗手間裡!”沫蟬驚呼!
大家都明白沫蟬驚呼的原因:趙懷玉的屍體就是在縣醫院的太平間裡被剖開的,那個偷盜胎兒的傢伙按照常理應該帶着孩子遠遁纔對,哪裡想到那傢伙竟然就將嬰兒放在了縣醫院產科病房的洗手間裡!
紈素結舌,“那個人,神經病啊?”
曾大狀從後視鏡又望了沫蟬一眼,這才緩緩說,“在我看來,倒覺得,那兇犯剖屍取子,不是爲了用那嬰兒達到什麼個人目的;倒彷彿只是爲了幫你們尋找洗脫嫌疑的罪名一般……雖然孩子幸運地活了下來,可是我依然想說:這手段,過於重口了些。”
“這是異於常人的手段,這人的心理素質也絕對不是普通人;很有一種,嗯……”曾大狀拿捏了一下字眼,“很有一種,野.獸的氣質。”
野.獸?沫蟬便面色一白。
江遠楓回到家中,一直閉門不出。困極了,卻不敢閉眼睡覺。只要一閉眼,眼前就出現冷冰冰的屍首,而他正在剖開屍體的腹部,爲了去尋找那個胎兒……
捧着胎兒一手的血,他已分不清那血是熱的還是冷的;卻一擡眸,彷彿看見那蒼白冰冷的屍首,向他露出一絲微笑……
啊!啊!!
江遠楓抱緊頭,阻止自己再想想去。否則,他真是要瘋了!
沫蟬打過電話來,說看見電話上有數十個未接來電,都是他的號碼,問他有什麼事。千言萬語一下子都涌到嗓子眼兒來,江遠楓卻又盡數都咽回去,只簡單問,“小嬋,你還好吧?”
沫蟬也小心解釋,“遠楓對不起,昨天不是我故意不接電話。是在安南出了點事,手機暫時被收走了,我不知道你打電話過來……”
“哦,我都知道了。”江遠楓後來已經大致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知道沫蟬因爲思歸媽媽的死而受到警方懷疑。
那些人原本是要帶着他和嬰兒返回D市的,可是後來是他堅持要讓那車子調頭,他親自將那孩子送到了產科病房的洗手間裡去……想要給小嬋洗脫嫌疑,必須要讓警方找到活的嬰兒,否則推理便站不住腳。
身爲醫務工作者,他太明白,人們會有多懷疑,一個在死去的母親子宮中的胎兒,怎麼會有可能活過24小時——所以如果找不見嬰兒,小嬋便不可能洗脫嫌疑。
另外身在江寧醫院這麼多年,他太知道產科病房的洗手間裡有多麼容易會成爲棄嬰案的高發地點。幾乎每年,那裡都能撿到一兩個棄嬰,所以將孩子放在那裡,是一個最合適的選擇。
剖屍取子,卻能幫小嬋洗脫嫌疑,他真的很開心。所以那時他獨自穿上醫生白袍,抱着孩子走進縣醫院產科病房的洗手間去的時候,面對極有可能被發現的危險,他卻一點都沒緊張,腳步紋絲不亂。
爲了小嬋,他雖然在事後被剖屍的記憶折磨,可是他並不後悔。
爲了小嬋,他做什麼都在所不惜。
可是這些心情,他暫時沒辦法在電話裡跟小嬋平靜地說出來。他也不想讓小嬋知道這一切。於是他只是簡短地說了兩句話便告別,“小嬋我還有事,先掛了。再聯繫。”
“遠楓你先別掛!”沫蟬卻追問過來,“我想問你一件事:那個晚上,你在哪裡?”
問出這句話,電話兩端的沫蟬和江遠楓,都緊張地屏住了呼吸。
曾大狀那句“野.獸的氣質”,讓沫蟬想到了莫邪;可是莫邪當然不會產科手術,又聽說那剖屍的手段十分專業……她不能不想到江遠楓。
她明白,爲了她,莫邪和遠楓真的什麼都做得出來!
江遠楓小心地呼吸了兩下,便笑,“小嬋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要你說!”沫蟬緊張地問。
江遠楓閉上眼睛,努力微笑,“……我跟袁盈在一起啊。”
沫蟬一口氣泄出來,微微垂下頭去,卻含笑,“是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遠楓,你一定要幸福。”
電話掛斷,江遠楓還在盯着電話出神。
那個早晨,他跟蹤張小婉到了美術學院門口,剛想往回走,就在晨光幽冥的無人巷子裡被人敲暈。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安南縣,直接被帶到了醫院去……如果他所做的一切是爲了救小嬋,那麼那個敲暈了他、更是幕後設計了這一切的那個人,又是誰?
