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侯爺開始下令徹查姚氏中毒一事。
據兩位小丫鬟交代,藥是方嬤嬤熬的,也是方嬤嬤送來的,她倆被方嬤嬤派去給顧瑾瑜送東西,之後的事便什麼也不清楚了。
“把方嬤嬤叫來!”顧侯爺冷聲吩咐。
不一會兒,便有下人來報:“回侯爺,方嬤嬤不見了!”
顧侯爺的大掌倏地捏成了拳頭。
很快,他想起了方嬤嬤在府中還有個侄媳:“那個叫翠翠的丫鬟呢?把她給本侯帶過來!”
“是!”下人領命去了。
方嬤嬤爲了不引人注意,並未帶走翠翠。
等翠翠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勁時,連忙收拾包袱走人,可惜終究晚了一步,讓山莊的侍衛逮住了。
等她被帶到顧侯爺跟前,才知姚氏竟然中毒了。
下毒的人是誰用腳趾頭也能猜到是方嬤嬤了。
翠翠撲通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道:“侯爺饒命啊!不是奴婢乾的!奴婢什麼也不知道!奴婢是冤枉的!”
顧侯爺道:“冤枉?那本侯問你,夫人究竟是怎麼暈倒的?”
翠翠支支吾吾道:“是……是……”
顧侯爺譏諷道:“好,留着這條舌頭沒用,那不如拔了它!”
翠翠身軀一震:“奴婢說!奴婢什麼都說!是方嬤嬤……方嬤嬤讓奴婢乾的!她讓奴婢把偷聽到的消息故意說給夫人聽!”
顧侯爺心一緊:“你都說了什麼?”
翠翠害怕道:“就……就說了……小姐不是親生的……是抱錯了……”
“混賬東西!”顧侯爺氣得一把摔碎了手邊的茶盞!
翠翠整個人匍匐在茶盞的碎片上,手都流了血,卻半分不敢動彈:“老爺饒命……是方嬤嬤逼奴婢的……”
顧侯爺是擔心會這樣,所以他一直都不敢告訴姚氏真相,他寧願一輩子不要認回那個孩子,也不希望姚氏有一點兒閃失!
可他小心翼翼,倒是讓兩個賤婢把真相捅了出去!
他厲聲道:“夫人待她不薄!她爲什麼這麼做?”
翠翠抽泣道:“奴婢不清楚……嬸孃……不是……是方嬤嬤……她讓奴婢做事……從來不許奴婢問緣由……奴婢也不知道她爲何要陷害夫人……奴婢要是不聽她的話,她就讓她侄兒打死奴婢!侯爺明鑑啊,奴婢說的都是真的!”
“呵,你聽她的話倒是比聽本侯與夫人的還多,怎麼?她的話是聖旨?”顧侯爺到了這個份兒上,又怎會看不出翠翠的話半真半假。
方嬤嬤指使她是真,可她浪子野心更是真,不是她貪圖方嬤嬤許給她的好處,怎會替方嬤嬤賣命?
她這兒應當是問不出什麼了,顧侯爺厭惡地擺擺手:“拖下去,亂棍打死。”
“侯爺饒命啊!侯爺饒——”
侍衛沒給她求饒的機會,直接拿抹布堵了她的嘴,將她蠻橫地拖下去行刑了。
山莊的侍衛兵分四路去抓捕方嬤嬤,天黑時總算找到了方嬤嬤的蹤跡,只可惜方嬤嬤已經在一棵大樹上自縊了。
“死了?”書房中,顧侯爺冷下臉來。
黃忠是武夫,勾心鬥角他缺根筋,可要說驗人屍體,他是在死人堆裡呆過的,見過死狀無數,哪裡會看不出方嬤嬤是嚥氣之後才被人掛在樹上的?
顧侯爺神色凝重:“這麼說……她是讓人滅口了?”
滅口不滅口的黃忠不敢妄言,但他確定方嬤嬤是他殺。
顧侯爺沉默了許久:“本侯知道了,這些日子你加強山莊的戒備,夫人身邊除了房嬤嬤,其餘人全部打發掉。”
“是!”
顧侯爺去了姚氏的屋。
房嬤嬤帶病守在屋內,氣色不大好。
顧侯爺對她道:“你去歇着吧,今晚不必過來了。”
房嬤嬤卻並未立刻退下,而是頓了頓,斗膽開口:“侯爺,您一定要帶夫人回京嗎?”
