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證實自己的身份,青年還拿出了一塊自家府邸的令牌。
不是青銅牌,是一塊刻着紋路的鐵牌。
顧嬌來這裡的日子不算久,平日裡接觸的都是村裡的鄉親,與大戶人家打的交道少之又少,但她也清楚這樣的令牌在昭國究竟有十分嚴格的管制制度的。
尋常大戶人家都只能用上木牌,再往上是魚骨牌,只有官身才用得上鐵牌。
可官身的鐵牌背後有昭國官府的徽記,這塊鐵牌顯然沒有。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對方雖不是官身,但來頭甚至可能比官身還大。
“嬌嬌?”小淨空一臉疑惑地看着顧嬌,他還小,儼然不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顧嬌摸了摸他的小腦袋,對青年道:“好,我和你去。”隨即又對小淨空道,“去找姑婆。”
“不要不要!”小淨空撥浪鼓似的搖頭,這幾天天天都在私塾上學,都沒空和嬌嬌一起玩,好不容易放假一天,他要變成嬌嬌的小尾巴!
顧嬌看着他烏溜溜充滿期盼的大眼睛,最終沒有拒絕:“好。”
青年笑着比了個手勢:“請!”
顧嬌先去隔壁與薛凝香交代了一聲,拜託她照看一下家裡,之後才與小淨空一道坐上青年準備的馬車,青年自己則是打馬跟在一旁。
馬車很快抵達了鎮上唯一的茶莊。
這間茶莊的老闆是省城人,據說來頭不小,平日裡上門光顧的都是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然而今日茶莊空無一人,看來是被包了場。
對方還真是大手筆。
顧嬌與小淨空被青年領進了一間典雅別緻的廂房。
青年讓下人上了茶水與點心。
他看上去對顧嬌十分殷勤,若換做普通人只怕已經有些飄飄然,可顧嬌很冷靜。
俗話說得好,無事不登三寶殿,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如今的身份可擔不起被人這般伺候。
青年道:“蕭娘子請稍等,我這就去請周管事過來。”
顧嬌嗯了一聲。
青年對他的客氣其實是流於表面的,顧嬌能感覺到他骨子裡的瞧不起,不過顧嬌並不強求,有些人年紀輕輕就瞎了,是他的損失又不是她的。
青年確實沒太將一個小村婦看在眼中,尤其顧嬌還長得這麼醜,他就更不屑一顧了。
只是管事交代過他,一定要對秀才娘子禮遇有加,不得有一絲一毫的輕慢。
青年轉身去請自家管事。
周管事來得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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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能做管事的人,他的表情管理就比青年優秀多了,至少他臉上的笑容看上去無比真誠。
顧嬌拿了一盤桌上的點心遞給小淨空:“去院子裡玩會兒,我與人談點事。”
“嗯,好!”小淨空從木凳上蹦下來,接過點心盤子,跐溜跐溜地出去了。
窗子開着,顧嬌坐的位置能將整個小院盡收眼底。
小淨空找了個小石凳坐下,一邊吃一邊晃着小短腿。約莫是注意到顧嬌在看他,他扭過頭,衝顧嬌甜甜一笑!
顧嬌也笑了笑,他開心到飛起,繼續埋頭吃點心。
周管事耐心地等這對姐弟互動完才邁步走上前,衝顧嬌拱了拱手:“周某見過蕭娘子。”
顧嬌沒起身與他見禮,也沒受寵若驚,只頷了頷首,一派雲淡風輕。
周管事有些驚訝,他上下打量了顧嬌一眼,儼然不論從衣着還是容貌上,她都只是一個普通的村姑,甚至因爲容顏有殘,更該比尋常女子自卑羞窘纔是。
然而她卻非但沒有如此,反倒讓人心生一種高不可攀的錯覺。
周管事定了定神,對顧嬌道:“蕭娘子,我是省城林家的人,不知你可聽說過林家?”
“不曾。”顧嬌言簡意賅地說。
周管事驚訝,這姑娘是本地人嗎?怎麼還有沒聽過林家的?林家在幽州就是土皇帝,連州牧大人都得給林家三分顏面。
林家是做鹽運出身的,早期販賣私鹽成立了自己的鹽幫,朝廷派軍隊來攻打鹽幫,結果兩敗俱傷,後面朝廷採用招安政策將鹽幫收編了。
雖是收編了,但鹽幫仍歸林家治理,只是鹽運所得的銀子與朝廷平分罷了。
且鹽幫不得再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必要時還得協助朝廷剿滅水匪。
周管事大致解釋了林家的來頭,隨後開始等待顧嬌大吃一驚。
結果顧嬌依舊很平靜。
這姑娘莫不是傻?
