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管事這條路子沒走通,顧嬌決定另想它法。
她第一個想到的是沐輕塵,從沐輕塵那日對她說的話,她能揣測沐輕塵本人是不能進入國師殿的,但並不代表他不知道進入國師殿的辦法。
顧嬌躺在牀上,單手枕在腦後,望了望帳頂:“行,就你了。”
翌日,顧嬌起了個大早,先去看了顧琰,隨後便與顧小順一道去了天穹書院。
顧嬌昨日在草場一戰成名,今日一進書院便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注視,明月堂與明心堂的人是見過她的,至於其餘十學堂的學生雖說並未親眼所見,可她臉上那塊胎記也太容易辨認了。
“就左臉上有塊紅色的胎記!”
這話在一日之內傳遍了整個書院。
於是乎,全院師生都認識她了。
這羣人裡有心懷忌憚的,有單純好奇的,當然也有不信她這麼有本事只當她是走了狗屎運嗤之以鼻的。
顧嬌全都沒在意,與顧小順去了各自的課室。
課室的座位基本上是固定的,但若私自調換夫子也不會說什麼。
沐輕塵還沒來。
顧嬌不知他會坐哪兒,鐘鼎在他最開始的座位上衝她招手,拍拍身旁的凳子,示意她他給她留了位子。
顧嬌卻沒去與鐘鼎坐,而是自己挑了最後一排的位子坐下。
旁邊空着,沐輕塵應該會坐過來的吧。
顧嬌把書袋放好,取出筆墨紙硯,指尖點了點前排的同窗。
同窗扭過頭來,緊張地看着顧嬌:“蕭、蕭兄,有什麼事嗎?”
顧嬌道:“作業借我抄一下。”
同窗:“……”
同窗把自己的作業拿給了顧嬌。
昨天下午顧嬌請假了,不知道高夫子與江夫子上了什麼,但作業還是補的,她是一個遵守紀律的好學生。
顧嬌抄完將作業還給了前排同窗:“謝了。”
“不、不用謝!”同窗結結巴巴地說。
顧嬌看了一眼:“這麼緊張做什麼?又不吃了你。”
“哦,我不緊張!不緊張!”同窗將顧嬌還回來的作業收好,蘸了墨水毛筆直接夾進了作業裡。
顧嬌:“……”
班上原先無視與瞧不起她的人更多,但似乎見了她馴服馬王的場面後,大家開始有點兒怕她了。
鐘鼎倒是還好,許是因爲他與顧嬌認識得早,又與顧嬌的妻弟同住一間寢舍,儘管顧小順壓根兒不住,不過不論怎麼說他們幾個的關係都比普通同窗親近。
鐘鼎走過來,趴在顧嬌桌上,小聲對顧嬌道:“蕭六郎,你怎麼算出來昨天那題的答案是十九的?”
他原先不信的,高夫子課上對了答案,他才知蕭六郎算對了。
不對,蕭六郎就沒算。
鐘鼎低聲問道:“你……你是不是偷看高夫子的答案了?”
顧嬌淡淡睨了他一眼:“是,我看答案了。”
鐘鼎如釋重負:“我就說嘛,那麼難的題,全班沒一個作對,怎麼就讓你蒙對了?好了,沒什麼事了,我過去坐了。”
“等等。”顧嬌叫住他。
“怎麼了?”鐘鼎回頭問。
“沐輕塵怎麼還沒來?”
“你還不知道啊?”
“知道什麼?”
“他今天可能不來了,孟老先生在仙鸞閣與院長大人對弈,輕塵公子前去觀摩了。”
“哪個孟老先生?”
“就是六國棋聖啊!別告訴我你連他老人家的名號都沒聽過!他是我們趙國人!因爲下棋下得好,破例被燕國國君請入盛都定居的。”
哦,這個孟老先生啊。
顧嬌聽過。
“孟老先生很少出內城的,就算出來了也幾乎沒什麼人有資格與孟老先生對弈,這是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難怪輕塵公子會去觀摩學習了。我也想去,可我不敢逃課,逃課會被記過的。”
要記過,那算了。
她本打算去仙鸞閣找沐輕塵來着。
“各位同窗,江夫子去仙鸞閣了!上午又是武夫子的課!”
