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趴在府裡養傷的顧侯爺還不知他老子喝一頓酒,給他喝了個爹回來了。
他在心裡盤算着,等把傷養好了,說什麼也把姚氏給接回府,那丫頭敢攔着,他就請老侯爺出面,教訓那丫頭!
而隔壁廂房的顧長卿越聽那聲音越感覺不對勁。
像是祖父的聲音沒錯,但又似乎喝醉了。
他看向面前的顧琰,顧琰正埋頭吃菜,沒注意到隔壁廂房的動靜與他們有什麼關係。
想想也是,顧琰四歲左右就去了山莊,這期間一直沒回過京城,只怕連老侯爺長什麼樣都忘了,更別說老侯爺的聲音。
那些瘋話醉話斷斷續續的,他沒聽太明白,可總感覺不是什麼好事。
顧長卿決定去隔壁瞧瞧。
“你先吃着,我出去一下。”
“哦。”
顧琰不疑有他,乖乖地放下筷子:“那我等你回來。”
他不吃獨食。
顧長卿的心裡突然軟得一塌糊塗,怎麼會有這麼懂事的孩子?是和妹妹在一起的孩子都那麼懂事嗎?
妹妹也很懂事。
想到顧嬌,顧長卿的眼底閃爍起了另一份兄長的柔和。
“不用,我很快回來,你繼續吃。”顧長卿知道顧琰肚子餓了,這個時辰本就是晚飯的時辰,顧琰又正是長身體的年紀。
顧琰嘴上答應,實際沒有動筷子。
顧長卿只得速去速回,他來到隔壁。
門是虛掩着的,他剛進屋,就聽到那句“他敢不叫你一聲爹,我抽他!”
顧長卿的眉心狠狠跳了跳!
誰叫誰爹?
因着今日凌老夫人來過府裡,顧長卿以傷重不便見客爲由謝絕了凌老夫人的探視,其實他心裡是明白的,凌老夫人上門是爲了他與淩水仙的親事。
難道……祖父是在與凌舅舅喝酒?
祖父答應了這門親事?
顧長卿一邊想着,一邊打了簾子繞過屏風,結果就看見老侯爺醉醺醺地靠在椅背上,身邊是一個戴着面具的青衣小少年。
老侯爺喝高了,早分不清東西南北了,顧嬌於是將面具摘了下來。
不過她聽懂門口的動靜,又迅速將面具戴了上去。
這張面具是顧承風找人最新定製的,精緻又騷氣,顧承風一次也沒戴過。
因此,就算見過飛霜畫像的顧長卿,一時間也沒從這張騷氣的面具上看出端倪來。
“你是誰?”顧長卿看向青衣小少年。
顧嬌扭頭看着顧長卿,對了對手指,用眼神告訴他,你得叫我一聲爺爺你信嗎?
顧長卿覺得自己看懂了!
老侯爺突然發起了酒瘋,歪歪斜斜地站起身,指着顧長卿的鼻子:“你……你誰呀?有……這麼和我……兄弟……說話的……嗎?”
兄、兄弟?
顧長卿下巴都要驚掉了。
這小少年看上去和顧琰差不多大吧?怎麼就成他祖父的兄弟了?
還有,祖父真是醉得太慘了,原來他酒品這麼不好的嗎?
顧嬌得意地晃了晃腦袋。
不認識我不認識我不認識我。
“姐?”
顧琰的聲音驟然響起。
顧嬌的小身子一僵!
我都武裝到頭頂了,這樣也能認出來嗎?!
別人不認識,顧琰還能不認識嗎?好歹一個孃胎裡住了十個月。
顧琰撇撇嘴兒:“姐,你幹嘛穿成這樣?還戴面具呀?”
顧長卿似是而非地眯了眯眼:“爺爺?嗯?”
顧嬌:“……”
她還有機會苟一苟嗎?
