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居住的木屋在帕克城東南的一處山丘上,一共四棟,其中一棟是主人的居所,拱衛在周圍的三棟由保鏢和其他隨從居住。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西蒙身邊就再也沒有離開過保鏢。
到了西蒙現在的財富地位,註定了必須非常關注自己的安全問題。這年月世道,絕對沒有普通人想象的那麼太平。
週六中午時分抵達帕克城,緊接着就是一連串的日程。
晚上陪着凱瑟琳參加羅伯特·雷德福組織的一個電影人聚會,十點多鐘纔回到山丘上的居所。
很適合在帕克城行駛的SUV悄然在山丘木屋前停下,西蒙和凱瑟琳一起下車,立刻就被夜晚濃重的寒意圍繞。
不過,山腳下,因爲聖丹斯電影節帶來的人氣,帕克城依舊是一片燈火輝煌的熱鬧景象。
最近幾年,不只是電影人,每一次的聖丹斯電影節,已經有着逐漸向娛樂行業綜合性聚會的方向發展,不只是電影人,音樂圈、時尚圈都開始趕來湊熱鬧。
並沒有在寒冷的戶外過多停留,西蒙和凱瑟琳一起進入木屋,這次跟隨而來的佐伊·帕克斯和伊莎貝爾·鄧恩兩位女僕已經提前燃好了壁爐,還準備了熱咖啡,木屋裡溫暖一片。
ABD三女郎提前接受過寶寶護理方面的培訓,因爲要幫助珍妮特看孩子,現在基本上不會離開杜梅岬莊園。
西蒙身邊想要人照顧,就只能從女管家新帶出來的女僕團隊裡挑人。
說起來,上次的間諜事件後,西蒙就叮囑珍妮特重新對身邊女郎們進行背景調查,結果還算不錯,大概也是因爲時間太短緣故,這些女郎們都並沒有什麼不妥。
至於圍繞在西蒙身邊的那些人,現在基本上被查了個底掉。
只是擔心打發走一批肯定會再來一批,西蒙纔沒有動這些已經暴露的傢伙。
凱瑟琳沒有讓湊過來的佐伊·帕克斯幫忙,自己脫掉厚厚的羽絨服掛在旁邊衣架上,最後還不忘輕輕瞪了眼西蒙。她明顯看到那個胸前很出挑的姑娘在接西蒙衣服時把身子往男人身上蹭了蹭。
西蒙假裝沒有注意到女人的目光,等伊莎貝爾把風衣掛好,就道:“你們去休息吧,另外,明天早上也不需要起太早,早餐我和凱瑟琳自己準備。”
兩女察覺到凱瑟琳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都清楚自己今晚肯定是不會有任何機會的,乖巧應了一聲就主動退下。
西蒙把兩位女僕準備好的咖啡端到壁爐前的茶几上,親自倒了一杯遞給在沙發上坐下的凱瑟琳,笑道:“不怪我啊,其實是珍妮吃醋了,才故意派了兩個燈泡過來打擾我們。”
凱瑟琳接過咖啡捧在手裡,卻只是丟給西蒙一個白眼。
其實,珍妮特的原話是覺得西蒙最近兩年生活技能退化的厲害,沒有人照顧可能會餓死,才讓佐伊和伊莎貝爾兩女跟過來。
當然,肯定也有一些女人吃醋的意味。
想想自己要在家裡看孩子,男人卻跑去和自己的閨蜜約會,即使心裡真的不太在意,總也要表達一下態度的。
凱瑟琳不答話,西蒙只是笑笑,自己也倒了一杯咖啡,就湊過來在女人身邊坐下。
如果真的生氣了,凱瑟琳應該是坐在旁邊單人沙發上的。
剛剛女人主動在正對壁爐的雙人沙發上坐下,這種小細節還是很容易發現的。
西蒙湊過來,似乎覺得自己的心思被窺破,凱瑟琳臉龐上閃過一些不好意思,故意朝旁邊躲了躲,似乎要和西蒙劃清界限。
當然不能讓她‘得逞’啊。
女人退開,西蒙厚着臉皮果斷朝她身上擠了擠,然後再次被丟了一個白眼。
啜了一口手裡的熱咖啡,西蒙找話題道:“你明明知道《落水狗》是高門影業的項目,這次一個獎項都沒給,太過分了吧。”
《落水狗》,正是昆汀的那部成名作。
雖然提前拿走了《低俗小說》,有些事情卻並沒有改變。
最近幾年,高門影業一直和聖丹斯保持着非常緊密的合作關係,昆汀去年恰好參加了聖丹斯研究所舉辦的培訓班。
因此,《落水狗》的劇本,早在去年就出現在了西蒙手中。
捷足先登,高門影業很自然地拿下了這個項目,同時還促成了剛剛拍完《鋼琴別戀》的哈維·凱特爾與昆汀的合作。
因爲丹妮莉絲娛樂這個大製片廠的參與,影片預算成本也從西蒙記憶中的120萬漲到250萬美元。《落水狗》也成爲高門影業今年在聖丹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主打。
當然,250萬美元的小製作項目,西蒙現在是不會太親自過問的,因此直到電影節前才簡單看了一下影片的成片。
雖然明天才是閉幕式,但聖丹斯的獎項結果前兩天就已經出爐。
主辦方還特意向獲獎的劇組發出了通知,提醒他們參加明天的閉幕式。
雖然清楚身旁小男人並不是真的在指責自己,凱瑟琳還是認真解釋道:“大家都不太喜歡這部影片那種對暴力的展現。”
西蒙笑問道:“你呢,覺得這部電影怎麼樣?”
