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雖然已經姓魏了,但是羅慎遠一生氣,或者想教訓她的時候,還是會叫她羅宜寧。
“我是說和離。”宜寧繼續道,“你若是同意了,我回去草擬和離書,再找父親、母親,請了德高望重的長輩見證就可。”
宜寧聽到他連名帶姓的叫她,總是覺得是做錯了什麼事一般。
要是日子過得平安從容,她何必自討苦吃想要和離?
不管和離或是休妻,女子嫁過人之後名聲就不好了,想再嫁就難了。她回到英國公府就是大歸,恐怕日後要庭哥兒的孩子給她養老送終。和離之後再嫁,雖不是不許,背後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宜寧前世的管家娘子就是再嫁的,她原來那男人疲懶酗酒又打老婆,她就是和離又嫁了個後生,走的時候頭先的丈夫幾乎把她存的銀錢收刮乾淨。後來宜寧就常聽人偷偷議論她是離不得男人,騷哄哄的。
羅宜寧聽了很生氣,狠狠處罰了好幾次,纔沒有人敢說那管家娘子了。
女子總是弱勢的一方。
和離之後無論羅慎遠娶誰,甚至如他前世一般娶那位都御史葛大人之女葛妙雲,別人看到也只會贊他豔福不淺。而她再嫁,就會被戳脊梁骨。
她回到英國公府之後,可以好好應付陸嘉學,不怕他威脅到羅慎遠的仕途。她也想查清當年的真相,人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但她也不會再嫁人了,流言蜚語是非常可怕的東西,同時她真的沒有精力去伺候一位丈夫。
羅宜寧這是爲他打算到了極致,才說得出和離的話來。
不然哪個女子有勇氣敢輕易說這種話?
見他一直不說話,羅宜寧又反問了一聲:“三哥?”
馬車內搖搖晃晃的,羅慎遠的周身全是冷意,似乎從裡到外都是疏離。
他不想去想,但是腦海裡卻不停地浮現這幾天裡發生的事,羅宜寧給程琅寫的密信,她稱自己的義父爲陸嘉學。羅宜寧對他來說太過特殊,他現在擁有這麼多,也好像什麼都沒有。祖母、父親、老師,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待他。唯有她是讓他覺得柔軟的東西,從少年時候開始,似乎心裡就有種見不得光的*,想讓她只屬於自己一個人。
羅宜寧見他不說話,微微嘆了口氣。他聽到肯定不舒服吧,故理也不理她了。
說不定是對她失望了,就此同意和離,所以默認了。
她也在胡亂猜測,馬車內就沒有人說話了。
大慈寺在外郊,府學衚衕卻是在內城,此時天色也晚了。入城的時候羅慎遠出示了腰牌,那羣人才恭敬地拱手道聲‘羅大人’。守城門的都是五城兵馬司的人,羅慎遠跟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的關係很好,故五城兵馬司的人看到他也畢恭畢敬的,連他究竟是出去做什麼了也沒問,打開城門放了進去。
遠遠的,羅宜寧就看到府學衚衕拐角墨錠鋪子門板,旁邊種着的槐樹。這都是熟悉的景色,告訴她這就回家了。
羅府門口點着縐紗燈籠,因爲太晚府裡黑黢黢的,大家都睡了。
小廝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牽了馬車去馬廄,羅慎遠則領着她回兩人住的宣景堂。前院有婆子值夜,忙打開了院門,院子裡高大的古樹已經落葉。宜寧看到滿地落葉怔了一下,她記得前幾天纔剛轉黃呢,居然這麼快就掉葉了。
羅慎遠走在她面前,好像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羅宜寧卻看到了在門口守着她的珍珠,她看到宜寧有些激動,立刻向她屈身,然後紅了眼眶。
“您總算回來了!”說罷迎她去淨房梳洗沐浴。
泡在木桶裡,宜寧的頭髮溼漉漉的,她取下簪子,乾脆把頭髮放下來等它晾乾。小丫頭往水裡滴了幾滴玫瑰露,宜寧聞着玫瑰味兒,在熱水裡放鬆了許多,才問珍珠:“這幾日府中如何?”
“怕走漏了您不見的事,三少爺稱您在楊太太府上做客。奴婢也不敢在府中露面,由三少爺送去田莊裡避着。故府裡的事奴婢也不清楚。”珍珠輕聲說。
三哥做事想來仔細,想必她不見的事,府中也是瞞得死死的。
他要操心朝堂的事,還要管府上。就是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若是沒有娶她,他怎麼會需要擔心這些事。
宜寧沉默,片刻後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到丑時了。”珍珠從丫頭手裡接過綾布給她擦身體,然後又從另一個黑漆方托盤上拿起潞稠做的單衣。剛要給她穿衣服,撩起頭髮卻看到她後頸的一道口子。珍珠呀了一聲,“太太,您這怎麼傷着了,誰做的?”
