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比試是弓箭, 每個士兵發三支箭,凡射中箭靶紅心的箭都計一分。
也就是說,這場比試中, 每個衛所能獲得的最高分是三十分, 最低分爲零。
在衆人休息的時候,宮人已經訓練有素地搬來五十二個箭靶,兩個一組, 隔着一定距離在演武場南面依次排開。
每個衛所用兩個箭靶,指揮使們將隊伍帶到對應的位置。
本朝對士兵們的弓箭要求, 是五十步遠能射中目標, 武科舉考試中, 對武舉人的要求則是八十步遠。
士兵們平時在衛所練習弓箭,用的都是草人靶子, 只要射中草人,無論是腦袋胸口還是四肢都算合格。雖然演武比試的距離跟平常操練差不多, 箭靶紅心卻只有一張烙餅大小,一個士兵若平時不勤於練習,想要射中紅心絕非易事,如此也能反應一個衛所的兵力。
弓箭比試最簡單, 但看着那些高大挺拔的士兵們列陣在前,依次上前拉弓射箭, 箭矢呼嘯而過,也很是賞心悅目。
很快, 景順帝又把目光投向了大興左衛。
大興左衛第一個上場的,依然是高大壯, 那副豆芽菜的身板,也讓高大壯成了今日比武景順帝第一個記住名字的士兵。
高大壯從箭筒裡取箭時,旁邊幾個衛所的士兵都下意識地看了過來,包括那些該射箭的人,也都想看完高大壯的表現再開始。
他們的指揮使駙馬爺是真的不怕輸啊,一點特殊訓練都沒給他們安排,這三天高大壯也就真的一直在伙房燒火做飯,只有晚上與他們睡在一起。
據說高大壯生病之前,力大無窮不說,還是個射箭好手,專用重弓,現在他的神力沒了,荒廢了三年多,準頭還在否?
這個問題,他們好奇卻不敢問,生怕戳到高大壯的傷疤,白白叫他難受。
陳敬宗站在一旁,姿態閒散地看着,彷彿高大壯射中與否他都不在意。
比試用的是普通弓箭,高大壯此時只是沒有其他士兵強壯,射幾支箭的力氣還是有的。
第一支箭射中了箭靶,卻在紅心之外。
附近衛所的士兵裡傳來一些聲音,高大壯恍若未聞,甩甩手,取出第二支箭。
這一次,他射中了紅心外圍,也算一分!
高大壯的第三支箭,射在了紅心的中心!
雖然射在紅心的哪個部分都只計一分,這最後一箭,也足以證明高大壯箭法了得了!
高大壯笑着轉過身,將手裡的弓遞給秦威。
大興左衛的九人與高大壯一樣高興,旁邊幾個衛所排在第一的士兵卻暗暗捏了一把汗,高大壯都射得這麼好,他們若表現的不如高大壯,豈不是叫人笑話?
有的人射中了兩箭,更多的人只射中了一箭,還有三支箭都落空的!
站在旁邊的幾個指揮使臉都要黑了,他們一黑臉,讓接下來要出場的士兵們壓力更大!
景順帝哼了哼,移開視線,繼續看包括錦衣衛在內的那幾個名列前茅的衛所。
婉宜在小聲嘀咕着什麼,華陽微微低頭,發現小姑娘在幫大興左衛數分數。
第二場比試結束的很快,大興左衛十個人,一共中了二十隻箭,計二十分,再次排名第七。
婉宜很高興:“只要下場比試別發揮地太差,四叔這次應該能拿前十!”
從倒數第一一下子擠進前十,在婉宜看來,四叔已經非常厲害了!
華陽笑了笑:“等着看吧,第三場一直都是十項比試裡最有看頭的。”
想象兩個士兵臉紅脖子粗地摔打在一起,婉宜興致不高,只關心四叔那邊的情形。
第三場比試是肉搏。
聽起來像摔跤,但如果只有兩個人單獨搏鬥,二百六十個人還得一輪一輪地比下來,速度太慢,半天無法結束。
所以,肉搏採用的是混戰,二百六十個士兵一口氣全部站在一個圈子中,隨便誰想打誰,等到圈中只剩二十六人時,比試便宣佈結束,而那二十六人,每個人算五分。倘若其中有十人都是一個衛所的,該衛所便能拿到“五十分”的滿分,幾乎相當於前兩場比試滿分的總和。
爲了公平,這場比試所有士兵都要脫去外衣,以免有的士兵忌憚其他衛所的名氣而不敢出手,譬如錦衣衛。
畢竟這麼多士兵都是今日剛剛見面,各自忙着比試,還來不及記住其他衛所士兵的相貌,基本都是看補子認衛所。
兩刻鐘的休息時間,也是指揮使們安排戰術的時間。
錦衣衛指揮使劉守、金吾前衛指揮使戚瑾、羽林左衛指揮使陸望山站到了一起。
最近五年,一直都是這三個衛所佔據前三的位置,錦衣衛穩坐第一,金吾前衛、羽林左衛都想爭二保三。
錦衣衛代表的是皇上,其他衛所的指揮使都給錦衣衛面子,要求士兵讓着錦衣衛一點,而金吾前衛、羽林左衛與錦衣衛結盟,三十個兵聚集在一起,就算沒有補子也昭示了他們的身份,其他衛所的兵乾脆將這三十人都讓了。
這樣就會導致一個結果,三個衛所一下子就佔了三十個名額,其他衛所再拼,最後也要因寡不敵衆而被三個衛所合力扔出圈。
既然如此,還費心琢磨什麼戰術,混在人羣裡裝作很賣命的樣子演兩下給皇上看看,哄皇上高興就行了!
