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雷德威爾一看到我臉色立馬就變了。
“你這是怎麼搞的?再過幾天就要演出了,你這樣上臺很好看嗎?”
我知道自己的德性,所以他訓我的時候我只是低着頭一句話都沒說。
“你別以爲自己的戲份多一點就能瞎胡鬧,”他說,“把演出搞砸了照樣有你好看的!”
“對不起,先生。”我說。
“克洛伊!哦,親愛的……”這時莉莉·艾施從一邊跑過來,“天啊,你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都沒正眼看她,只覺得一條毒蛇在我的身邊轉悠,往我的臉上吐着信子。
“拜託,”雷德威爾說,“你的這張臉並不只是你自己的!你會毀了我們整個劇院的臉面!”
“是的,先生。”
“先生,您就別說她了,”莉莉·艾施說,“她這樣我們都很心疼!”
雷德威爾生氣地走開了。
周圍有些同事也在看着我,不過不知爲什麼他們不敢過來,只是在一邊小聲地議論着,對着我指手畫腳。安娜貝絲也毫不吝嗇她那憎惡的目光,一直用惡毒的眼神盯着我。
“對不起,”我對着衆人說,“給大家添麻煩了。”
沒有人接我的話。
莉莉·艾施拍了拍我的肩膀,隨即轉身走開了。轉身的那一瞬間我看到了她意味深長的笑容。
那天我被安排在角落裡一個人練動作。身上有的地方還很疼,可我咬着牙一直堅持着,沒有讓人看出這種痛苦。不知練了多長時間,一個工作人員走過來遞給我一卷紙。
“這是新的劇本……可能會有點改動,”那人一副“抱歉,我也無能爲力”的表情看了看我,“你自己看看吧!”
我一聽這話心裡就是一涼。“有點改動”是什麼意思?難道我的戲份被大幅砍掉了?
接過那捲紙的時候我的手甚至在發抖,不由地擡頭看了看,果然立刻就和莉莉·艾施那幸災樂禍的眼神碰到了一起。
看來好戲還沒結束。幹得好,莉莉,你的目的達到了!
下班之後,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閣樓裡的。我的手裡拿着那捲劇本,就好像拿着一份寫滿詛咒與嘲諷的辭書一樣。當我點燃爐火坐在地上的時候,自己幾乎苦笑了出來。看着放在旁邊的那捲紙,我甚至可以想象待會兒把它打開的那一瞬間,莉莉·艾施就會突然從裡面蹦出來衝我臉上吐口水。或者會爬出成堆的蟑螂臭蟲把我給埋了。
還是你厲害,莉莉,還是你心狠手辣!
帶着一種甘拜下風的自嘲心情,我動手把那捲紙打開了。
比朝我臉上吐口水還讓我出乎意料的是,那竟然是幾張白紙!
白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明沒有我的戲份了?我被徹底踢出去了?
我拿着那幾張紙,甚至都忘了怎麼該喘氣。搞什麼!不用這麼愚弄我吧!
就在我哭笑不得的時候,那幾張紙裡突然有什麼東西掉了出來。我嚇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一張被對摺了的紙片。
莉莉,可真有你的!