顧嬌沒料到自己這麼快就在顧長卿面前掉了馬。
顧嬌尋思着怎麼苟一苟之際,醉得一塌糊塗的老侯爺嘭的一聲倒下了,不省人事。
“他是誰呀?”顧琰忽然看向醉倒在地上的老侯爺。
顧長卿張了張嘴,不敢說這是你爺爺,也是我爺爺,他對顧琰與顧嬌道:“你們倆先去隔壁,這邊交給我處理。”
顧嬌果斷拉着弟弟的手去了隔壁。
顧長卿將老侯爺扶下仙鶴樓,送上回府的馬車。
等他回到廂房時,顧嬌已經逃之夭夭了,只剩下頂着一撮小呆毛的顧琰。
顧長卿嘆氣。
算了。
二人吃過飯,天色有些晚了,顧長卿送顧琰回家。
白日晴空萬里,然而到傍晚突然飄起了小雨。
顧長卿用披風罩住顧琰,他今年二十一,已是成熟男子的身形,顧琰還小,十五歲的少年身板兒窩在他懷中,正巧被披風擋得嚴嚴實實。
“抓好。”顧長卿對顧琰說。
顧琰於是像抓着兩道簾子似的,將披風在自己面前合上。
顧長卿有力的胳膊摟住他清瘦的腰肢,另一手抓着繮繩。
風也漸漸颳了起來,春雨淅淅瀝瀝,本是有些寒冷,可顧長卿的胸膛寬闊而溫暖。
顧琰被一股巨大的安全感包圍着,沒一會兒睏意來襲。
顧長卿感受到了他的小雞啄米,收緊胳膊,將他往自己懷裡帶了帶。
顧琰的身子穩住了,腦袋也徹底靠在了頸窩,這麼睡着太舒服了,顧琰的小鼻腔裡沒一會兒便發出了微弱的小呼嚕聲。
顧長卿放緩速度。
從巷子裡穿過,來到長安大街上時,顧長卿偶遇一個軍營的熟人。
顧長卿沒有與對方打招呼的打算,然而對方似乎也發現了他,策馬朝他走了過來,勒緊繮繩,停下馬擋在了他的面前,饒有興致地看了顧長卿一眼:“喲,這不是顧都尉嗎?這麼巧。”
說着,眸光落在被顧長卿用披風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腿的顧琰身上。
顧琰穿的是男子的衣褲。
他的神色忽然染上一層莫名的意味:“顧都尉這幾日都不來軍營了,說是受了傷,卻原來是美人在側,顧都尉流連忘返。”
顧琰睡得香甜,絲毫不知出了什麼事。
顧長卿卻是情不自禁地將他又抱緊了些,他冷冷地看向面前這個面目可憎的男人,語氣冰冷道:“唐校尉有事?”
校尉唐明,驃騎大將軍的侄兒,比顧長卿年長兩歲,他不僅武藝高強,還有驃騎大將軍爲其撐腰,在軍中素來橫行霸道。
他的官階比顧長卿要低,可他從未將顧長卿放在眼裡。
唐明玩味兒地看了看顧琰懸掛在駿馬兩側的腿,饒是穿了寬鬆的褲子,也不難看出那是一雙修長而筆直的腿。
唐明此人有個不爲人知的嗜好,那就是他好褻玩少男,他自己思想齷齪,因此看見顧長卿懷中藏了個人,第一反應是顧長卿與自己竟然是同路人。
唐明呵呵笑了:“難怪顧都尉不近女色,原來是好這一口。”
顧長卿的眸子裡掠過一絲厭惡與冰冷,旁人不知唐明的癖好的,他卻是知道的。因爲他撞見過,並且把那人放跑了,爲此唐明與他結下了樑子。
懷中的顧琰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不大舒服的氣氛,往顧長卿懷裡拱了拱,如此一動,原本罩着他的披風滑了下來,露出他那張驚爲天人的少年臉龐。
天冷,可顧長卿胸膛火熱,顧琰被焐得臉蛋紅撲撲的,白玉般的脖頸,淡色的脣瓣,青黛如鍛,睫羽纖長如扇。
這簡直是人間極品啊!
唐明玩過那麼多小倌,從沒哪個像眼前的小少年這般勾人。
難怪顧長卿不去軍營了,若是換做他,他只怕恨不得死在這少年身上!
唐明的一雙眼睛都看直了。
顧長卿見唐明竟用如此骯髒的眼神褻瀆顧琰,眸光一沉,拂袖一揮,將披風拉了上去!
他也不說與唐明告辭之類的話,直接就不理唐明瞭。
唐明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皮子,冷笑道:“別介啊,我不就是看了兩眼,哪天你玩膩了……”
話音未落,顧長卿長劍出鞘,一劍斬向唐明。
唐明沒料到顧長卿這麼兇,他雖是出了名不近人情,卻不會濫用私刑,眼下自己不過是耍了幾句嘴皮子,他竟然就朝自己揮劍相向?
唐明也迅速拔出刀來。
可顧長卿的劍太快,幾乎只剩一道虛影,唐明刀才拔到一半,顧長卿的劍便已經割斷他一縷長髮,穩穩地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縷髮絲緩緩地落在他的手上,又跌在了泥濘陣陣的地上,被地面上渾濁的雨水沖刷開來。
直到這一刻,唐明這才恍然驚覺顧長卿一直是藏了拙的,他的武功根本不是平日裡表現出來的那樣。
顧長卿抱緊懷中的顧琰,看向唐明的眼神冰冷而危險:“別打他主意,我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