“怎麼了?”顧侯爺問。
房嬤嬤語重心長道:“奴婢知道侯府寵愛夫人,可整個侯府除了侯爺,只怕沒人歡迎夫人回去。”
顧侯爺捏緊了拳頭:“她是本侯的妻子,本侯自會護她周全,用不着你擔心!”
“侯爺……”
顧侯爺雙目如炬:“本侯不會再讓她出任何事!”
房嬤嬤沒再反駁,衝顧侯爺欠了欠身:“奴婢告退。”
顧侯爺封鎖了姚氏院子的消息,沒讓顧琰與顧瑾瑜知情。
一個時辰後,姚氏悠悠轉醒。
顧侯爺坐在牀邊,握住她的手,輕聲問:“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姚氏虛弱搖頭,定定地看着他:“孩子呢?我的孩子在哪裡?”
事已至此,顧侯爺也沒什麼可隱瞞的了,他緊了緊握着她的手,深吸一口氣道:“她方纔來過,就在這裡。”
姚氏再次激動了起來。
顧侯爺恐她又暈了過去,忙扶住她雙肩道:“你先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她很好,我已經找到她了,等你把病養好了,我就帶你去見她。”
姚氏不假思索道:“我好了!”
顧侯爺道:“我知道,我知道,只是今天天色太晚了,你過去也是打攪她歇息,明早,我答應你。”
姚氏這才重新躺了回去。
她不解地看着他:“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顧侯爺沉默。
姚氏眉心一蹙:“你是不是不想認回那孩子?”
顧侯爺給她嚇得小心肝兒一陣亂顫,巨大的求生欲讓他在坦白與撒謊之間果斷做出了決定:“沒有的事!你不要多想!她是我的親骨肉,我怎麼可能不想認回她?只是……已經錯了一次,我不想再錯第二次。”
顧侯爺將藥引的事與姚氏說了。
“……我是想等拿到她的血,與琰兒的融合過後才告訴你。不過琰兒與她相處得極好,我想,如果不是血脈相連,琰兒不會那麼喜歡她。”
姚氏神色一怔:“琰兒也見過她了?”
顧侯爺緩緩點頭:“……是,她就是回春堂的那個小藥童。”
“有她的畫像嗎?”姚氏迫不及待想看女兒的樣子了。
顧侯爺遲疑:“這……”
“求你了,侯爺。”姚氏第一次哀求他。
就爲了一個臭丫頭的畫像,顧侯爺心裡不是滋味兒。
但顧侯爺還是硬着頭皮去畫了,他似乎永遠都無法拒絕姚氏。
只不過,當姚氏滿懷激動地打開畫卷時,笑容一下子僵住了:“你畫的都是什麼?”
圈圈叉叉圈圈叉?!
這張圓不圓方不方的大餅是臉嗎?
兩顆不對稱的小綠豆是眼睛嗎?
鼻孔是懟到天上去了嗎?
還有嘴巴也是個歪的!
顧侯爺尷尬地輕咳了一聲,一本正經道:“是她長得醜。”
絕不承認是自己畫得醜!
才華橫溢的顧侯爺一直有個不爲人知的秘密,那就是他的書法與作畫稀爛,外人只道顧侯爺的墨寶求不到,卻不知是他壓根兒不敢讓人看到。
“你才醜!”姚氏將畫扔回了他懷裡,掀開被子就要下牀。
顧侯爺一眼就猜出她想做什麼,雲淡風輕道:“你是要去找琰兒要畫像麼?呵呵呵,他畫得還不如我。”
很想打死他的姚氏:“……”
姚氏最終還是得到了女兒的畫像。
是顧瑾瑜畫的。
顧侯爺沒告訴顧瑾瑜真相,只讓她把小藥童的樣子畫出來,顧瑾瑜畫功了得,在全京城的貴女中至少能排進前三。
顧侯爺將畫像拿到姚氏跟前。
當姚氏看清畫像上的小姑娘時,神色驀地怔住了。
如今天黑得晚,顧嬌回到村子時日頭還沒下山,村子裡炊煙裊裊,菜香四溢,一片鄉間的煙火氣。
顧家最近很安靜。
聽說顧老爺子的里正之位丟了,顧家的幾十畝佃田也被收走了,那些佃田本是上頭撥給顧家種的,說是佃田,然每年的租子卻不過百餘斤而已,與白送沒什麼差別。
這既是沾了顧老爺子的光,也是沾了顧大順的光。
然而眼下,統統沒了。
顧家的日子變得捉襟見肘起來。
聽說顧大順的束脩都快要交不上了。
不過這與顧嬌沒有任何干系,顧嬌才懶得搭理他們。
顧嬌的後背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她沒太在意,去竈屋做了晚飯。
小淨空蹲在後院喂小雞,喂到一半,他抓着一隻小黃雞走了過來:“嬌嬌,嬌嬌,小七它不吃東西!它是不是生病了?”