我本想把那張紙順手丟進火裡,然後好好地問候一下她的祖宗八代,可是心一橫,還是一把撿起來將它打開了。誰知剛一打開我就又愣住了。
我相信一個女人能夠擁有蛇蠍的心腸,卻不相信她能寫出如此剛勁有力的字體。
米婭:
我今天對你很嚴厲,甚至有些粗暴,但是沒有辦法,有些話不能當面對你說。
其實我原本想讓你退出這場演出,但是我無能爲力。有人正在操控這場演出。
起初我也並不知情,只是以爲有人在壟斷演員名額,可是後來我逐漸發現,事情遠沒有這麼簡單。
這部戲劇的作者會定時給我們劇本,以方便我們編排。可是他每次又總會在演出的前一兩天叫人送來一套新的劇本,裡面的劇情會被全部改動。
這不是簡單的惡作劇,也不單純爲了拿我們開涮。
這是一個驚天的陰謀。所有參與演出的人都會成爲他手裡任意擺佈的玩偶,不只是在戲裡,而且還有戲外。這就像是一個詛咒。所有和這部戲劇有關的人都會落入步步引誘的陷阱。
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讓你退出,因爲他不允許。你自行退出,不知道是否還來得及。
無論怎樣,你以後一定要萬事小心。願上帝保佑你。
Tilorn
Tilorn?不是Aquaria那個智者的名字嗎?而“米婭”也是我在《安琪拉之歌》裡扮演的角色。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又從頭把信讀了一遍。“我今天對你很嚴厲,甚至有些粗暴,”難道是雷德威爾?他這是在幹什麼?寫辭書?不會吧,依照他老人家的性格,想要炒我魷魚會直接把我轟出門外,怎麼會有心思玩這種把戲!是莉莉·艾施?她給我寫的誘降信?可她絕不會模仿一個大男人的筆跡!我直接就懵了,同時又有種說不出的緊張與不安。不管信裡說的是真的,還是出於一種威脅,但是有一點不可否認——我現在已經被人盯上了,而且我不付出點兒代價那個人就絕不會罷休!“所有參與演出的人都會成爲他手裡任意擺佈的玩偶,不只是在戲裡,而且還有戲外……所有和這部戲劇有關的人都會落入步步引誘的陷阱。”
好吧,如果你是想嚇唬我,讓我感到害怕,你已經做到了。
我拿着這張信紙,不由感到一陣寒意。
就在這時,爐膛內的火苗“噗”地一聲突然熄滅。
我嚇了一跳,一把將信紙扔到了地上。
周圍一片寂靜。
如果我現在還有點理智,恐怕已經不夠去想爐火怎麼會突然自己滅掉了。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趕緊給自己製造一點光源,不然自己可能會隨時瘋掉!於是我哆嗦着快速摸索着身邊的地板,終於摸到了火柴盒,我一把將它抓起來,趕緊抽出一根“噌”地劃亮,急促的呼吸才稍微平靜下來。可就在這時,我似乎聽到了一陣極其輕微的陰笑。我一個激靈,嚇得不敢出聲。可就在這時,“噗”地一聲手裡的火柴也滅了!我嚇得幾乎快叫了出來,可還是儘量屏住呼吸,用盡全力劃亮了第二根火柴。火苗亮起來的時候,我又聽到了那種聲音。同時,似乎能感覺到有個什麼東西在我身後快速移動着,帶出一陣陣的冷風。我極度驚恐,轉身就想往後看。然而就在這時,手裡的第二根火柴又滅了!我幾乎害怕得要昏死過去,但我不停地警告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不然真的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這樣想着,我又哆嗦着去劃火柴。不過這次我多了心眼,先摸着黑在地板上找到了蠟燭,然後一下劃亮火柴,以最快的速度將蠟燭點燃,然後用手護着火苗忽地一轉身,結果就看到了背後那個快速移動的影子!
“誰!”我喊了一聲,其實多半是爲了給自己壯膽。
那隻黑影沒有回答我,而是繼續玩弄着它那幻影移形的把戲,在房間裡跟我玩起了捉迷藏。它的移動速度太快,我的目光根本追不上,有好幾次甚至因爲轉身太快,險些弄滅手中的蠟燭。那叫人不寒而慄的陰笑聲依然不時傳來,聽得我後背發涼。
“出來吧!”我又喊了一聲,“除非你怕我!”
“吱——砰!”一聲突如其來的關門聲把我嚇了一跳,我猛地轉身一看,卻驚訝地發現門口站着一個人,面對着我,兩隻手伸到後面,還保持着關門的姿勢。
“你在跟誰說話?”安娜貝斯冷笑着看着我。
“你怎麼進來的?”我驚訝地看着她說,“我明明把門鎖上了!”
“我聽到你屋裡有動靜,就想進來看看,”她說,“一進來就看見你在這兒自言自語!”說着她悠閒地邁開步子,徑直朝屋裡走來。她穿着一襲黑衣,身材高挑,顯得有些趾高氣昂。衣領和頭飾上的黑色羽毛隨着她的腳步高傲地擺動着,更爲她曾添了一種壓過人的氣場。
“我沒讓你進來!”我嚴肅地對她說。
“你不知道自己的處境嗎?”她不屑地說,“還這麼囂張,沒有規矩!”
“我不懂什麼規矩!”我毫不客氣地回敬,“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不懂?”安娜貝斯停下腳步,慢慢地轉過頭來對着我,“那就讓我來告訴你——”說着她像幽靈一樣慢慢接近我,“貓捉老鼠,讓它陪自己玩。可一旦它玩夠了,你猜會怎樣?”
“站住!”我說,“別過來,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有意思!”安娜貝斯獰笑着說,“我不喜歡不會反抗的獵物!”說着猛地就朝我撲了過來!
