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常威一言不發。
聞人衝與趙登峰見常威一副備受打擊的樣子,不停朝李申使眼色。
李申當着常威的面不好說什麼,只得無視了同伴的眼神。
一行人來到停放戰馬的山坡,沒拴住的黑風騎果真好端端地站在那裡。
反倒是常威的戰馬繩子斷了,但這會兒也老老實實地在黑風王的壓制下,哪兒沒敢去。
“有野獸來過。”顧嬌看着地上的腳印說。
不栓繩有不栓繩的好處,黑風騎可以協同作戰,若是被拴住了,那就只有被野獸咬死的份兒了。
“沒受傷吧?”顧嬌拍了拍黑風王的脖子問。
黑風王仰頭打了個霸氣的呼呼。
看樣子是沒事。
十一匹黑風騎可不是鬧着玩兒的,就算來的是狼也給驅散了。
常威的馬受了點驚嚇,不過已經被黑風王安撫了。
以往衆人在黑風王的身上只看到了統治的力量,然而這一次,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黑風王的另一面——在韓燁手中不曾有過的一面。
一行人翻身上馬。
顧嬌長嘆一聲道:“別垂頭喪氣的啊,興許他不是真的那麼想的,只是在說氣話。”
這麼勸導就對了,越勸越來火。
常威冷冷一哼,一鞭子打下去,策馬衝入了夜色。
趙登峰終於忍不住道出了疑惑:“出了啥事啊?他這是被人揍了嗎?”
李申話少。
他不理趙登峰。
沐輕塵與趙登峰不熟,也不開口。
趙登峰於是看向了小統帥。
小統帥特誇張地嘆了口氣:“唉,他被人渣了,心碎了。”
趙登峰:“……”
所有人:“……”
趙登峰幾人追上常威,萬一他是想逃呢對叭?
沐輕塵對顧嬌斷後,二人不緊不慢地走着,沐輕塵開口:“樑國的將領我猜不到是誰,不過南宮家的……似乎是四子南宮珏。”
顧嬌道:“嗯,我也覺得是他。”
他說了一聲“我父親將常威撿回來”,那個父親應當就是南宮家主。
南宮家主一共四個兒子,南宮誠是長子,武功不精,南宮家不大可能讓他大半夜冒險來這裡。
次子南宮厲已死,三子南宮澤的聲音不是那樣。
眼下還擁有完整戰力的只剩四子南宮珏了。
沐輕塵問道:“要不要殺了他?”
顧嬌看了他一眼:“你現在已經習慣殺人嗎?”
沐輕塵垂眸道:“總要習慣的。”
顧嬌很滿意,不愧是輕塵公子,進步神速。
顧嬌說道:“他今晚不會出來,殺不了他,還是等決鬥吧。”
一行人回到曲陽城軍營後,常威一頭扎進自己的傷兵營。
醫官只覺眼前一陣大風颳過,立馬自睡夢中驚醒。
他打了個哆嗦,看了看幾乎是將自己砸在病牀上的常威,又看向外頭的小統帥。
他快步走出去,問道:“統帥,他那樣……沒事吧?”
顧嬌道:“沒事,不必管他,也不用多問,該用藥就用藥,一切照常。”
“是。”醫官應下。
衆人回了自己的營帳,醫官去照顧別的患者。
常威獨自躺在鋪了厚褥子的病牀上,渾身一片冰涼。
“他出身寒門,當年我父親碰到他時,他正在街邊行乞。”
“他這人剛愎自用,迂腐不知變通!”
“……是我們南宮家養的最忠誠的一條狗!”
“只要常威帶着他們與你們裡應外合,你們樑國攻城的計劃勢必會事半功倍!”
“你們自己沒本事輸了,就以爲我們樑國大軍和你們南宮家的殘兵遊勇一樣,都是廢物嗎!那個叫常威的將軍,若是來到我們樑國,連千夫長都不給他做!”
常威的拳頭一點一點拽緊,渾身劇烈顫抖,傷口崩裂,鮮血自紗布裡滲透出來,染紅了整片衣襟!
樑國的大軍是在第二天的早上發現軍械異常的,清晨邊關飄了點小雨,幾個輜重營的士兵去擦拭戰車上的雨水,剛一碰戰車的邊角,戰車便轟的一聲坍塌了!
幾人原地呆住。
巨大的動靜驚來了輜重營的副將,副將檢查了其餘戰車,結果無一例外,全部轟然坍塌!
不僅如此,他們爬城樓用的雲梯也斷成了木頭茬子。
這是一次軍營的重大事故。
輜重營副將即刻上報了幾位將軍。
當褚飛蓬來現場看過之後,指尖捻了捻戰車碎塊上順滑的切口,眸光一涼:“雪域天蠶絲!”
一旁的將領道:“大將軍,這……”
褚飛蓬淡淡說道:“看來,昨夜有人來過。”
將領立刻單膝跪地:“屬下失職!”
