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小巴掌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那麼多人看着,明郡王的裡子面子全都沒了。
別說他沒自爆身份,除了蕭六郎那個沒眼力勁的下國人,誰認不出他身邊的太子府錦衣衛?
他就納悶了。
這小子怎麼就成了他這小傢伙的老師?
什麼情況!
“等等!”
惱羞成怒的明郡王忽然想到了一個重點,他憤怒地看向被抱在自己面前的小郡主,指着顧嬌,咬牙切齒地說道,“爲什麼我說我是來交朋友的,你不信我,她說我是來搶馬的,你就信她!你這麼做不公平!”
小郡主一噎。
她突然有點兒心虛。
自己方纔似乎的確有失公允。
但小郡主也是要面子的,承認錯誤什麼的,不存在的!
她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嚴肅地說道:“那還不是因爲你總撒謊!你有不良的記錄,你的話可信度太低!不足取信!”
“你!”
明郡王簡直差點讓她活活氣死!
被她當衆打頭也就算了,居然還揭短!
小郡主找到了支撐自己的合理證據,頓時真的理直氣壯了起來:“你還不承認嗎?去年你偷偷去鬥雞被太子堂兄捉住!今年你作弊讓人給你寫文章!上個月你還對陛下撒謊!哼!你當我是小孩子不記得嗎!”
完了,徹底完了。
被小傢伙揭了個底兒掉。
其實都是小事,鬥雞是隨便玩玩,作弊是懶得寫作業,不是他不會寫,至於撒謊,那怎麼能叫撒謊呢?
他說自己日夜思念國君,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氣人的小孩子!
明郡王是不能與小郡主計較的,不僅不能計較,還得好生哄着她,處處讓着她。
不然她又得跑去國君面前告他一狀,畢竟她最喜歡告狀了!
他能去告狀嗎?當然也是能的,但羞不羞呢?
小郡主幾歲他幾歲?
小郡主絲毫不知明郡王讓着自己是因爲自己年紀小,她總覺得是因爲自己輩分高,他不能不孝。
因爲小郡主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數,明郡王不得不灰溜溜地走了。
臨走前還被小郡主摁頭行了一禮。
岑院長以及所有偷摸着圍觀的學生們齊齊鬆一口氣。
小郡主來得可太及時了。
不然誰對付得了明郡王那尊大佛啊?
話說回來,小郡主方纔說不讓明郡王欺負她的老師,她哪個老師?蕭六郎嗎?
這時,沐輕塵被顧小順神色匆匆地叫過來了,卻發現明郡王與韓徹已經離開,自己一路的計策都白想了。
“郡主,你怎麼來了?”沐輕塵上前與小郡主打了招呼。
“放我下來。”小郡主說。
丫鬟將小郡主放了下來。
小郡主其實並不經常被人抱,那樣會顯得她很小,她時刻記得自己是一個長輩。
小郡主指了指顧嬌,對沐輕塵說:“我來找他。”
顧嬌古怪地問道:“找我做什麼?”
“騎馬呀。”小郡主說,“我昨天問你什麼時候過來你也沒個準話。”
哦,原來還要回話的呀,她以爲放學直接過去就行了。
顧嬌認真檢討:“是我的問題,我下次注意。”
她在小孩子面前沒什麼大人包袱。
這態度令小郡主很滿意,小郡主最討厭別人扯東扯西,各種藉口,把她當成小孩子糊弄,譬如那個不孝侄兒明郡王!
小郡主看向顧嬌道:“那你現在可以說了。”
顧嬌道:我今天放了學就過去找你,酉時放學,到你那裡小半個時辰。”
小郡主點點頭:“好,就這麼說定了。”
然後她就告別顧嬌與沐輕塵,乘坐馬車回去了。
顧嬌有點兒迷,大老遠地折騰過來竟然就只爲了問一個上課時間,皇族小奶包的世界她不懂。
……
另一邊,羣山環繞的礦場之中,顧承風一行人鑿了一整天的井,天氣炎熱,有徭役當場中暑癱在地上。
顧承風也略有些中暑,噁心乏力,但沒到癱下去的地步。
他的袖口高高挽起,露出曬成小麥色的肌膚,每一次用力地鑿動,都能看到臂膀上緊實卻並不過分誇張的肌理。
好不容易到了日暮時分,苦役結束,徭役們幾乎累癱了,顧承風也累得坐在石頭上,汗流浹背地喘着氣。
這樣的日子從他進入燕國便開始了,不是在礦場就是在別的地方,總之沒一天安生享受。
打仗時他經歷過生死的苦,卻沒經歷過眼下這種踐踏尊嚴的苦。
他的雙手早已磨出了厚厚的繭子,今日連繭子都被磨破,長出了疼痛的血泡。
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從腰間解下一個破舊的水囊,仰頭喝了一口摻着沙子的水。
“吃飯了!”