這世上還有誰,爲了小嬋能夠做出這樣不顧一切的手段來的?
江遠楓心咕咚一聲墜下去:難道,是莫邪?
那個看似痞氣十足的少年,年紀那樣輕,連大學還沒考上的,怎麼會有這樣的心機與手腕?還有,他手下控制着的那些黑衣人,又是什麼來頭?
難道那個莫邪,根本不是看起來的樣子?或者他的身份,大有黑幕?
如果是這樣,小嬋跟莫邪在一起,究竟是好還是壞?他就這樣放開小嬋的手,讓她跟莫邪在一起,這決定是不是錯了?
沫蟬等人已經離去,關闕卻還坐在縣醫院的太平間裡,對着趙懷玉的屍體反反覆覆地看個沒完。手下小刑警打趣,“頭兒,歇歇吧。對着這女屍都好幾個鐘頭了,外頭都開玩笑說您有戀屍癖了。”
“找死啊?”關闕伸腳踹那小子,“這話你也敢到我面前來說,你這不是找揍麼?”
小刑警樂了,“只要能讓頭兒你稍微挪開心思,趕緊吃口飯去,那我捱揍也捱得樂啊!”
關闕這才嘆了口氣,起身,“走吧,吃飯去。”
兩人邊走,小刑警邊打聽,“頭兒,給點機會讓我偷師唄?頭兒對着那女屍好幾個鐘頭了,看出什麼來沒?”
關闕賣個關子,“咱們是在查系列剖屍案。可是你發現這回的剖屍案,跟之前的那些,有什麼不同沒?”
小刑警想了想,“這個是懷孕的……”
“去你的!”關闕氣得給他後腦勺一記,“那雖然也是區別,不過不是關鍵的。關鍵的線索,你還得從屍體本身去找——記着我說的話,只要你足夠細心,那麼屍體就會說話,告訴你誰是殺害他們的真正凶手……”
還在太平間大院裡呢,小刑警嚇得一哆嗦,“屍體會跟我說話?頭兒你饒了我吧,我還想吃飯呢……”
關闕只能搖了搖頭,“你聽着:從前發現的那些剖屍,窗口都有被獸爪抓撓過的痕跡;而這一具屍首,切口整齊,顯然是手術刀所爲,那麼就能鎖定兇犯是個擁有高超外科手術技能的人——這就給兇犯打上了一個烙印。縱然人海茫茫,可是擁有這樣技能的人卻不多,於是這切口的痕跡就幫我們縮小了兇犯的範圍……這就是這具屍體想要告訴我們的。”
關闕說着嘆了口氣,“反倒是之前那些屍首,因爲窗口痕跡的被破壞,使得從那些痕跡裡找不到更有效的線索。我們除了能將嫌犯的身份鎖定爲動物園裡的狼,卻暫時找不到人的痕跡。只是——難道真的會是狼乾的?”
小刑警表示很驚訝,“頭兒,頭兒?您老的意思,難道,難道是說您懷疑之前那些剖屍案,不是狼乾的?而是,人乾的?”
關闕深沉地望了他一眼。
小刑警登時風中凌亂了,“可是頭兒,那創口可分明都是狼抓撓過的痕跡啊!動物學家也證明了,那就是狼啊……”
關闕沒說話,只在風中閉起眼睛來,思緒隨風飄上碧空:這次的趙懷玉的屍首給了他啓發,會不會是有人故意要隱藏創口痕跡所透露出來的線索,而故意用狼抓的方式抹去了原有的痕跡?
就像隨着偵探學的發展,現在的罪犯也都知道了指紋與腳印等痕跡的重要,於是很多高智商的犯罪分子都知道要在作案之後想辦法抹掉指紋和腳印,甚至連唾液和頭髮等能採集到DNA的痕跡也不留下……用狼抓的方式毀掉痕跡,豈不是另一種高妙的手法?
只不過,這些暫時都還只是他的推斷,目下沒有任何切實的證據可以證明。而在刑警學裡,沒有證據的推理都是不可以成爲證據的。
關闕和手下一起回到縣局,宋昱已經等在門外。
小刑警開玩笑,“宋頭兒連吃飯都要在外頭迎着關頭兒啊?”