“敘事結構很獨特,不過,我不太明白這位導演究竟是想要通過這個故事表達什麼。”
西蒙換了一個更愜意地姿勢靠在沙發上,打量着身旁穿黑色高領毛衣和牛仔褲的凱瑟琳,道:“所以說啊,你還是不算一個真正的電影人。”
凱瑟琳不解,又不由自主地表現出了一些出自女人本能地不滿,瞪了一眼身旁的小男人。
自己終究已經拿到了一個奧斯卡最佳導演提名了啊。
不算電影人。
嗯,那算是什麼?
西蒙沒有立刻繼續剛剛的話題,朝凱瑟琳腳上的女士皮靴示意了下,道:“在屋子裡還穿這個,凍不凍腳,脫掉暖和下。”
凱瑟琳看了眼自己腳上的皮靴,噠噠地在地板上磕了兩下,小腿微微斜側過來:“你幫我脫啊。”
“沒問題。”
西蒙很是乾脆,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伸手就撈住女人一雙長腿帶了過來。
凱瑟琳身子被西蒙帶的一歪,小心地護着手裡的咖啡纔沒有灑掉,嗔怪地望着小男人三下五除二脫掉自己的皮靴丟在一邊,甚至還把襪子也脫了下來。
鞋子和襪子都是新的,凱瑟琳也是一個很愛乾淨的人,腳上並沒有任何味道,並不擔心讓西蒙產生不好的印象。
不過,鞋襪被脫掉,她還是立刻把男人放在膝上的雙足抽了回來,卻也沒有再踩在地板上,而是側身而坐,把雙足埋在男人身邊。待他重新拿回自己的咖啡,主動問道:“我爲什麼不算一個電影人啊?”
“我個人的觀點,真正的電影人,應該是表達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落水狗》的導演就很出色地做到了這一點。你們不明白他的電影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只是受到傳統思維的束縛,認爲一部電影應該表現出一些觀點價值和社會意義,這是一個嚴重的誤區。”
凱瑟琳認真聽着,想要反駁,卻發現西蒙的話其實很有道理。
她是學美術的。
就拿繪畫來說,很多出色藝術家的繪畫作品,確實也只是純粹地在展示自己內心的所思所想,並沒有一定要灌輸給外人某種觀點的意圖。
然而,這麼做,卻絲毫沒有影響到很多作品成爲傳世經典。
電影,似乎也應該如此。
再想想自己。
第一部院線長片《血屍夜》,講述一個另類的吸血鬼愛情故事,這實在不是她太喜歡的題材。但一個女人想要成爲導演,在好萊塢根本就沒有太多選擇餘地。
隨後的《霹靂藍天使》、《驚暴點》乃至最近的《末路狂花》,她其實都在向影片中灌輸自己的意志。
然而,這種展現,實際上都不算成功。
比如說這次的《末路狂花》,她自認爲是拍出了自己的風格的。
不過,影片核心的女權主義覺醒觀念,更多還是來自於故事的編劇,而不是她這位導演。
想到這裡,凱瑟琳不由看向身邊的西蒙。
不說編劇作品,他親自指導的《羅拉快跑》、《低俗小說》乃至商業性質很強的《蝙蝠俠:開戰時刻》,雖然風格題材各不相同,但影片本身卻都帶着一種強烈的個人意志。
觀衆看完這些影片,很容易就會記住這部電影,以後每次提及,大家都會說,這是一部西蒙·維斯特洛的電影。
再回看《血屍夜》等幾部。
如果不是她這位女性導演在好萊塢比較稀少,觀衆看完影片,大概是很難想起導演是誰。
西蒙望着凱瑟琳了悟的表情,笑道:“是不是很挫敗,覺得人生失敗生無可戀,來,肩膀借給你靠一下。”
果斷又在他身上踢了一下,思索片刻,凱瑟琳道:“那,我該怎麼做啊?”