“早說了你不會養雞,看吧,你要把它養死了。”
是蕭六郎戲謔的聲音。
小淨空生氣地扭過頭來,叉腰跺腳:“我沒有!小七不會死!我有好好養它!”
“給我看看。”顧嬌伸出手。
小淨空委屈巴巴地將小七放在了顧嬌的手心。
他嘴上說着自信的話,眼眶卻有些紅了。
看得出小傢伙是真的擔心小七會被他自己養死。
顧嬌摸了摸小雞的肚子,笑道:“它吃飽了,吃不下了。”
“啊?”小淨空睜大黑溜溜的眼睛看着小雞,撓撓頭,一臉幽怨地問道,“小七,你是不是又搶食了?”
小雞:“嘰!”
小淨空拿回小雞,沖壞姐夫做了個生氣的大鬼臉,噠噠噠地將小七放回雞籠了。
蕭六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轉而落在顧嬌的臉上,發現她臉色比平日裡蒼白。
“飯好了,吃飯吧。”顧嬌說。
蕭六郎頓了頓:“好。”
晚飯時,顧嬌胃口不大好。
小淨空抱着碗筷問她:“嬌嬌,你也吃飽了嗎?”
蕭六郎神色複雜地看了她一眼。
老太太也看了看她。
顧小順亦擡起頭來,愕然道:“姐,你的臉色這麼難看?你是不是生病了?”
小淨空放下碗筷,爬起來站在凳子上:“胡說!嬌嬌纔不會生病!”
“我沒生病。”
確實沒生病,應當是受了點傷。
疼是疼的,只不過這種疼痛她前世早習慣了,她根本沒放在心上。她忘了這副身體本身的底子夠嗆,又哪裡捱得住一個武將的一鞭?
夜裡,顧嬌的情況越發惡化。
黑漆漆的夜空電閃雷鳴,將屋子照得忽明忽暗。
牀鋪上小淨空趴在他的小枕頭上,睡得口水橫流。
蕭六郎睜開眼,望了望門口的方向,猶豫了一會兒坐起身來,先給小淨空拉上被他踢翻的被子,隨後披上衣衫去了顧嬌的屋。
顧嬌從前是鎖門的,自打有一次小淨空半夜被噩夢驚醒,抱着枕頭來找她卻推不開門,嚇哭了好久。
那之後,顧嬌就不鎖門了。
蕭六郎推開虛掩的房門,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蕭六郎眉頭一皺,頓了頓,還是邁步進了屋。
“顧……顧嬌。”
他叫了她一聲沒反應,於是來到牀前。
他探出手,摸了摸顧嬌的額頭,一片滾燙!
又一道閃電驚起,將屋子照得亮若白晝,蕭六郎看見了椅子上的血衣。
他的臉色變了變,將血衣拿起,隨後就發現那是一件小衣。
算不上柔軟的廉價料子,曾磨礪在她嬌嫩的肌膚上,血腥氣的遮掩散發出一股似有還無的少女幽香。
蕭六郎紅着耳根看清了血跡的位置,確定顧嬌是傷在背部,他深吸一口氣,打算將顧嬌翻過來,然後去請個郎中過來。
他的手剛靠近顧嬌,便被顧嬌的冰涼的小手抓住了。
她拽拽地說道:“大半夜不睡覺,想佔我便宜啊。”
蕭六郎一陣尷尬,解釋道:“不是,我是……”
“不許佔太多。”顧嬌含糊不清地說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所以……是夢話嗎?
蕭六郎呼吸微促,冷汗都滲了出來。
然而這並不是最可怕的。
他不經意地扭頭,又一道閃電驚起,在門口照出了老太太陰森森的小身影。
他汗毛都豎起來了!
老太太面無表情地進屋,將一瓶金瘡藥放在顧嬌的桌上。
蕭六郎的後衫溼透了。
他說不清自己是害怕多一點,還是心虛多一點。
畢竟,他的手還按在她胸口,雖然是被她拉過去的,可怎麼看都像是他主動的。
“姑婆你別誤會……”
“不是兩口子嗎?有毛好誤會的?”
老太太放下金瘡藥,鼻子一哼出去了。
真是的!
月黑風高!
還不快給她整個小重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