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醒了過來。
天色蒙亮。
或許是時差的緣故吧。
東西海岸之間也算是有時差的
呆呆地望着木屋的天花板,突然感覺自己可能瘋掉了。
只是週末,竟然真的就從紐黑文飛來了幾千公里外的陌生小城,住在一個僅有幾面之緣的男孩提供的臥室裡。
而且,那男孩還有了女朋友。
嗯。
這可和自己沒關係。
或許,從某一天在某個海灘聽到了某個男孩的瘋狂吉他聲,心裡就一直想要做一點瘋狂的事情。
再不瘋狂我們就老了。
昨天下午還第一次滑雪。
看着他從山頂一路風馳電掣地衝向山腳下,同樣喜歡滑雪的麗莎如同遇到了偶像,啊啊尖叫着向她講解他有多厲害多厲害,隨即也跟着衝了下去。
然後,山頂上剩下兩個只能玩單板的笨蛋珍妮。
好丟人。
還好是兩個,有人陪自己。
很努力地跟着學來着,不可避免地摔了好幾次,身上現在還有些疼。
不過,心底的那種興奮直到現在都依舊持續着。
可惜今天下午就要匆匆離開。
明天還有課呢。
而且,這件事也不能告訴爸爸媽媽,不然肯定會被罵死,自己可是乖乖女呢,堅持了好多年。
只能默默記在心裡。
不知道發呆了多久,感覺已經天光大亮,於是便小心坐起身,拿起牀頭櫃子上的腕錶看了看,7點30分。
他的電影首映禮是9點鐘,肯定是要早一些時間過去吧。
不知道他起牀了沒有。
或許,自己應該去給大家準備早餐。
嗯。
肯定是沒有別的心思的。
我是個好女孩。
穿好衣服,一番洗漱之後,還對着鏡子把頭髮紮了起來。
外出戴帽子的時候肯定還是要解開的。
不過。
他偶爾會偷偷瞟自己的扎馬尾。
呵。
露餡啦。
當我發現不了麼?
沒有喊麗莎,輕手輕腳地離開臥室,輕手輕腳地來到廚房。
然後就被嚇了一跳,他已經在廚房裡忙碌了,聽着他和自己打招呼,連忙迴應着,心裡好像打算做壞事被抓一般。
還是鼓起勇氣上前幫忙。
珍妮特和麗莎也很快起牀。
吃過早餐,八點十分,一行四人便開車離開度假村的公寓,來到帕克城市中心的埃及影院。
提前做過功課,知道這只是一個很迷你的小電影節,人氣並不高。看着埃及影院超過400個座位的大廳,暗暗有些擔心。昨天就注意到帕克城街道上並不熱鬧,現在更是上午,這麼冷的天,願意起牀看電影的人就更少了吧。
如果趕來觀影的人太少,那可就糗大了。
於是很主動地客串起志願者,從工作人員那裡拿到厚厚一疊電影節宣傳單,打算到影院門外分發。
自己還算漂亮,應該可以多吸引幾個傢伙進來。
麗莎和珍妮特也和她一樣捧着一疊傳單走了出來,麗莎已經把他當成了偶像,而且她本就是一個很熱心的人,這麼做還可以理解。
珍妮特就讓她有些意外了。
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女子,卻願意這麼做,看來是真的愛他。
然後,很快就發現,自己剛剛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
從八點半開始,就不斷有人三三兩兩地朝埃及影院這邊匯聚,臨近九點鐘,等待觀影的隊伍一直排到了影院外十多米,售票處那邊卻突然傳來消息,票賣完了。
站在街邊轉身朝影院內望去,大廳裡擠擠挨挨的全是人,還有人在大聲質疑。
旁邊一對情侶還因此鬥了幾句嘴,聽內容,兩人昨天觀看了兩部電影,上座率都只有兩三成,於是男孩就想着卡時間過來,還可以賴會兒牀。
沒想到卻進不去了。
看看時間,馬上就是九點鐘,放映就要開始,於是和麗莎、珍妮特兩人對視幾眼。
影院大廳裡全是人,自己三個怎麼進去?
