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後的凌關城滿目瘡痍,街道上士兵比百姓更多,不時就能看見有無辜的百姓被無故抓走。
顧承風饒是一再提醒自己,他是個大盜,百姓生死與他無關,然而真正看見這些事在他眼前發生,他體內的血性還是憤怒地翻涌了起來。
他死死地捏緊拳頭,費了極大的勁兒才堪堪忍住將那些欺凌百姓的陳國士兵一劍殺死的衝動。
他不能暴露。
還不是時候……還不是……
“找間客棧吧!”他轉過身來,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衝過去。
“好。”顧嬌從容淡定地點點頭。
她似乎對什麼都漠不關心,旁人的生死在她眼裡也彷彿不值一提,可她又爲了她口中的傻瓜與兄弟不遠千里來了危機四伏的苦寒之地。
顧承風突然覺得自己看不懂她。
二人在附近找了一間客棧。
客棧裡有被洗劫過的痕跡,掌櫃的臉上赫然頂着觸目驚心的巴掌印,至於說客棧裡的夥計,更是傷的傷,痛的痛,眼眶紅腫。
他們正在把倒在地上的凳子扶起來,客棧內不見其餘客人,不知是壓根兒沒人住店還是都被嚇走了。
顧嬌與顧承風來到櫃檯前。
掌櫃的打起精神看向二人,聲音還帶着哽咽過後的顫抖:“兩位客官是吃飯還是住店?”
顧承風對掌櫃道:“給我們一間房,有吃的就送上來,沒有就算了。”
“二位請隨我來。”掌櫃忍住悲痛,將顧嬌與顧承風帶上了二樓,指着一間尚且算乾淨整潔的屋子道,“這是我們客棧的上房,一百文一晚,包兩頓飯。”
“一、一百文?”顧承風懷疑自己聽錯了。
掌櫃忙道:“客官是覺得貴了嗎?那給客官便宜一些也行,就八十文吧。”
顧承風張了張嘴,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一百文真的太便宜了,他們一路走來就沒住過這麼便宜的客棧,還是上房,包兩頓飯。
“一百文就一百文。”顧承風到底於心不忍,沒殺掌櫃的價。
掌櫃感激道:“多謝客官,那小的這去給客官准備吃的,只是客官可能稍等一會兒。”
顧承風明白他的意思,那些士兵將客棧洗劫一空,怕是廚房裡的好東西也沒放過,他們得重新去買菜。
顧承風心底五味雜陳。
顧嬌該吃吃、該睡睡,沒心沒肺似的,絲毫看不出有半分煩心與憐憫。
顧承風看着在牀鋪上抱着紅纓槍呼呼大睡的某人,嘴角一抽!
一個小丫頭,怎麼心比他這個男人的還大!
吃過晚飯後,二人準備出發了。
二人換上了夜行衣,戴上面具,準備出發了。
不料顧承風剛拉開房門,便立馬又給合上了。
“來人了?”顧嬌問。
顧承風的喉頭滑動了一下,定了定神,道:“是陳國士兵,一大隊人馬。”
一大隊人馬的意思是來了好幾十個,幾乎是瞬間便將客棧的大堂佔滿。
有那麼一瞬,顧承風懷疑是他與顧嬌的行蹤暴露的,所幸那夥人直接在大堂坐下了,看樣子只是來客棧蹭吃蹭喝的。
顧承風暗鬆一口氣。
倒不是他怕了這些士兵,真交起手來,他一個人也能對付他們,可若是真打起來,驚動太守府的重兵就不妙了。
廂房沒窗戶,他們只能等那羣士兵離開。
那羣士兵並不知客棧住了別人,還當這裡全是自己人,說起來沒個顧忌,竟讓顧嬌與顧承風聽到了了不得的事情。
原來,老侯爺被抓還有唐嶽山的“手筆!”
