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鳳胎出宮一趟受了驚嚇,上官燕讓小倆口好生待在宮裡,不要四處走動,安心陪陪孩子。
鳳臨宮寢殿的搖籃裡,顧嬌看着一雙比小鳥兒還興奮的小傢伙,深深地懷疑到底哪裡看出他倆受驚嚇了。
明明就和沒事人一樣,好麼?
“我去一趟軍營。”顧嬌說道。
兩個小傢伙一秒癟嘴兒。
“不許哭。”顧嬌淡道。
兩個小傢伙委屈巴巴地將哭聲憋了回去。
一旁伺候着的吳四喜可心疼壞了,小主子才五個月,做孃的要不要這麼狠心吶?沒見他倆驚魂未定,正需要孃親的安慰嗎?
他倆需要纔怪了,就是裝可憐罷了。
自己生的骨肉,顧嬌還能不瞭解了?
看來這兩個月,兩個小傢伙沒少學到宮裡的戲精大法。
顧嬌果斷去了黑風營。
顧嬌當初回昭國成親時,黑風營曾隨行了五千將士,聞人衝與趙登峰都在,他們是第一批知曉顧嬌女兒身的,也見過了顧嬌的真容。
可其餘人沒見過。
這其中就有李申。
李申當年打了勝仗歸來,立馬去見了自己年邁的老母親,後面顧嬌回昭國,他原也是有資格隨行的,可爲了照顧母親,他留在了盛都。
顧嬌剛到軍營門口,李申打馬自營內出來。
顧嬌今日是女子打扮,青衣長裙,挽着簡約的單螺髻,髮帶與衣袖晨光下隨風而舞,氣質清冷出塵。
軍營可不是女子能來的地方,何況就算來了也必須下馬。
李申正要嚴肅地喝止對方,哪知就看見了對方的臉。
那是一份難以形容的美貌,帶着少女的靈氣,也不失少年的英氣,美得十分與衆不同。
從不以貌取人的李申竟然一下子結巴了。
守營的士兵也驚得不要不要的。
這是哪家的姑娘家呀?
天仙下了凡麼?
怎麼會跑到他們的軍營來了?
“李申。”顧嬌騎在黑風王的馬背上,與他打了招呼。
“你、你認識我?”李申可沒聽過顧嬌的女子聲音,他怔怔地看着顧嬌,如此直視女子面容實則是有些失禮的,可他女子的容貌太讓人驚豔了,乃至於他連禮數都忘了。
顧嬌換回曾經的少年音:“是我。”
李申渾身一抖,從馬背上摔了下來,面朝下,當場摔了個大馬趴!
一個這麼如仙似靈的小姑娘,忽然冒出少年的聲音,真的很嚇人的好麼?
不過,方纔那道聲音爲何聽着有些耳熟?
他唰的擡起頭,朝顧嬌的方向望了過來。
這一次,他看的就不是顧嬌的臉,而是顧嬌身下的馬了。
“黑風王……”他臉色一變,目光再次上移,落在那張完美無瑕的面龐上,“你是……小統帥?”
門口的侍衛們齊齊一驚。
這個天仙似的的姑娘……是他們黑風營殺敵如麻的小統帥?!
小統帥是女兒身的事早已傳遍軍營,據說臉上的胎記也治癒了,可真正見到還是太讓人震驚了啊!
醜萌醜萌的小統帥,咋就搖身一變,成了個小仙女兒呢?
顧嬌的到來引起了整個黑風營的轟動,別說人給驚得不要不要的,就連馬兒都跑來圍觀顧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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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顧嬌就發現今日的軍營安靜了許多,大家走路沒那麼虎了,說話的嗓門兒沒那麼高了,昨日夜裡下過雨,今早並不熱,可大家的臉頰都紅撲撲的。
顧嬌坐在馬背上,歪了歪頭:“唔。”
……
顧嬌來軍營,一是看看一起出生入死的將士,二是調配人馬,準備不日出發攻打唐門。
緊接着,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她只需要三千人馬,也只讓幾位指揮使點了三千人馬。
然而當她出了自己的營帳時,錯愕地發現五萬人馬全在教練場上。
“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她不解地問。
衝鋒營新任左指揮使趙登峰輕咳一聲,道:“衝鋒三營申請出戰!”
