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慎遠從徐府出來。
徐渭收到的密報是有關羅慎遠的,有人在皇上面前參了他一本,說他與曾珩勾結賣國。雖無物證,卻有人證——這個人就是曾應坤,他知道兒子往來得一切人物。但是曾應坤還在押解進京的途中。
羅慎遠並不確定曾應坤是不是知道,曾應坤是的真的武夫,不如他的兒子曾珩百分之一聰明。曾珩應該不會告訴父親纔對。
徐渭叮囑他道:“慎遠,朝中盯着你犯錯的多得是。通敵賣國這個罪名茲事重大,萬不可懈怠了。”
徐渭以爲學生是被誣告,倒也不是如臨大敵。
“虧得老師提點。”羅慎遠謝過徐渭,他是真的和曾珩交易過,很可能曾應坤真的知道。
他心裡知道這事危害很大,但面上也要不動聲色,不能讓人察覺。
他剛從徐府出來,正思考此事。就看到家裡的小廝急匆匆地騎着馬過來。
他帶了一封書信來。
“大人,這是從程府送來的,說是萬分緊急。一定要您親閱!小的等許久未見您回來,故趕緊來找您,怕耽誤了事。”
羅慎遠接過打開,發現裡面還有個小信封,用蜜蠟封了個琅字。
這是程琅慣用的,程琅爲什麼會給他送信?
羅慎遠把信封打開,讀完之後他的下頜緊繃,臉色很不好看。
他緩緩地把信紙捏作一團。宜寧跟程琅居然有書信往來,且宜寧還十分信任他,二人究竟是什麼關係?畢竟面對他,宜寧都沒有這麼幹脆利落,他不太喜歡宜寧和別的男人親近。而且信任程琅甚至多於他。
程琅讓他防備陸嘉學,爲什麼這麼突然,前些日子怎麼沒寫急信。恐怕是當中還有什麼事發生吧。
羅慎遠眼神一冷,他突然想起來,宮中密報……陸嘉學很有可能在調虎離山!
他讓宜寧先回楊家去,當中能被圍堵的地方太多。如果是陸嘉學的人,哪個護衛都不可能抵擋得住!
他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跟身後的下屬道:“跟我去楊府。”
馬朝着楊府疾馳,而楊太太和謝蘊的馬車也在返回的路上了,二人驚魂未定。羅宜寧被抓走,要趕緊把這件事告訴羅慎遠才行!
謝蘊再怎麼不喜歡羅宜寧,人家面對生死關頭也沒有含糊,放了她們倆離開。楊太太威逼着她不能說出去,否則宜寧的名聲就完了,謝蘊敷衍地答應了。羅宜寧……挾持她來幹什麼?
*
燭火的光透過菱紋綃紗的帷帳,隱隱綽綽。
羅宜寧睜開眼看到了朦朧的微光,頭昏昏沉沉的痛。她片刻纔想起自己怎麼了。
她從牀上站起身,撩開帷帳往外走。
屋內佈置得富麗堂皇,三聯五聚宮燈,燈光柔和,黑漆地板上鋪了絨毯。屏風上的流光溢彩孔雀羽,竟是用翡翠和金箔和藍寶石一塊塊鑲嵌出來的。這屋子佈置得極盡奢華。
她走過去拿起燭臺,把燭臺上的蠟燭砸了,才發現這把燭臺不是尖燭臺,沒法用。屋內連只簪子、一隻瓷碗也沒有。
她又試了試隔扇,紋絲未動,根本打不開。
這時候門卻咯吱一聲,隨後被人推開了。走進來的人頓時擋住了屋外的月光,反手把房門關上了,他淡淡道:“又要去哪兒?”手上提的食盒放在桌上,朝她走過來。
宜寧退後一步,看到是陸嘉學。
也是,除了陸嘉學還能是誰進來。
宜寧想到這裡反而站定了腳步,不再退讓了。
念頭在片刻之前流轉,她已經決定坦白,完完全全的告訴他。就算陸嘉學要殺她也好,威逼她也罷,她也要把這一切說清楚。
不牽連別人,沒有任何遮掩和逃避。
畢竟再怎麼逃避也沒有用了。
“跑什麼,你現在還跑得掉嗎?”陸嘉學挑眉,他現在已經很難得屈尊降貴了,盒子往她面前一推,“先吃點東西再說。”
“既然你帶我回來了,我就跟你說清楚吧。”羅宜寧卻道。
陸嘉學一時沒有說話。
“——我是羅宜寧。”單是這五個字就無比的重,但是又有種不顧一切的決然,羅宜寧的神情甚至是平靜的。
陸嘉學終於擡起頭,英俊的臉因爲歲月的刀斧而深邃。他的眼睛裡宜寧看不出任何情緒。
“但是羅宜寧已經死了,被你親手殺死的。如今我恨你入骨,”她的聲音冷淡了一些,“你以後不要再煩擾我,或者你想再殺了我,那也行——我不怕死,只要你放過別的無辜的人。你原來做的那些骯髒齷蹉的事,奪位的,弒兄殺妻的,也沒有人會知道!”