傻子倒也好。
周管事笑笑,對顧嬌道:“此番到清泉鎮其實是慕名而來。蕭小兄弟考上廩生的事還沒向蕭娘子道賀,這是一份賀禮,請蕭娘子笑納。”
他一邊說着,一邊衝屋外的下人使了個眼色。
一個丫鬟捧着一個沉甸甸的盒子入內。
將盒子放在桌上後,周管事擺手讓丫鬟退下。
周管事將盒子打開,露出裡頭白花花的銀子來。
顧嬌的目光落在那些銀錠子上,不鹹不淡地問道:“周管事有話直說。”
鄉下人見到這麼多銀子竟然如此淡定,周管事心中對這位蕭娘子越發疑惑起來,面上卻不顯,他笑道:“蕭娘子真是爽快人。實不相瞞,蕭小兄弟在縣試與府試中都拿下案首,成績斐然,我家老爺看過他的文章後,十分欣賞蕭小兄弟的才華,想請蕭小兄弟到省城林家做客。”
顧嬌沒着急應下。
周管事接着道:“我家老爺是真心結交蕭小兄弟,還請蕭娘子從中行個方便。”
顧嬌淡道:“你們爲什麼不直接去找他?還是說你們找過,卻被他拒絕了?”
周管事一噎。
顧嬌道:“看來是拒絕了。”
言罷,顧嬌起身就走。
周管事都懵了。
這麼幹脆利落的嗎?連個討價還價的機會都不給?還是不是女人了?不是,還是不是個人了?
周管事趕忙叫住她:“蕭娘子!蕭娘子請留步!可是嫌周某誠意不夠?這些因子只是賀禮而已,萬事好商量!”
顧嬌依舊不爲所動。
周管事追上她,滿頭大汗地說道:“眼看着離鄉試沒多少日子了,蕭小兄弟左右都是要去省城的,不如先在省城住下!我們林家會爲蕭小兄弟打點好一切!”
鄉試的日子的確近了。
顧嬌頓了頓,回頭看他:“那他需要做什麼?捲鋪蓋住過去,考完就走人?”
“啊……”周管事被顧嬌的直白噎得險些接不上話,“是這樣的,我家公子也要鄉試了,還請蕭小兄弟在府上小住的這段日子稍稍提點一下我家公子的功課。”
顧嬌唔了一聲:“原來是做老師,不過他既然已經拒絕了……”
“沒有沒有!他沒拒絕!”
顧嬌古怪地看向他。
周管事訕訕道:“確切地說,他拒絕的不是我方纔提的請求。”
原來,周管事去天香書院找蕭六郎時與蕭六郎說的是,只要蕭六郎保證林家公子能考上舉人,他們老爺便賞賜蕭公子兩千兩白銀。
雖然知道舉人老爺在古代很值錢,但也沒料到會這麼值錢。
當個混吃混喝的富二代它不香嗎?
非得擠破腦袋考舉人?
這一直都是林家的心病,林家說好聽點是鹽幫出身,難聽點就是鹽販子,曾經與水匪蛇鼠一窩,林家窮得只剩錢。
爲何朝廷放心招安林家,不就是看中林家子孫沒出息,沒兩三代就得衰落了麼?
屆時鹽幫就徹底落在了朝廷手中,不費一兵一卒。
林家倒也不是沒預料到家族的危機,只是當時他們看着驍勇,其實已沒了與朝廷對決的實力,就算背水一戰也至多是再弄死朝廷幾千大軍,但林家將不會剩下一個活口。
被招安好歹能爲林家謀來數十年安穩日子,林家就指望子嗣們有些出息,將來能夠撐住林家的大局。
這不,林家在出了十幾個不學無術的小紈絝後總算來了個考上秀才的六公子。
六公子是妾室所出,但勤勉好學,林老爺與林夫人都對他尤爲看重。
全林家都拿這六公子當寶,爲了栽培他林家可謂是下了血本。
蕭六郎是由林家的一位西席先生推薦的,林家老爺就是莽夫,他哪兒懂什麼八股文?但他信任那位京城來的西席先生。
先生說蕭六郎的文采比林府任何一位先生都好,由他教導六公子一定能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