明心堂一陣歡呼。
顧嬌大致明白了,武夫子的課約莫就相當於她前世的體育課,大家都愛武夫子的課。
武夫子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夫子,摔斷了一隻胳膊也依舊替不能上課的夫子頂班。
“武夫子,我們能請個假嗎?”一名學生說,“我們吃壞肚子了。”
武夫子擺手:“去吧。”
不多時,又幾名學生走了過來:“武夫子,我們也吃壞肚子了。”
武夫子點頭:“嗯,準了。”
武夫子是難得的明白人,狗屁吃壞肚子,都是想去看六國棋聖下棋。
鐘鼎拉了拉顧嬌的衣袖:“蕭兄,他們都去了,咱們也去吧?”
“會記過嗎?”顧嬌問。
鐘鼎忙道:“不會不會!武夫子都同意請假了,就不會記過了!”
顧嬌挑眉:“可行。”
鐘鼎與顧嬌走過去,鐘鼎尚未開口,武夫子就道:“也吃壞肚子了?知道了,去吧!”
鐘鼎嘿嘿一笑,與顧嬌一道從書院的後門去了仙鸞閣。
仙鸞閣不遠,出後門後左拐一路往東步行一里,過街道穿過一條巷子,便能看見仙鸞閣的招牌。
孟老先生與院長大人對弈的事只有天穹書院知情,因此來觀摩的全是書院的師生,老師們大多上樓了,學生們在下面烏泱泱地擠了一大片。
忽然間,巷子裡傳來一聲囂張的厲喝:“沒長眼睛啊?往小爺我身上撞!”
“對、對、對不住!”
“對對對你大爺!能不能好好說話了?你是結巴呀!”
“我我我……”
“哈哈哈,他還真是個結巴!”
鐘鼎停下腳步,對顧嬌道:“是周桐他們!那幾個是五嶽書院的學生!”
顧嬌不認識五嶽書院的學生,但那個叫周桐的她認識,是她前排的同窗,今早剛借了作業給她抄。
被五嶽書院的學生指着腦門兒罵小結巴的就是他。
周桐當然不是結巴,他只是緊張時纔會這樣。
鐘鼎着急地說道:“五嶽書院的前身是武館,他們主攻武舉,學生個個兒都是刺頭,囂張跋扈,咱們書院的人都怕對上他們!”
爲首的五嶽書院學生單手揪住了周桐的頭髮,將他整個人往上提起來,指了指自己的鞋面道:“給小爺我舔乾淨!”
“你們不要太過分了!”
周桐的同伴說道。
五嶽書院的一名學生擡腳便朝說話的同伴踹過去!
只聽得啊的一聲痛呼,這名五嶽書院的學生被一道不知何時閃來的身影一腳踹飛了!
天穹書院的四名學生狠狠一驚:“蕭六郎!”
顧嬌冷冷地看向那個抓住周桐的五嶽書院學生:“放開他,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對方上下打量了顧嬌一眼,目光落在顧嬌的左臉上:“哪兒來的醜小子?你讓小爺放小爺就放啊?放了誰來舔,你嗎?”
“你要舔?好,成全你。”顧嬌冷漠地說完,擡手一記手刀砍下去,當場擊中了對方手臂上的麻筋。
對方手臂一麻,周桐跌了下去,顧嬌一把將周桐拽到自己身後,擡腳朝着對方的胸口狠狠地踹了下去!
餘下幾名五嶽書院的同伴見狀,凶神惡煞地朝着顧嬌攻擊而來,顧嬌一招放倒一個,不過眨眼功夫,七人便生不如死地倒在地上痛呼。
自稱小爺的五嶽書院學生終於感受到了一絲忌憚。
他一邊捂住胸口爬起來,一邊惡狠狠地瞪向顧嬌,身形不自覺地往後退:“你是誰!”
“你大爺!”顧嬌揪住他的頭髮,一膝蓋頂上他的腹部,他痛得渾身彎折起來,像極了一隻蒸鍋裡的蝦。
他的鞋子掉在了地上,顧嬌反手一扔,將他扔到了鞋子旁:“要舔,自己舔!”
說罷,她對身後的周桐幾人道:“愣着做什麼?還不跟上來?”
周桐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被打得滿地找牙的五嶽書院學生,目光落在顧嬌冰冷的背影上,點頭:“啊!好!這就來了!”他對同伴道,“快快快!快跟上!”