陸嘉學聽了她的話緩緩地笑了。
等了十多年,如今終於來了。那些瘋狂絕望,好像無底深淵的夜晚。
“我已經嫁給了羅慎遠,他原是我的兄長,我不願意連累他。你想做什麼儘管對着我,不要去對付他。”
陸嘉學再也控制不住,瞬間表情變得很陰冷。一把抓着羅宜寧的手把她按到了牆上,抵着她問:“羅宜寧,我從未說過休妻的話。你是我的妻子,就算你死了也是,活過來也是!羅慎遠娶你就應該付出代價。我倒是想問你,既然你知道是我,上次皇后指婚之後你告訴我,我來娶你。你爲什麼不說?”
宜寧後背火辣辣的疼,但被他擠壓着,動也動不了。她卻也笑了:“陸都督……您忘了您是我的義父嗎,上了族譜的,做不得假。”
陸嘉學突然一拳猛地砸在她旁邊的牆壁上。
一聲巨響,非常嚇人!
“你早日告訴我,我怎麼會認你做義女。”陸嘉學捏起這個人的下巴,看着她的臉繼續說,“讓我看着你成爲我的義女,看着你出嫁。羅宜寧,你覺得好玩嗎?我現在的地位,一不注意就能弄死你,你也不惜命?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還能這麼殘忍。”
“究竟是誰殘忍?”宜寧被他逼得退無可退,忍不住反問:“那你知道粉身碎骨是什麼滋味?你可知道被人騙是什麼滋味?枕邊之人日夜都在算計你,那又是什麼滋味!——陸嘉學,當然我跟長嫂去踏青,可是你讓我去的!”
“我費盡心機娶你,對你好。換做是別人我早不耐煩弄死了。”陸嘉學冷聲道,“當年我暗中謀劃權勢,爲了保護你才什麼都不告訴你。我在侯府裡血腥洗殺,你跟着她是最安全的。我只是沒料到有人要害你……”
羅宜寧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這麼多年了,她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如果不是陸嘉學,還能是誰?且他讓自己跟着謝敏,難道就沒有讓謝敏放鬆警惕的意思?
她跟謝敏一起二十多年,才確定她不是兇手。
他粗啞的嗓音在她的耳邊,“羅宜寧,我愛你愛得不忍心要你跟我上牀,我怎麼會殺你。”
察覺到陸嘉學的手已經放在她的腰側,羅宜寧猛地一推:“你滾!”
“你說你不曾害我,那還能是誰?你在我枕邊兩年,我從不知道你是心機深沉的人。”羅宜寧繼續道,“當年你把我的死嫁禍於謝敏,難道不是爲了自己有機會能向陸嘉然發難,奪寧遠侯爺的位置。陸都督,你如今身居高位,難不成就忘了自己當年怎麼用手段奪位的?”
陸嘉學再次把她束縛在自己懷裡,緊緊按着她的腰,說話之間一股子的血氣:“我爲了謀權的確做了很多。就算你不死,我也要殺陸嘉然。但是當年的我——還真的以爲你是被謝敏所殺!”