猶豫片刻,還是硬着頭皮往裡面闖。
和遇到的工作人員說明情況,她們三個就被放了進去,身後頓時又傳來不滿的抱怨聲。
進入放映廳,放眼望去全是人,交談聲匯聚起來,嗡嗡響着,異常熱鬧。
想起剛剛那對情侶的話,不由有些得意。
他果然還是與衆不同的那一個。
有些忐忑地和珍妮特兩人一起來到前排,還好,他給她們預留了位置,就在他旁邊,連續三個。
還看到羅伯特·雷德福坐在他另外一邊,相談甚歡的模樣。
雖然知道羅伯特·雷德福就是這個電影節的創始人,但看到對方,還是非常意外,她可是非常喜歡兩年前的《走出非洲》的,還特意買了錄像帶。
梅麗爾·斯特里普和羅伯特·雷德福。
凱倫和丹尼斯。
自己和,他
莫名的小小代入,莫名地有些傷感。
輕輕嘆着。
珍妮特在他旁邊坐下,她在珍妮特旁邊坐下,麗莎嘻嘻哈哈地在她旁邊坐下,很興奮的樣子。
沒心沒肺的傢伙。
九點鐘。
放映廳內燈光準時暗了下來。
有些意外,這好歹是電影節啊,完全沒有互動嗎?轉眼又意識到,或許是放在電影播放之後,9點到12點,可是有三個小時的。
開篇是英國詩人T·S·艾略特的一句詩:“我們不會停止探索,這探索的終結,將回到我們的起點,並讓人第一次瞭解它。”
還是知道艾略特的,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只是,對方的作品一向晦澀,她並不是太喜歡。
不過,既然他用在了這裡,還是打算好好琢磨一下。
然後。
鐘擺聲,急促的秒針聲,迫不及待的音樂聲,羅拉爆發時的吶喊聲,徹底打斷了她停下來思考的企圖,腦海中只剩下那個快速奔跑在洛杉磯聖莫妮卡街巷間的身影。
紅頭髮,藍背心,綠褲子,大頭皮鞋。
她叫羅拉。
奔跑的羅拉。
一個完全顛覆的形象。
一部完全顛覆的電影。
讓人驚訝,突然才發現一般,原來電影還可以這麼拍,原來動畫還可以這麼用,原來鏡頭還可以這麼凌厲,原來運鏡還可以這麼刁鑽。
還有音樂。
還有畫面。
直到最後一個鏡頭結束,她才從一場夢幻般的旅行中回過神來,不由立刻期待起第二次觀影。
轉眼間卻又有些遺憾。
短時間內,自己肯定是不可能再看到第二遍了,除非這部電影能登錄院線。
這麼出色的電影,肯定能登錄院線。
這一點她絲毫不懷疑。
只是,她還是清楚好萊塢的一些事情的,即使登錄院線,這樣一部另類的電影,也肯定不會太大規模的發行。
嗯。
到時候,就算紐黑文沒有,紐約肯定是有啊。
有些分神地這麼想着,沒太注意大銀幕上緩緩落下的字幕,周圍的觀衆卻明顯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沒有介意,也沒有多想。
反正電影已經放完,他們也肯定會非常喜歡這部電影的。
隨後,身旁的麗莎卻突然戳了戳她:“珍妮,你注意到了嗎?”
“嗯?”
“片尾字幕啊,”麗莎說着,扭頭打量她幾眼,不滿道:“這麼棒的電影,你竟然走神了?”
“我,當然沒有,”她立刻心虛地搖搖頭,分辯道:“我只是在想,什麼時候能再次看到這部電影。”
“好吧,”麗莎聳聳肩,卻又道:“你真的沒注意字幕嗎?”
擔心另一邊的珍妮特和他聽到,於是暗示麗莎小聲些,才問道:“到底怎麼了啊?”
麗莎擡手比劃着:“好多名字,西蒙的名字。”
依舊有些迷糊。
麗莎一副明顯懷疑自己很可能眼花了的語氣,再次道:“製片,導演,編劇,攝影,燈光,配樂,佈景,剪輯,反正,還有好幾個呢,都是西蒙自己的名字。”
這次她終於聽明白了。
但也覺得,麗莎很可能眼花了。
剛要調侃她幾句,字幕全部落下,放映廳內燈光再次亮起。
隨着明亮的光線,原本昏暗中的議論聲頓時就減弱了幾分。短暫的停頓後,熱烈的掌聲響起。
十多秒後,工作人員在舞臺上擺好椅子,西蒙拉着珍妮特和羅伯特·雷德福三人一起上臺,原本減弱下來的掌聲再次熱烈起來。
直到羅伯特·雷德福微笑着擡手壓了壓,放映廳內才逐漸安靜下來。
隨後,羅伯特·雷德福親自擔任起了主持人,拿着話筒道:“週五的開幕式上我就向大家保證過,看過剛剛的這部電影,你們絕對不會失望。現在應該沒有人懷疑我的判斷了吧?不過,如果你們依舊不喜歡這部電影,那就只能找西蒙算賬了。”
放映廳內的輕笑聲中,羅伯特又非常隱晦地調侃了句:“當然,這麼做之前,你們要先確定自己揍得過我旁邊這小子。現在,有什麼想問的,大家可以舉手了。”
譁——
羅伯特·雷德福話音落下,放映廳內幾十隻手幾乎同時舉了起來,還有些人稍作猶豫,手擡到一半,看眼前情形只得暫時放下。
朝臺下掃了幾眼,羅伯特·雷德福點向坐在靠前位置的一個戴眼鏡的棕發女郎。
女郎起身,習慣性地扶了扶眼鏡,望向臺上的西蒙,道:“維斯特洛先生,我是《綜藝》的記者簡·特雷弗,很榮幸能夠觀看到《羅拉快跑》這樣一部新穎的反類型電影。不過,我剛剛數了一下,幕後列表中署着你個人名字的職位至少在十個以上,雖然有些冒昧,但我還是很難相信,這些都是你親自完成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