“找一些自己真正想拍的題材,就算不親自寫劇本,也親自構思大綱,做出真正屬於你自己的東西。”
凱瑟琳再次陷入思索。
然後有些惶恐地發現,她竟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拍什麼。
她的年齡。
在西蒙面前連想都不願想這個問題。
不過,受到現實社會環境的太多衝刷,註定了她很難再像初入社會的年輕人一樣抱有很多天真而單純的想法。
當初爲什麼從美術專業轉向學習電影?
是因爲受到一位導師的點醒,她覺得相比繪畫,電影能夠更加立體地展現很多東西。
然後就興致勃勃地投身其中。
現實總是不盡人意的。
好萊塢大部分導演往往都要三十歲之後才能執導自己的第一部電影,更何況,她還是一個女人。
十年時間,截止《血屍夜》之前,她僅僅只是在1981年通過一些電影基金的資助完成了那部名叫《無情》的長片處女作,片子沒有引發多少波瀾,隨後就是各種蹉跎。
這世界,有多少夢想初衷能經得起歲月消磨的?
又有多少人,能像身旁這小男人一樣,橫空出世,驚才絕豔。當很多同齡人還沒有理清自己未來時,他已經把整個世界都遠遠拋在了身後。
這麼想着,凱瑟琳望着西蒙,忍不住搖了搖頭,語氣裡帶着些挫敗道:“我,我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西蒙望着凱瑟琳有些頹然的模樣,也側過身體,把女人藏在自己身邊的雙足撈過來,一雙小腿放在自己大腿上抱着,道:“沒有人從一開始就覺得自己該做什麼,只有經歷過了,看過了這個世界的不足,有心改變的人,纔會朝自己想要改變的方向努力。所以,你接下來,可以認真看看這個世界。”
凱瑟琳不答,似乎等待西蒙繼續。
西蒙接着道:“你覺得我的人生目標是什麼?”
凱瑟琳嘴角微微露出一些笑意,道:“珍妮和我說過,你想要統治世界。”
“珍妮有沒有和你說過她的夢想?”
“說過啊,毀滅世界。”
“好吧,你能忍耐到現在還沒有爲了保護人類把我幹掉,看來是真的喜歡我了。”
凱瑟琳不好意思地再次踢了一下西蒙。
西蒙按了按女人的小腿,摩挲着粗糙的牛仔褲布料,繼續的:“其實,我對這個世界的觀感是非常悲觀的,我認爲人類終將走向自我毀滅,而且,這個時限並不會太長。所以,統治這個世界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即使你能在表面上做到這一點,你終究無法控制所有的人心。”
“控制人心啊,你比珍妮說的更危險。”
“當你擁有足夠能力,並且習以爲常,就會認爲某些事情其實很無聊的。”
“嗯?”
察覺到凱瑟琳似乎要被自己繞的更加迷惑了,西蒙笑笑,道:“你和我還有珍妮這兩個潛在的反社會分子不同啊,你應該是希望這個世界,至少是這個國家變得更好的,這是你們在一種社會環境中生活很久的普通人普遍擁有的觀念。”
凱瑟琳頓了下,點點頭。
雖然覺得有些古怪。
西蒙剛剛用了一個‘Human’。
這個詞可以翻譯爲人,也可以翻譯爲人類。
凱瑟琳莫名地覺得,西蒙用的這個詞,翻譯成‘人類’似乎更合適一些。
與‘人類’對應的,可不就是‘非人類’麼?
實在是,親眼看到他做過了太多大概只有‘非人類’才能完成的事情。
西蒙當然猜不出女人的心思,繼續道:“所以,你可以花一到兩年時間,不需要再急着開拍新的影片,認真觀察這個世界,找出你認爲人們需要銘記的或者需要改變的、同時也是能引起你個人共鳴的事情。然後再以此爲題材,籌備自己的下一部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