其實他早知道不是謝敏害她,但是他的壓抑必須要找一個宣泄口。
宜寧不知道該不該信他。如果不是陸嘉學殺了她,那能是誰。找不到這個真兇,她就不會信任任何人。
她無法信任他。而且今天這事,實在讓她更覺得無力!
宜寧繼續說:“你要是真如你所說愛我,卻又是這般行徑。今天的事傳出去我也不用活了,三尺白綾吊死最好!你只爲自己打算,可曾爲別人想過?”
她被人莫名劫持過,陸嘉學搶同僚之妻,這是說不清楚的!名聲被毀,她要是不自盡,就要一輩子被人指點。
“你想多了。”陸嘉學低下頭看她,他的眼神帶着毫無顧忌的冷淡,“你以後再不是羅三太太,所以羅三太太的名聲無所謂——既然已經落到我手上,那就是我的了。你還能回去?”
他不在乎羅三太太的名聲,因爲羅三太太已經死了。他隨意給宜寧捏造個身份與她成親,誰也管不了!
羅宜寧看着他,震驚得不知道要說什麼。
“你這個瘋子!你已經認了我做你的義女了,我們在一起是逆倫!”她想要推開他,“你放我回去!”
陸嘉學笑了,語氣透出極度的冷意:“我陸嘉學權傾天下,在乎這個嗎?你願意叫我義父也無所謂,來,喊聲義父聽聽,就當做情趣了。”他低頭親她的脖頸。
宜寧伸手想掐他,但是他如山般高大,全身似乎都堅硬如鐵。
她現在不過一個十四歲的小女孩身體,如何擰得過他。輕而易舉被他壓倒在牀上,喘不過氣來。
“你給我住手!”宜寧的反抗對於陸嘉學來說都不過是撓癢癢。
這個人嫁給了別人,陸嘉學恨不得殺了羅慎遠。現在羅宜寧在他手上,他當然要立刻佔有她。這幾乎是一種不安的情緒。
羅宜寧的手被壓在頭頂,鼻間全是陸嘉學身上的味道。她張嘴就咬他的肩,邊咬邊磨,陸嘉學覺得有點痛,但卻因此越發灼熱渴求起來。宜寧感覺到似乎他緊繃了一下,她放開他,兩排可見血絲的牙印。陸嘉學已經伸進衣襟往裡去,羅宜寧都能感覺感覺到他手上的繭,颳着她的肌膚有點疼。
“陸嘉學!”她被逼得要崩潰了,“我已經嫁人了,你別這樣。我有丈夫……”
“丈夫?你可要弄清楚了,你丈夫就在你面前!”陸嘉學說,但隨後他似乎碰到了什麼東西。
她分明在小日子裡……
陸嘉學還是收了手,再怎麼禽獸也不會這時候動手。他低下頭伏在她耳邊問:“告訴我,羅慎遠與你圓房沒有?他若沒有,我還可以饒他一命。否則,我就殺了他……”
如果說沒有圓房,對她來說大不利。但如果說沒有圓房,他的手段對付羅慎遠,二十多歲的羅慎遠還鬥不過陸嘉學!
“沒有,你可滿意?”羅宜寧毫不相讓地看着他。
陸嘉學看着她很久,頗有些留戀她這個生動的樣子。他的手摸着她的脖頸,特別是摸着她細嫩之處,好像隨時會掐下去。
“你睡吧,我明日再來看你。”
陸嘉學放開了她,與她共睡一牀是不行的,半夜他若是興起她可沒辦法。他走出房門,吩咐看守的人:“看守好了。”
那兩人忙應喏:“恭送都督大人。”
宜寧剛纔不想說小日子的事,因爲聽起來好像在求饒一樣,非常軟弱。她從牀上起來,走過屏風圍繞的淨房,發現淨房的窗扇外面都守着垮刀侍衛……
這就是個鐵籠子,插翅難飛。
陸嘉學這是想軟禁她?那幹嘛不拿跟狗鏈子拴上,方便多了。
羅宜寧坐在牀邊望着宮燈。明日還不知道要怎麼辦,陸嘉學如何才能放過她,他就是瘋了。她給楊太太的東西,不知道她能不能如約轉交給三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