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一次我們來,說得上是勢在必得,因爲種種的跡象表明,孫家確實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但問題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從何下手。
沒有證據證明孫老頭的死有問題,我們就拿不到搜查令,沒有搜查令我們就沒辦法屍檢孫老頭的屍體,就更不用說要求什麼人來配合調查了,這更是不可能的,不要說孫家,就是整個河西村的態度都很明顯,不會有任何人配合我們的調查工作。
王廣殿告訴我,我們得想辦法接觸屍體,至少要看一眼屍體的表面情況,我無情的瞪了他一眼。他說的話沒有任何意義,雖然孫老頭棺材上的木釘才只釘上一顆,但那只是喪葬習俗,並不是說這種情況,就還能因爲你們公安局的一句話,就開棺讓你驗屍。
其實說點殘酷的事實,我覺得照現在這種情況看,就算我們真的拿到了搜查令,如果沒有特別強有力的證據證明能從屍體上檢查出東西,孫家如果就是死了心的不配合,我們也不敢硬查。
這一點很無奈,畢竟時代不同了,社會環境也不同了,如果我們真把這些人給得罪了,又查不出有說服力的東西來,那最終倒黴的一定是我們。
因此綜上所述,雖然我們勢在必得,但是其實情況卻不容樂觀。
我們在孫家就這麼耗着,就像守株待兔的獵人,等着孫家自己露出破綻,但這顯然並沒有太大用處,直到將近晚上,弔唁而來的親戚友人越來越少,而圍觀的人也走的差不多了,漸漸的在孫家的院子裡只剩下了我們幾個外人。
情況有些尷尬,最初的想法早就跑到九霄雲外去了,我們不知道該走還是該留。
孫家老管家顫巍巍的從靈堂後面向我們走來,我心裡嘆了一口氣,我知道這是要端茶送客了,再留在這裡也不合適了。
我們離開河西村之後駐足在了石橋上,互相看着,誰也提不出來個辦法。
當着倪小冉的面,有些話我沒說出來,其實明天是個機會,孫老頭初祭,“送三”的時候,不管他的魂這幾天溜達到了哪去,明天夜裡都得回趟家,然後從家裡出發,跟着送三的隊伍,正式進入陰曹地府,站在望鄉臺上最後再看家裡一眼,這輩子就算完事了。
當然,這是正常的流程,如果孫老頭怨念夠深,不入陰曹地府也有可能,不過那樣一來,鬼差就該來陽間抓人了,那可沒什麼好果子吃。
我覺得孫老頭的死有蹊蹺,按理來說怨氣多少都會有一些,但可並不是非正常死亡的人就都會留在陽間,像孫老頭這個歲數的人早就想開了,多半還是會老老實實去陰曹地府報道,所以要想讓他留下些線索,明天晚上就是最後的機會,如果錯過了,我們就只能規規矩矩的去自己找線索。
可問題是,倪小冉看上去對這些魂兒啊鬼兒啊的事很不屑一顧,甚至有些反感,這可能與她學習的刑偵專業有關,畢竟人家辛辛苦苦學了好幾年,又掌握着世界上最先進的查案方法,推理調查半天,你通個靈就解決了,不管相不相信這些東西,至少心裡上是肯定接受不了的。
但我秉承的原則卻與她不同,在我看來,不管方法多麼詭異有悖常理,只要能查出案件的真相就是好方法。
我沒直接開口說出心裡的想法,但看得出來,父親和王廣殿其實跟我卻想的一樣,我們都曾經參與過一年前如雲的案子,知道爺爺和劉老道在那件案子裡起了多麼大的作用。
我們不約而同的順着路就往東郊村我們家裡走去,倪小冉很奇怪爲什麼我們不回分局,而且王廣殿竟然也跟了過來。她問我們,可是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小冉,我們是回去找爺爺。”我說道。
倪小冉奇怪問道:“都這個時候了,我們不討論討論案子,回去找你爺爺幹嘛?”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但是不說又不行:“爺爺是個守墳人,這你知道吧?”
“我知道啊,我還老勸爺爺,死人有什麼好守着的?那些村民也真是的,人都死了,還得放些貴重的東西陪葬,有那些錢給活人花,生活水平能提高不少。”
我知道倪小冉誤會了我的意思,而且看來他還不知道爺爺的工作性質和能力。
我心裡嘆氣說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什麼通靈,驅鬼的事情,可是這些確實是真實存在的,爺爺這個守墳人,也不只是看着墳地那麼簡單,我們其實是想找爺爺幫忙,在明天孫老頭初祭送三的夜裡,幫我們溝通孫老頭的陰魂,好能留下些線索……”
我說完之後就看着倪小冉,倪小冉最初的表情是愕然,緊接着就像是聽說了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了起來。
她笑的讓我有些尷尬,都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倪小冉笑完之之後,滿臉嘲笑的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還有這麼一種破案的方法,那乾脆讓守墳人當公安得了,這世界上哪還會有破不了的命案?”