褚飛蓬望向曲陽城的方向:“南宮珏說的沒錯,大燕國的黑風騎不好對付。攻城的計劃要推遲了,告訴南宮家,他們的條件本將軍答應了。”
……
失去了軍械的樑國大軍花了足足八日才從別的城池運來新的雲梯與戰車,這又是一大筆人力物力,也稍稍動搖了一點軍心。
不過沒關係,大燕羣狼環伺,敵人不止樑國一個,其餘五國也在瘋狂地啃食這塊肥肉。
遲早有一日,大燕會全面失守。
九月十八,酉時,西風正烈。
樑國的宋凱將軍率領兩萬先鋒兵力朝曲陽城的西城門發動了第一波進攻。
而在此前一晚,常威收到了來自南宮家的指示。
南宮家在曲陽城紮根已久,城內自然還留有他們的探子,其中一人打扮成送菜的小販混入了軍營,來到常威養傷的營帳。
他亮出袖子裡的令牌,對常威道:“家主有令,一會兒樑國若是攻城,命你即刻令部下殺出去,剿滅黑風營!”
常威的反應很平靜:“家主的意思是要讓我助紂爲虐,通敵叛國?”
小販道:“大燕國君不仁,這是驅虎吞狼之計,家主當然不會叛國,等拿下黑風營,家主自會讓將軍率兵將樑國大軍驅逐出大燕邊境的!”
常威垂眸低聲道:“是嗎?”
小販笑着說道:“當然了,家主一心爲大燕百姓,赤誠之心天地可鑑,家主對常將軍委以重任,這既是對常將軍的信任,也是對常將軍的器重。常將軍可不要讓家主失望啊,畢竟,您是南宮家最信任的家臣了。”
常威正色望向小販:“家主……真的是這麼看我的嗎?沒有覺得我只是南宮家的一條走狗嗎?”
小販一聲嘆息:“常將軍怎麼會這麼想?是聽到什麼風言風語了嗎?啊,常將軍,您被家主帶回邊關多年,可曾見過家主做過一件對不起天下萬民的事?沒錯,棄城而逃實屬不對,但這也是大局着想。別忘了當年是誰救了您的命,沒有家主,您可不能忘恩負義啊。”
小販離開後,常威第一次去了關押戰俘的地方。
他們被褪去了盔甲,被剝奪了兵器,但卻並沒有一個人受到任何形勢的凌虐。
黑風騎吃什麼,他們就吃什麼,一頓也沒落下。
傷兵們全都得到了及時的醫治,死去的戰士遺體亦不曾受到摧殘,皆找了仵作縫合入殮,讓他們有尊嚴地下葬。
鐵牌也收好了,在胡師爺那裡保管着。
常威去了胡師爺處,要回了那些戰士的鐵牌。
當衆人再一次見到常威便是樑國大軍兵臨城下之時。
常威站在西風烈烈的城樓之上,身着寒光閃閃的盔甲,手中挽着一把大弓。
樑國大軍的陣營前,宋凱策馬慢悠悠地來到了隊伍最前方,站在空蕩蕩的戰場上,仰頭望向城樓之上的常威,笑了笑,用不太地道的燕國話說道:“你就是常威將軍吧,看來這一仗不用打了,南宮家已經將曲陽城奪回——”
他話未說完,常威拉開弓箭,一箭射穿了他的肩膀!
巨大的力道將宋凱自馬背上掀飛下來!
宋凱慘叫一聲,重重地跌在地上。
他捂住受傷的胳膊,難以置信地望着城樓上衝自己放冷箭的常威:“姓常的!你瘋了嗎!”
常威揚了揚手,城樓之上唰唰唰地多出來數百弓箭手,齊齊拉開手中大弓,對準樑國大軍的方向。
這些人……不是盛都的黑風騎兵!
是南宮家的兵力!
常威冷冷地看着宋凱道:“你不是說我們曲陽城的守軍都是廢物嗎,被我這個廢物射中,感覺如何?”
“我幾時說過……”宋凱瞳仁一縮,是的了,他說過!
當着南宮珏的面,他譏諷輸給了黑風騎的南宮大軍是一羣散兵遊勇和廢物!
常威怎麼會知道的?
南宮珏告訴常威的?
不,不可能,南宮珏不會這麼做。
難道——
宋凱眸光驟冷:“那晚破壞軍械的人是你!”
常威沒有解釋不是自己乾的,與這種人廢話顯然已沒了意義。
常威嘲諷一哼:“我的實力的確很不濟,不過用來對付你、對付你們這羣樑國的狗賊……綽綽有餘了!現在,你就睜大眼睛看看,我們這羣廢物是怎麼將你們這羣樑國狗賊打出大燕邊境的!”
宋凱忍住胳膊傳來的劇痛,心頭涌上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傢伙要做什麼?”
常威居高臨下地望着黑壓壓的樑國大軍,威震四方地說道:“弓箭手聽令,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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