戚瑾同劉守、陸望山說話時,餘光掃過陳敬宗。
陳敬宗被大興左衛的十個士兵圍在中間,自成一個小圈子,煞有介事地在說着什麼。
可最後一場拼的是人數,陳敬宗那十人再團結,在不結盟的情況下,都無濟於事。
劉守也看了眼陳敬宗。
陳敬宗是駙馬,是皇上的女婿,如果陳敬宗來找他結盟,他肯定會給陳敬宗面子,讓陳敬宗今年拿個第二。
可陳敬宗根本沒有結盟的心思,連他遞過去的眼色都沒有領會,劉守代表皇上,又怎麼能主動去拉攏陳敬宗?
好在,第三場的比試只有錦衣衛、金吾前衛、羽林左衛能拿到分數,其他衛所前面兩場的分數便是最終得分,陳敬宗的第七已經穩了,說出去也很風光,沒給皇上丟人。
陸望山三十九歲了,笑着捏了捏戚瑾的肩膀:“上次讓你拿了第二,今年你讓我們衛所多留幾個人?”
兩場下來,羽林左衛總分暫居第三,只比金吾前衛少了三分。
二十六個名額,錦衣衛佔十個,還剩十六個,如果戚瑾願意讓羽林左衛留九人,戚瑾那邊只留七個,羽林左衛便能反超。
戚瑾笑道:“不如你我各留八人,這場並列第二,如何?”
陸望山微怔,隨即失笑:“行吧!”
戚瑾畢竟是皇后的孃家侄子,又年輕,想多拿一次第二也情有可原。
商量好讓手下三十人聚集的地點,三位指揮使再分別去交待士兵。
直到二百六十個兵脫去外衣再被宮人打亂領進演武場中間畫出來的紅圈,戚瑾都沒發現陳敬宗有聯繫其他衛所的指揮使。
紅圈很大,二百六十個士兵一層一層地擠在最中間,又都是高個子,密密麻麻地站在一起,很難在短時間找齊同衛所的其他士兵。
時間一到,鼓聲震天,第三場比試正式開始!
士兵們下意識地先散開,拉開自己與其他士兵的距離。
高臺之上的衆人看得清清楚楚,有批士兵衝過尚未動手的人羣,迅速在紅圈東南側聚集,恰好是三十人。
瘦瘦弱弱的高大壯哪裡都沒跑,鼓聲剛響,旁邊幾個其他衛所的士兵剛不懷好意地看向他,畢竟誰都知道他是高大壯,高大壯突然捂住胸口大叫一聲,倒在地上,痛苦地打着滾!
那幾個已經把胳膊伸出來、準備先去掉大興左衛一人的士兵們:……
這是太膽小嚇昏過去了,還是出人命了?
無論哪個,他們都默默收回手。
有一些士兵神色焦急地往叫聲那邊衝,周圍的士兵猜到他們都是大興左衛的,畢竟高大壯可能出事了,誰還敢在這時候阻攔大興左衛的人?
無關的士兵原地站了片刻,很快反應過來,先離開此地,去找自家衛所的兄弟們!
所有人都在跑,留在圈子中心的人反而最少,但其實也不少,最後將高大壯層層圍住的,竟然有四十九人,算上自己跳起來的高大壯,正好五十個。
這五十人,全都來自上次演武比試倒數的那五個衛所,也是這次列陣時挨着的五個衛所,即倒數第一大興左衛、倒數第二燕山後衛、倒數第三府軍前衛、倒數第四武驤右衛,以及倒數第五濟陽衛。
沒有補子,景順帝也不認識高大壯以外的四十九人,但他已經反應了過來,驚喜地對陳廷鑑道:“駙馬何時聯的盟?”
方纔休息時他也有留意女婿的動靜,一直都跟高大壯等人在一起啊。
陳廷鑑猜測道:“離得遠,可能他暗中同其他四位指揮使使了眼色。”
太子道:“也可能是讓五個衛所的士兵彼此傳的話,大家都盯着統領看,反而忽略了小兵。”
陳廷鑑讚許地點點頭:“太子言之有理。”
太子笑道:“別的衛所就算聯盟,也要約定一個集合地點,大興左衛有高大壯,人人都認識,集合更方便!”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高大壯等五十人已經開始朝周圍的散兵出手了!
就算有的衛所十人都聚齊了,又哪裡是五十人“大軍”的對手?
這五十人猶如一道狂風,將所過之處的散兵都給掃到了圈外去,有的散兵不甘心,快要出圈時還想拉上一個“同歸於盡”,卻架不住對方人手太多,高大壯更是次次都機靈地躲在後面,叫他們只能憋憋屈屈地“單獨赴死”!
圈子裡還有一道風,便是錦衣衛、金吾前衛、羽林左衛的那三十人!
二十六個指揮使站在圈外一側,早在開始時就都看出了陳敬宗五個指揮使的合縱之策!
註定會出局的一位指揮使看好戲似的道:“劉大人、戚大人、陸大人的衛所個個都是精兵,不知今日能不能給皇上展示一出以少勝多。”
劉守當然要自謙,看眼陳敬宗,面帶苦澀道:“駙馬好計策,今年第一也爭得啊。”
陳敬宗笑道:“大人此話太早了,我們這邊都是蝦兵蟹將,雖然人數多,勝負還真不一定。”
劉守看向圈中,這時,裡面只剩八十兵,左邊五十,右邊三十,即將正面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