倪小冉的話諷刺意味十足,我知道她還是不相信,可問題是現在根本就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就算是找爺爺幫忙,通靈孫老頭的陰魂也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能不能找到他的魂魄還是一回事,而且八成找到之後也已經變得渾渾噩噩,那要想讓他恢復靈智又得費不少勁。
我不再嘗試說服倪小冉,她即使不相信,也沒理由阻止我們去做這件事,我轉身就繼續往家裡走去,想趕緊趕回去讓爺爺開始準備。
倪小冉似乎看出來我們心意已決,輕跑着從後面攔到了我面前。
“打個賭怎麼樣?”倪小冉挑眉說道。
“打什麼賭?”我皺眉問道。
倪小冉說道:“既然你堅信這些迷信的東西,那咱們就打個賭,看誰能查出來有用的線索。”
“賭注是什麼?”
“我聽說北京城裡最近風靡一種果味冰棍,誰輸了誰就請對方吃冰棍怎麼樣?”
倪小冉嘴裡提到的果味冰棍我也聽說了,已經成爲了年輕人羣中的一種新時尚,但聽說那冰棍可不便宜,如果答應了她,我這第一個月的工資估計就剩不下什麼錢了。
“行!一言爲定!”
我心裡雖然有些發怵,可臉上卻依然淡定,我不可能在一個女孩面前低頭,別說我有信心贏得這場賭注,就算我輸定了,在她面前我也不可能認慫。
看我一口答應,倪小冉突然表現出一種成竹在胸的自信,臉上露出的是奸詐的笑容。我心裡咯噔一下,難道倪小冉已經有了線索?這怎麼可能?!
我還在發着愣,倪小冉已經走到了我前面,我們一路無言看着倪小冉歡快的好像蝴蝶似的走回了家裡。
爺爺多少聽說了孫老頭死了的事,而且在孫老頭去世的當天晚上他還去過孫家大院。不過他說孫家當天夜裡很平靜,並沒有出現任何特別的事情。
可既然我們覺得孫老頭的死有問題,爺爺還是願意幫我們再去調查一番。準備工作還好說,爺爺需要的東西材料他都常備着,可這裡面最大的問題是下手的時機。
“接三”和“送三”說到底其實是活人準備的儀式,接三在白天,從清晨開始,而送三在夜裡。
接三的時候我們不用做什麼,但肯定要在現場,這樣才能等到送三開始的準確時刻。
問題也就在這,人家送三的時候,是有一個準備完備的隊伍的,隊伍裡不可能讓我們加入,跟隨着也不可能。不但是孫家人,就是河西村的村民也不會允許我們這麼做。
可如果不跟着送三的隊伍,我們又不可能找得到孫老頭的陰魂,這就很爲難。
王廣殿總是在這時候,提出廢話一般的建議,他讓我們想辦法混到送三的隊伍裡去。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河西村還有人不認識我們嗎?而且都到了這時候,人家的隊伍也早就找好了人。
我們不約而同的看向了爺爺,想知道他還有沒有什麼辦法。
爺爺深思之後說道:“其實機會還是有的,送三的路線雖然我們不可能詳細的知道,但是有兩點是可以肯定的。”
“哪兩點?”我問道。
“第一,按照孫家這大門大戶的情況,估計不止是繞河西村了,弄不好會圍着整個東平鄉繞一圈,因爲送三是不能走回頭路的,所以三個村裡的幾條主幹道是一定會經過的。第二,孫家不可能隨便就找個地方燒燒活兒,咱們村西邊的土地廟肯定是他們燒燒活兒的地方。”
爺爺說的燒活兒,其實是個名詞。接三要爲亡人糊燒活兒,所謂的燒活兒,亡人男性糊一轎馬車,另糊單馬一匹,還要糊四隻箱子,再糊童男玉女各一。這些東西都會在送三的時候燒掉。
北京城的喪事裡,最重接三送三,就算是極赤貧的人家,也會隆重對待。
爺爺上面的話裡提到了燒燒活兒的地點,一般人家都會找個村裡的十字路口進行燒燒活兒,而像孫家這種大戶,是必然會去廟裡燒燒活兒的。只不過去廟裡,自然貢品也要準備的多,一般人家負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