也升了職的聞人衝定了定神,正色說:“先鋒二營申請出戰!”
就打一個隱世門派而已,五萬兵力是不是太誇張了啊?
顧嬌眨了眨眼,問道:“你們都想去攻打唐門?”
“是!”
所有人挺直腰桿兒,異口同聲,士氣震天!
顧嬌哦了一聲,說道:“好叭,既然你們都想去,那便去吧,順便沿途剿剿匪,聽說那一帶匪禍橫行,也算是替老百姓做些實事。”
程富貴升職了,是黑風營的虎威將軍,顧嬌與軒轅麒之下,屬他官職最高。
他正義凜然地問道:“小統帥,不知我們何時出發?”
顧嬌道:“具體出發時間得問大元帥。”
程富貴一愣:“爲什麼……要問大元帥?小統帥你不去嗎?”
顧嬌認真道:“我不去啊,我另有要事在身,得去一趟暗夜島。原本我是想挑一支騎兵與我隨行的,可既然你們都想去剿匪,那我去暗影部調兵也一樣。”
程富貴結巴了。
搞搞搞、搞了半天,他們不是隨小統帥出征啊?
可大元帥有毛好看的?
小統帥嬌嬌軟軟多可愛!
五萬人馬內心暴風哭泣,腸子都快悔青了!
……
顧嬌與蕭珩在盛都待了一個月。
其間二人將盛都認識的師長朋友一一拜訪了一遍,有天穹書院的院長與武夫子,也有曾經的同窗與隊友。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那個比兒郎更英勇的蕭六郎竟是女兒身,還生得如此貌美如花。
“從前的胎記是你故意畫上去的吧?爲了扮男人?”書院的涼亭裡,沐川看着顧嬌的臉說。
顧嬌的對面依次坐着袁嘯與趙巍。
曾經的五人擊鞠隊,除了沐輕塵外,全在這兒了。
顧嬌莞爾:“你說是就是吧。”
總不能告訴你,我那是守宮砂。
袁嘯與趙巍有些尷尬,不爲別的,就爲他們曾經還讓六郎帶着他們一起去逛青樓。
而今一回想,他們真是好混賬啊。
“咳。”爲化解尷尬,趙巍聊起了新的話題,“聽說鐘鼎回趙國了,周桐也轉學了,你沒來書院之後,輕塵公子也不來上課了。”
“我四哥是去打仗了!對吧,六郎!”沐川衝顧嬌笑了笑,他還是習慣叫顧嬌蕭六郎。
顧嬌不介意此稱呼,她點頭:“沒錯,我們都在邊關待了許久。”
“可是仗打完了,他也沒再來上課了呀。”趙巍嘆道,“我偶爾打明心堂路過,看見你們倆坐過的位置一直沒人坐,明心堂的同窗們都給你倆留着位子呢。不過你倆以後……應該都不會再回去上課了吧?”
幾人的心底都不由自主地涌上了一股惆悵。
袁嘯感慨:“想起咱們打擊鞠賽,彷彿就在昨日,還記得那幾個少林武僧嘛,沐川的胳膊是不是都讓他們整折了?多虧有六郎,不然咱們輸贏事小,集體成廢人事大。其實那時候就該看出來,六郎非池中物。”
沐川忽然笑道:“六郎一心給迦南書院放水,就爲了第二名的一萬兩黃金,後來六郎不在,咱們書院如期得了第二名,可惜我又多事,去找迦南書院的學生換了入宮見國君的獎勵。”
趙巍一臉嫌棄地朝他看來:“原來你知道六郎想要金子?”