宋昱沒搭理小刑警,面色嚴峻走上來跟關闕低語了幾句。關闕神色一變,“真的?”
宋昱點頭。
“那還不趕緊走!”關闕掉頭又上車。
小刑警在後頭喊,“頭兒,頭兒!您還沒吃飯呢!”
關闕一呲牙,“就知道吃!怪不得吃得肚滿腸肥,腦子就不靈光了!”
車子呼嘯着開走,關闕才問,“那男的什麼意思?”
宋昱聳聳肩,“誰知道他是哪根筋不對勁了?難道是看老婆孩子都死了,家破人亡之下,他自己也不想活了?那天從上午到晚上他明明被關在村派出所,有咱們警方給提供的不在場證據,可是他還非要說是他自己殺了老婆……估計他不是神經了,就是真的不想活了。”
關闕眯緊眼睛,“要真是不想活了,自殺的法子多了,何苦還要來找咱們!我看他就是個孬種,恐怕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巴不得藉着咱們的手取了他的性命!”
“那咱們可不能上當。”宋昱杏眼含笑,“咱們當警察的,雖說手上也都有幾條人命,不過就算罪大惡極的那些,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都算是一條硬邦邦的好漢;像他這樣的孬種,碰他一下,我都嫌髒了我的手。”
“正是。”關闕翹起二郎腿,將手指輕輕敲在膝蓋上。
雖然不屑趙懷玉男人的做法,但是關闕的眼睛卻也一直在注視着這個男人。村子裡的勢力盤根錯節,想要一舉揪起埋在地下的蘿蔔,必須得有一個突破點。關闕希望,這個男人能夠成爲他的START。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沫蟬和紈素這回又在安南縣弄出這麼大動靜,沫蟬想到這件事兒一夜之間怕是已經傳到湖西縣那邊去了。沫蟬便跟紈素商量,這一次還要去湖西縣補充採訪的事兒應當暫緩。趕着這個節骨眼兒去的話,那邊的人肯定會對外來的人有所防備,有價值的線索採訪不到不說,還有可能會激起矛盾,再有什麼危險。
紈素也同意了沫蟬的想法,只是愁得秀眉蹙緊,“可是,這篇稿子可怎麼辦啊?”
倒是三書這回主動迴應:“以琉森的影響,要是他能跟主編說兩句話,說不定主編這次就放過咱們了。”
沫蟬便垂下頭去,走到一邊默默去撥琉森的電話號碼。
他們三個都已經安全匯合,可是琉森那邊卻遲遲還沒出現。他到底做什麼去了?難道是出了什麼意外?
沫蟬撥了幾回電話都打不通,只好再打莫愁的電話,莫愁在電話裡委婉地傾吐:“沫蟬你忘了,昨晚是三十,今晚是初一……都是天空無月的夜晚。”
沫蟬一震,“莫非,他……”
“嗯。”莫愁靜靜細細地回答,“他很不好。所以藏起來,不想讓你看見。”
沫蟬心底轟然一聲,小聲地問,“你在他身邊照顧呢,是不是?能不能讓他聽我電話?我就說一句話,就想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莫愁靜了一下,隨即搖頭,“我沒在他身邊。他連我也不見。就把自己鎖在家裡呢。”
“那怎麼行啊!”沫蟬急死了,“我還在安南縣,就算現在回去,到城裡也得晚上了!師太你給我軟磨硬泡也得過去,你替我去看着他,求你了!”
莫愁又靜了一下,繼續細細嫋嫋地答,“沫蟬,我當然也想這麼着。可是,小爺他死活不讓。沫蟬,這個時候,只有一個人能敲開他的門,你知道是誰。”
沫蟬咬牙,回頭打關闕的電話,揚聲就不是好脾氣,“關大哥,你們警方再有理由,可是也好歹冤枉了我一回,平白無故關了我24個小時。於公於私,關大哥你好歹總得立馬派個警車,安上警燈,一路嚎叫着送我回D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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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明天小甜蜜一下。明早見。】
謝謝藍的大紅包
大家最近討論的幾個關鍵點:紈素的身份、琉璃珠的得失。每個人的發言某蘇都看了,都很精彩;給大家一個定心丸:紈素至少目前還沒做什麼對沫蟬實質有害的事;琉璃珠在佛家而言,更重要的是“神”而非“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