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豐州的第四日, 季無心穿上嫁衣,坐在房間裡,身後站着的是自己的陪嫁丫鬟, 坐着的是一身錦衣的季無月。
姐弟二人在鏡子中望着彼此, 陪嫁丫鬟清荷站在那裡, 季無心揮手示意她出去, 等魏延來了再進來, 其餘時候都不得打擾。
清荷領命出去,體貼的拉上門。
這是最後一次,姐弟兩人能說話, 能在沒有其餘人在的時候說話,也是季無心身爲將軍府的人和季無月進行的最後一場談話。
鏡子裡的女人容貌豔麗, 上妝後更顯得妖冶, 季無心便是這一點和季無月不同, 季無月氣質清華,而季無心卻妖冶燦若玫瑰, 明明五官相似,卻生出兩種極致來。
“魏延身邊的人,不可盡信,他能信,他信的人卻不是你能信的人。”
“父親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你可知道, 豐州外的駐軍?”
“你說的是——”
季無心詫異, 不再透過鏡子和季無月交流, 而是直接扭頭看着季無月, 頭上的流蘇跟着動作搖晃起來, 下面的眉目竟然有些看不清楚。
季無月點頭:“這一手是將軍府最後的一塊救命浮木,若是日後將軍府鋃鐺入獄, 這支隊伍就是能保我們平安的唯一勢力。”
“這可是——”
“你該知道的,爹不可能把所有的東西都放在京城,那樣會被連根拔起。”季無月說完,心裡有些難受。
說到底,他和宋垣都在防着對方。
明明是很親近的關係卻在防着對方,季無月不知道這是不是君臣的無奈,又或者他們的立場本就不一樣。
季無心見季無月陷入沉思,出聲道:“無月,這件事情……”
“我會竭力保住將軍府,若是不能,生是將軍府的人,死也是將軍府的魂。”這輩子,宋垣只是一個意外,就算是沒了他也能繼續活着,因爲他還有江山社稷。
可是將軍府若是沒了,那季無月便什麼都沒有了,將軍府便是他的根。
聞言季無心眼眶泛紅,低聲道:“難爲你了。”
“難爲的是你,好了,新嫁娘今日不能哭,魏延應該也快到了,那日一見後,我還未見過他什麼模樣,想來能夠配得上你的,必定是風流倜儻的英俊才子。”季無月剛說完,外面就想起了清荷的聲音。
“少爺,小姐,魏大人的迎親隊在外面了。”
“知道了。”
從一邊拿起蓋頭,季無月站在季無心面前:“我……親自給你戴上,親自送你上花轎,無心,你是將軍府內唯一的希望,只要你過得好,將軍府就將沒有後顧之憂,還有,日後你的心就是魏延的了。”
無心無心……不再是沒有心,只是給了另外一個人而已。
聞言季無心點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美得驚人,一笑傾城。
“讓我當一次你的兄長。”
“……哥……”
“恩。”
蓋頭蓋下,季無月和季無心再看不到彼此,但是季無月的手拉着季無心往外走,低聲提醒她注意腳下。門打開,清荷站在一側,上前從季無月手中接過季無心,扶着她往外走。
一步步的朝外走,季無月覺得,有一些失落。
深吸一口氣,往外走,見到馬背上翻身下來的魏延,儀表不凡,玉樹臨風的模樣和那日真是有天壤之別,卻讓季無月的失落稍稍流走了一些。
這樣的人,必定是會對季無心好的,即使以後沒有感情也不會讓季無心委屈。
魏延見到季無月,拱手道:“魏延見過大人。”
“日後便是一家人,無需多禮,說起來我還得叫你一聲姐夫。”季無月道:“我這個有些任性的三姐就交給你了,日後有什麼還望擔待一下她的脾氣。”
聞言魏延道:“夫妻之間,互相遷就本就是應該的。”
季無心被扶着上了花轎,魏延翻身上馬,季無月要等迎親隊伍走了之後再出發,站在別院門口,望着那一堆火紅衣裳,喜慶的隊伍漸漸遠走,忽然有一些感概。
以前他以爲季無心出嫁時,必定是十里長街火紅的熱鬧,漫天喜色,現在卻覺得季無心嫁得很好。
“少爺,可以出發了。”
“恩。”
“乘轎嗎?”
“不了,走過去,吩咐人收拾東西,明日啓程回京。”
“這麼着急?”
季無月道:“今早回去,否則那些人不會安生,恨不得我死在這外面纔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季無月眼中本來的憂愁被狠厲給取代。
見此王武一怔,道:“少爺——”
“怎麼了?”
“沒什麼,還是先去魏大人府上,您畢竟是待會兒的家長,魏大人無親無故,儘管你比小姐小一些,但代表的是將軍府,這一拜,您受得起。”即使不代表將軍府,這一拜,季無月也受得起。
從小打到,季無月替季無心收拾了多少次爛攤子,撿回多少條命?
聞言季無月道:“這倒是,我們先過去吧。”
來到魏府時,季無月見門口的賓客互相道喜,又見管家站在門口,搖了搖頭往裡走,徑直朝着前廳的主位走去。
花轎在他進門口來的,還得過火盆,才能進來,季無月自然是有時間坐下來先品茶。
身爲太傅,又是要臣,來的賓客們紛紛對季無月這般年紀輕輕就能位極人臣的經歷着實好奇。
有些見識的倒是更加在意爲何季家會把季無心嫁給魏延做續絃。
“新郎官新娘子來了。”
季無心牽着這頭的紅布,那一頭牽着的是魏延,有一些緊張,被清荷扶着,似乎連周圍的人在說什麼聽不清。
管家站在一旁,見季無月已經端坐,魏延和季無心也已經準備好,便道:“一拜天地——!”聲音洪亮。
季無心和魏延轉身,對着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
知曉座位上的除了放着魏延父母的牌位之外還坐着季無月,季無心毫不猶豫的跪下,行了一拜——這是她前半輩子欠季無月的。
“夫妻交拜!”
站直身體,聞聲後彎腰一拜——日後季無心和魏延,就是夫妻了。
“送入洞房!”
賓客歡呼起鬨,季無心被喜娘和清荷扶着離開,魏延則是留下來招待賓客,庭前一片熱鬧,而季無月卻坐在那裡,小酌起來,眼神迷離,只覺得格外冷清。
他日再見季無心時,就是將軍府上下鋃鐺入獄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