沐川無奈道:“後來才知道的。”
袁嘯糾正道:“不是一萬兩,是一千兩。什麼時候開始誤傳的,弄得所有人都以爲當初的獎金是一萬兩黃金。”
顧嬌雙手抱懷,黑着小臉看向沐川:“我現在還是很想揍你。”
沐川:“……”
“酒來了!酒來了!”
武夫子拎着兩大壇上等的美酒健步如飛地走了過來。
他將袁嘯擠開,啪的坐在了顧嬌身側,笑着對幾人道:“我珍藏了二十年的女兒紅,閨女出嫁我都沒捨得拿出來!今日,咱們不醉不休!”
……
“你真的,不過去喝兩杯?”
涼亭附近的一座假山旁,天穹書院的岑院長問向一旁的沐輕塵。
涼亭中幾人推杯換盞、把酒言歡。
沐輕塵靜靜地看着,語氣平靜地說:“不了。”
既然錯過了,那就不要再去打攪她。
沐川喝高了,獨自一個人霸佔了一個大酒罈子,怕人追,在涼亭裡兜起了圈子,一邊兜,一邊醉醺醺地說:“六郎你知道嗎?我妹妹……蘇雪妹妹……蘇家三小姐……她……成親了!”
“她以爲你是男人……她說非你不嫁……可我四哥也……也喜歡你……你說你……明明是個男人……怎麼還讓他們兄妹倆……同時看上了……”
“啊……不對……你是女人……蘇雪知道了……她哭得可難過了……哭完就嫁人了……”
“你你你……你喝夠了嗎?不……不許把酒罈子抱走……”同樣醉得不輕的趙巍追着沐川兜圈子。
沐川衝他吐舌頭:“我不給你……就不給你……有本事你來……搶……”
幾人喝得東倒西歪。
武夫子躺在了地上,袁嘯的腦袋枕在了他的肚子上。
顧嬌早不行了,她趴在桌上,臉頰紅彤彤的,睡得呼呼兒的。
岑院長已離開。
沐輕塵獨自一人一聲不響地佇立在月色中,他的目光不曾離開過顧嬌半分。
眼看着沐川就要去拉顧嬌起來,讓她接着喝,沐輕塵終於忍不住了。
他捏了捏拳頭,神色複雜地自假山後走出來,朝涼亭走去。
不料他才走了沒幾步,一道月牙白身影自另一個方向舉步走來。
對方走上涼亭,擋下了沐川的勸酒,沐川朝後一倒,抱着酒罈子睡着了。
他俯下身,在顧嬌耳畔輕聲呢喃:“嬌嬌。”
“唔?”顧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先睜左眼,再睜右眼,一張俊美如玉的容顏映入眼簾。
她微笑:“阿珩……”
“回家了。”蕭珩輕聲說。
“你抱我。”顧嬌醉醺醺地說。
“好。”蕭珩伸出修長有力的胳膊,輕輕繞過她後背與腿彎,將她溫柔地抱了起來。
顧嬌靠上他緊實的胸口,安靜得像只乖順的小貓兒。
沐輕塵的拳頭緊了緊。
地上的沐川含糊不清地開口:“六郎……這或許……是我……最後一次……和你……喝酒了……沐家……”
沐家要倒了。
他也將不再是盛都的貴公子了。
想當初,她是籍籍無名的下國學生,誰都瞧不起她,而他是高高在上的沐家弟子,誰都想要巴結他。
兩年功夫,他即將淪爲階下囚,而她成了尊貴無比的小統帥與皇子妃。
他望着天上的明月,笑出了眼淚:“人生……真是無常啊……我們以後……不能做朋友了吧……”
蕭珩頓住腳步,低頭看了看懷中早已睡過去,根本沒聽見沐川說了什麼的顧嬌,頭也不回地邁入了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