我本能地用蠟燭去擋,卻被她一把給打掉了。蠟燭掉到地上立刻熄滅,黑暗中我只覺得自己的腦側一陣火辣辣的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倒在地上的。當我覺察到安娜貝斯已經騎到了我的身上的時候想反抗已經晚了。我只覺得有兩隻手像鉗子一樣緊緊地掐住了自己的脖子,頓時就覺得脖子像斷了一樣的疼。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安娜貝斯還在咬牙切齒地說,“你覺得自己也配得到嗎!”
我被掐得幾乎翻白眼,不一會兒就覺得整個身子都酥軟了,意識也越來越模糊。但我在心裡拼命告誡自己千萬不能放棄,如果再不反抗這次就真的性命不保!這麼想着,我兩隻已經沒有力氣的手勉強在地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摸到了一樣東西,也不管是什麼,抄起來就用盡所有的力氣猛地照着安娜貝斯的頭部揮去!這一下好像還真見效了,只聽到一聲悶哼,黑暗中我就感覺她的身子猛地朝一邊歪了過去,脖子上的兩隻手立刻就鬆開了。這個時候我知道如果再不盡快鞏固戰果,敵人隨時都會捲土重來,而且很有可能會更不留情。所以我強忍着疼痛掙扎着想站起來,可是還沒坐穩,就感覺臉上又被什麼東西給狠狠地抽了一下,那個東西好像是鞭子,又似是尖刀。我還沒倒在地上的時候,臉上傳來的劇痛就已經提醒了我:那是插蠟燭的燭針!我還沒來得及爲自己的毀容難過,安娜貝斯果然已經卷土重來。我只覺得一陣風從面前刮過,本能地用手一擋,一下抓住了她的手腕。雖然閣樓裡很黑,但我還是看到了那泛着寒光的燭針,因爲針尖距離我的眼睛只有幾毫米。安娜貝絲的力氣很大,我根本就扳不過她,只好儘量將頭歪到一邊。就在這時我手上吃不住力,安娜貝絲又毫不留情地狠狠刺了下來。頓時只覺得左耳一陣鑽心的疼,等我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的時候,一隻耳朵已經被燭針刺穿死死地釘在了地板上。我疼得忍不住大叫了一聲,想掙扎卻已經動彈不得。安娜貝絲用力將燭針拔出來,再次高高舉起。我疼得根本就沒有了力氣,心想這下完了,沒想到會死在這個惡毒女人的手裡!但我還是本能地抵擋着,心想如果這次擋不住,被刺穿的就應該是我的眼珠了。就在這時,窗外傳來了悠遠的鐘聲。我閉上眼睛等待着燭針刺入身體的劇痛,可是安娜貝絲似乎停了下來。
“算你走運,”我聽到她說,“我還沒玩兒夠呢!”
隨後,我覺得身上突然一輕,安娜貝絲放開我走了。
我掙扎着從地上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壁爐邊點火。在這個過程中我的身子一直抖着,不只是因爲疼痛,還是因爲過度的驚嚇。火苗燒起來之後,我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血。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打擊已經幾乎把我壓垮。我蜷縮在火堆旁,抖得就像是一隻被拔光毛的小雞。
我對着火苗瑟瑟發抖,突然很想哭。可是還沒等我哭出來,就又察覺得到了不對勁。我頓時就嚇得貼着爐壁大氣都不敢喘,心想這回又是什麼玩意兒?我屏住呼吸,就聽到對面的牆壁上傳來一陣刺耳的聲音,好像有什麼尖銳的東西划着牆壁一樣。那聲音聽得我毛骨悚然,拼命地用手捂住耳朵,蜷縮在那裡不敢動。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那種聲音好像逐漸消失了。我試着將兩手從耳朵上拿開,周圍果然沒有什麼動靜了。可我還是不放心,就從爐膛裡抽出一根燒着的木柴,壯着膽子向對面的牆壁走去。遠離壁爐的另一邊一片漆黑,我舉着火把慢慢靠近,只見牆上有一片劃痕,走近一看,上面被刻着一行字:
There’s a special providence in the fall of a sparrow.
(一隻麻雀的生死都是命運預先註定的。——《哈姆雷特》)
這短短的一句話就看得我毛骨悚然,不由想起了雷德威爾寫的那封信。難道真的有人要我的命?會是誰呢?安娜貝絲?還是背後的那個劇本作者?我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場危險的遊戲之中,隨時可能被看不見的幕後黑手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