有官差厲喝。
累歸累,飯還是要吃的,衆人拖着疲倦不堪的身子,踉踉蹌蹌地來到領飯的棚子。
顧承風這次沒排在最後一個,他搶了第一,打了一碗還算濃稠的粥,拿到了兩個大玉米麪饅頭。
隨後他找了個沒人的空地坐下,囫圇吞棗地吃了。
看天氣,夜裡要下雨。
正是這一緣故,今晚他們不必繼續鑿井,恐被掩埋在裡頭了。
吃過飯,所有人被押回大通鋪,不得擅自出入。
天氣悶熱得厲害,大通鋪滿滿當當地睡了二三十號人,猶如蒸籠一般,難聞的氣味不斷在房中發酵。
顧承風躺在最裡頭的木板上,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彷彿這樣的氣味他早習以爲常了。
約莫半個時辰後,烏雲黑壓壓地籠罩而來,天色一下子暗了。
不多時,天空開始電閃雷鳴。
顧承風明白,逃走的機會來了。
大通鋪裡最後一個人也睡着後,顧承風下了牀,輕手輕腳地來到門邊。
門從外頭鎖上了,撬開是不能的,他沒有工具,只能用內力震開。
但又不能驚動巡邏的侍衛,他只能等,等下一次雷聲的到來。
一道白熾的閃電晃過,地面上的螞蟻都被照得清晰可見。
就是現在!
轟隆一聲巨響,顧承風咔咔震斷了銅鎖。
他拉開房門走出去,將斷裂的鎖頭用髮絲纏繞了一下,裝模作樣地鎖回去。
雷聲漸止,大雨傾盆而下。
顧承風義無反顧地奔入大雨中,大雨能遮掩他的蹤跡,也能隱蔽侍衛的氣息,他需得比平日裡更小心翼翼,以免撞上了還不自知,當場被抓了現行。
“哎呀,這雨怎麼說下就下了?衣裳都淋溼了!”
“明日也不知能不能開工。”
“管它呢,反正又不要咱們鑿井。”
顧承風躲在大樹後,任由兩名巡邏的侍衛打不遠處匆忙而過。
二人走遠了,他才繼續往關卡處奔去。
關卡那裡也有侍衛把守,他觀察過了,這裡是唯一的出入口,其餘地方都有毒草與陷阱。
他在雨中等了一會兒,侍衛似有些睏乏了,站着打起盹來。
顧承風悄無聲息地自他面前一閃而過!
說不緊張是假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萬幸並沒被發現,他順利地出了礦場。
隨後,他順着來時的方向奔去。
大雨漂泊,他衣衫溼透。
他一刻也不敢停下,唯恐那羣人追上來。
不知跑了多久,跑得一雙腿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他來到了一條僻靜的官道上,他扶住路邊的樹,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忽然,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這裡只有一條官道,他一定是往這邊去了!”
是礦場的官差!
居然這麼快就發現他逃了!
顧承風咬咬牙,擡眸望了望頭頂的枝丫,足尖一點躍上了枝頭。
虧得這會兒不打雷了,不然他沒被他們抓回去打死,也得被雷活活劈死。
“駕!”
一行人自大樹底下奔騰而過。
聽着越來越遠的馬蹄聲,顧承風靠在樹幹上微微喘氣。
也只有在坐下來之後他才感受到了腿上的疼痛。
被用烙鐵打了奴隸印記的地方本就沒有長好,如今又淋了雨,簡直鑽心一般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