駙馬將寧安公主軟禁,老侯爺找唐嶽山借幾個弓箭手潛入公主府救寧安公主,唐嶽山卻以要出兵剿滅亂黨爲由拒絕了老侯爺。
老侯爺早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提醒唐嶽山事情可能沒這麼簡單,勿要冒進。
唐嶽山認爲老侯爺是在阻止他立功,不聽老侯爺的規勸,一意孤行地朝前朝餘孽發動夜襲,結果中了對方的圈套。
前朝餘孽與陳國大軍前後夾擊,最終唐嶽山慘敗,鄴城失守。
陳國大軍首戰告捷,士氣高漲,反觀昭國的地方軍隊因見天下兵馬大元帥都敗了,自然沒多少士氣負隅頑抗,凌關城與北陽城輕鬆被陳國大軍拿下。
顧承風憤憤道:“要是唐嶽山聽了我祖父的話,我祖父就不會被抓,邊塞的城池也沒這麼容易失守!”
若是他祖父沒有被抓,不論是祖父與唐嶽山聯手對敵,還是唐嶽山兵敗之後由他祖父率軍應敵,都不至於讓邊塞失守得如此之快。
顧承風狐疑地蹙了蹙眉:“你說,唐嶽山會不會是故意的?”
“故意什麼?”顧嬌問。
顧承風冷聲道:“故意兵敗,讓我祖父被抓!俗話說得好,有其子必有其父,他能生養出唐明那種歹毒變態的兒子,可見他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指不定他從哪裡得知了唐明被害的真相,恨上我們顧家人了!”
唐明欺辱顧琰,遭到顧嬌的暴力報復,顧承風也有參與,若唐嶽山得知真相,確實有理由朝顧家人伸出報復的毒手。
顧嬌頓了頓,沒有說話。
從那羣士兵透露的信息來看,唐嶽山兵敗之後就消失不見了,如今他們正在四處搜捕唐嶽山,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顧承風越想越覺得唐嶽山可疑,就連兵敗的事在他看來都極有可能是唐嶽山的一場算計:“他這人好大喜功,若是先輸掉城池,再把城池奪回來,讓陛下看見他這場仗打得有多不容易,回了京城他就能得到加倍的封賞與聖心。”
顧嬌點了點他肩膀。
顧承風正在分析唐嶽山的興頭上,冷不丁被打斷,愣了一下:“怎麼了?”
顧嬌指了指樓下:“他們走了。”
顧承風張了張嘴:“那好吧,我們也動身吧。”
顧嬌看了他一眼,道:“你可以回來再接着說。”
顧承風一噎:“我又沒有很想說!我是男人!哪兒那麼多話!”
沒有很多話的男人,去太守府的路上又與顧嬌叨叨了一路。
顧嬌:“……”
太守府重兵把守,不過對於能在龍影衛眼皮子來去自如的顧承風而言還不算太有難度。
他帶着顧嬌潛入府邸。
顧嬌拿出騷裡騷氣的孔雀翎面具戴上。
顧承風:不是,現在遮臉還有意義嗎?
二人並不知老侯爺被關押在何處,顧承風果斷抓了個士兵過來,顧嬌給他一劑迷藥打下去,士兵直接睡過去了。
顧承風看着她的針管:“……”
你這藥不是每次都奏效啊……
顧嬌收好注射器,面不改色地說道:“自己找吧。”
顧承風哼了哼:“這麼大的府邸,怎麼找啊?你要找到天亮嗎?”
顧嬌淡淡地拍了拍手:“寧王府都找過了,還怕區區一個太守府。”
顧承風不以爲然道:“那怎麼能一樣?寧王府統共就那麼幾個庫房,還都在他和寧王妃的院子裡。太守府前面是府衙,後面是私宅,根本就不知道他們究竟把祖父關在哪裡。可能是柴房,可能是地牢,也可能是什麼密室……”
他話未說完,顧嬌順手推開了身旁的房門。
那是一間酒窖,用來存放美酒的。
顧承風扶額搖頭,這種地方找都不用找,根本不是關押人質的好去處。
他目光不經意地一掃,然後他就給愣住了。
“祖、祖父?”
那個手腳帶着鐐銬,遍體鱗傷暈倒在地上的老者不是他的祖父又是誰!
顧承風瞬間呆若木雞:“你、你怎麼知道我祖父被關在這裡?”
顧嬌攤手:“我不知道啊,就隨便找的。”
顧承風的嘴角抽到飛起,這丫頭到底什麼運氣啊!這也能被她碰到!
說好的找到天亮呢?
還有他想的一百種躲避陳國士兵的偵察方式呢!呃?沒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