幾人跨過五嶽書院學生們的軀體,麻溜兒地跟上顧嬌。
鐘鼎也跟了上去。
幾人看顧嬌的眼神都與先前不一樣了,特別崇拜,還隱隱帶着那麼一點兒親近。
周桐不停地偷瞄顧嬌。
“有事?”顧嬌被他看得不耐煩了。
她一個小眼神掃過來,周桐的心都差點兒跳出嗓子眼。
但想到巷子裡發生的事,周桐又覺得自己不該這麼害怕:“多、多謝你!還有,對不起!”
顧嬌道:“你怎麼老和人說對不起?”
周桐訕訕道:“我……我和他們說對不起是被逼的,其實不是我踩的,是他故意把腳伸過來絆我——他們五嶽書院的學生就愛欺負我們。”約莫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兒歪樓,他趕忙言歸正傳,“我和你說對不起是因爲……我誤會你了……”
他以爲他和這羣五嶽書院的武舉生一樣,都是暴戾跋扈之人,事實證明他不是。
他的武功不是用來欺負人的。
“你、你其實不喜歡打架對不對?你昨天對付馬王是爲了救蘇小姐,你今天揍他們是爲了保護我們?蕭兄,你是個熱心腸的好人!”
突然被髮了好人卡的顧嬌:“……”
你對好人是不是有什麼誤解?
巷子裡耽擱了一會兒,等顧嬌一行人抵達仙鸞閣時對弈已結束,孟老先生也已乘坐馬車離開。
鐘鼎想到與孟老先生失之交臂,忍不住淚流滿面:“沒能看見孟老先生,我太慘了!這是我距離孟老先生最近的一次!我這輩子都不會有第二次機會了!嗚嗚嗚!”
顧嬌不關心孟老先生,她是來找沐輕塵的。
誰料沐輕塵也回內城了。
顧嬌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我們曠課會被記過,爲什麼沐輕塵不會?”
這傢伙是不是有特殊的曠課技能啊?
鐘鼎羨慕道:“他雖然總不來上課,可每次考試都拿第一,就這樣,就敢給他記過?記過三次就得逐出書院,這麼好的苗子你說逐出去呢還是不逐出呢?所以院長大人特批他在家中學習。”
顧嬌問道:“別的學生沒意見嗎?”
鐘鼎嘆道:“有意見就去找沐輕塵考試,目前爲止沒人考過他。”
顧嬌摸了摸下巴:“這麼厲害的嗎?”
鐘鼎抹了抹眼淚,道:“不過聽說他這次不是回去學習,是家族有什麼事,他得暫時離開盛都一趟。”
顧嬌驚愕:“如此說來,我豈不是要好一陣子見不到他的人了?”
那她要怎麼進國師殿!
月黑風高。
內城某女子書院的一角,一座低調而不失奢華的院落中,一個與夜色幾乎融爲一體的小黑娃抱着懷中的小小包袱鬼鬼祟祟地跑了出來。
壞姐夫去洗澡了。
他要趁機溜掉!
他要去找嬌嬌!
小黑娃鑽狗洞,爬樹,翻牆,跳樹,爬下來,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終於,他出了書院!
他來到了廣闊的天空下,他站在了靜謐的街道上!
嬌嬌,你最心愛的小男子漢來了!
吧唧!
小黑娃摔倒了,面朝下摔了個大馬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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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
一輛馬車疾馳而來,要不是看見那個包袱,車伕就差點碾了上去。
他趕忙勒緊繮繩,將馬兒停下。
“怎麼了?”車內之人問。
“老爺,有、有個孩子。”車伕也是看了半晌纔看出那個包袱下居然壓着一個孩子,主要是太黑了。
“去看看。”車內之人說。
“是。”
車伕跳下馬車,朝那孩子走去。
他尋思着這孩子究竟是暈了還是死了,剛蹲下身子打算探探孩子的鼻息,那孩子便唰的一下擡起頭來!
“娘呃!”
車伕嚇得跑了三丈遠!
車內之人聽聞動靜,擡手挑開簾子:“怎麼了?”
小黑娃從地上爬起來,將小包袱撿了起來抱進懷中,萌萌噠地看向車上的孟老先生:“老爺爺,你可以帶我去找嬌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