“……竟然還有流血。”宜寧伸手按了按傷口,吩咐道,“去找些藥膏來。”
珍珠應諾出去。宜寧站起來,披了件靛青色團花褙子出淨房。內室裡羅慎遠正在燭臺下看摺子,聽到她出來之後便把摺子遞給旁邊伺候的丫頭,徑直去了淨房洗澡。宜寧坐下來,想到無事,乾脆從他的筆山上拿了只毛筆潤了墨,鋪紙給英國公寫信。
半柱香的功夫羅慎遠出來了,側臉在燭火下很俊雅,沐浴之後帶着溼熱的水氣,微露出中衣的胸膛結實。其實和道衍比起來他更像習武的那個。他走過來,坐在宜寧對側拿了書繼續看,也不曾說什麼。宜寧幾欲開口跟他說話,看到他冷淡沉默的樣子又不知道怎麼說。
他怎麼不睡……難道是在等她?
珍珠找了藥膏進來了。宜寧撩着頭髮側頭,等珍珠給她塗藥。
珍珠邊抹邊道:“都督大人也不知道是劫持您做什麼,竟然還傷了您,您可是他的義女……”
宜寧看了三哥一眼,他似乎看書看得很認真,黑尾翎一樣的長睫毛低垂着。
“此事不再提了,他不顧別人肆意妄爲,我也沒拿他當義父。”宜寧覺得珍珠的手按得有些用力,微皺着眉頭。
羅慎遠握着書冊的手握緊了。
“奴婢自然醒得,當日陪您一起出去的,除了幾個大丫頭,別的丫頭都發賣出了北直隸。奴婢就是不明白,都督大人擄您做什麼,頭先在英國公府上的時候,也沒覺得待您有什麼不同。”珍珠小聲跟她說話,手按壓着宜寧的肩背。
宜寧只是嘆氣,她道:“罷了,不說他。我寫的這信你派人送回英國公府給父親。向他說明情形,就說我有和離的意願……”
珍珠有些驚訝,和離?太太怎麼會突然想到和離。
剛纔進來便覺得她和三少爺的氣氛不太對。她在這裡給她上藥,三少爺竟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太太也未曾理會三少爺。
這兩人究竟怎麼了。
珍珠正想說什麼,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出去。”
她下意識地擡起頭,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羅慎遠把書冊扔到了檀木小几上,語氣一厲:“我讓你出去!”
他終於肯說話了?宜寧招手讓珍珠退下去,珍珠猶豫地看了她一眼,才屈身退下。
門從外面被合上了,宜寧想好好跟羅慎遠談談,拿起剛纔寫的信說:“三哥,和離的事應當好生商量商量。其實於我來說和離也沒好處,只是怕你日後還會被我牽連,所以我思索了許久,才提了這個。我們未曾有夫妻之實,便是和離也說得過去……以後,若你再娶親,我也是願意叫她一聲嫂嫂的。”
羅慎遠以手抵脣,聽完她的話就笑了。
他突然把羅宜寧手裡的信拿過來,放在燭火上面點着了。
宜寧訝然,她可寫了好一會兒的!她撲過去立刻想去救下她的信,卻被羅慎遠死死按住。信紙被火苗吞噬化爲灰燼,他一放手之後灰燼也沒了。他則反身抵住羅宜寧,俯下頭問她:“你我兄妹相處,沒有夫妻之實,你便想和離了?”
羅宜寧看到他幽暗的眼睛,倒映燭火,好像能把人吸進去一般的幽深。她的手被他扣在手裡,喃喃了一句三哥,擰動想掙脫卻還是被他壓得死死的。羅慎遠反而又靠近了,逼得幾乎和她相貼。這具柔軟的身軀在他身下,觸碰着堅實的身體。
本來他對她就容易,又正當最強盛的年紀。可能是屋子裡太熱了,或者是焦躁不安,他的心裡突然就有股莫名的燥熱感立刻涌上來。
他這是要做什麼!不想和離,難不成是……
宜寧腦海裡的猜測將是浮現的時候,羅慎遠已經吻住了她粉嫩的側臉,脣舌之間輾轉反側,她根本無法避躲,燙人的嘴脣又封住了她的脣。
“那便來有夫妻之實吧。”他說。
決不允許她有這樣的念頭,和離?這輩子都別想!他要把她變成自己的,也不想管她是不是及笄了,斷了她的心思。想到這裡,羅慎遠的大手有些焦躁地在她脖頸上摸索着,似乎在找什麼。
宜寧一驚,剛纔沐浴就沒怎麼好好繫緊,現在褻衣的繫帶自己在之間已經鬆動,宜寧伸手想拉住衣襟,但是徒勞無功。
宜寧被密密實實的籠罩着,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整個包圍。被迫擰起下巴與他相吻,他身上滾燙的氣息無比的近。屬於兄長柔和的臉現在變得有些陌生。
夫妻之實要是一成,再想和離可就難了!
他真的考慮好了嗎?以後若是後悔呢,到時候可就不好辦了!
她也覺得自己渾身發軟,扭動身體想掙脫:“三哥,你別!我們談清楚再說……”
但他已經捏住她的細腰,制住了她所有的反抗。宜寧被他放開之後就有點喘不過氣,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羅慎遠熟悉的氣息在她的耳邊說:“不用談,和離絕無可能。我們現在是夫妻,宜寧,你知道我要做什麼吧?”
知道!怎麼能不知道。宜寧看到他結實的胸膛,有力的臂膀,竟然呼吸微微一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