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雨後的街道上有些清冷。大街上幾乎已經沒有了行人,我邁開大步,快速地在街道上行走着。周圍一片寂靜,肅穆而立的建築之間只回蕩着我的腳步聲。但是走着走着,我突然發覺不對勁。這街上除了我自己的腳步聲似乎還有其他的聲音,而且憑着我的直覺好像感到有什麼東西在後面跟着我。我不由地加快了腳步,拐過一個街角的時候,我利用對面櫥窗上的玻璃反射看了看,果然發現了身後不遠出一個鬼鬼祟祟的影子!那影子個子不高,佝僂着身子,邁着像貓一樣的腳步跟在我的後面。儘管躡手躡腳,我仍然能聽到輕微的鞋底摩擦地面的聲音。如此蹩腳的跟蹤術,居然還敢出來搞鬼,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未動聲色,只是很自然地繼續往前走。走過另一個拐角的時候,突然停下來轉過身。
按照我計算的秒數,一個身影準時走過拐角出現在我的面前。他不知道我停下了,猝不及防險些撞在我的身上。原來是之前我在路上看見過的那個報童!
那小子似乎是嚇了一跳,往後一退迅速跳開,睜大眼睛看着我。
“是誰讓你跟蹤我的?”我盯着他厲聲斥問。
他似乎是嚇得說不出話來,只是一臉驚恐地看着我,嘴脣快速地抖動着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快說!不然別怪我不客氣!”我變本加厲地威脅着他,表示這次絕不會輕饒。
可他還只是睜大眼睛看着我,臉上滿是驚慌,而且幾乎是瞬間就轉變成了徹底的恐懼。
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我只是在用語言和眼神逼供,又沒有舉着把刀或是拿着支佐侖手槍對着他,他再怎麼做賊心虛也不至於這副見了鬼似的表情!但幾乎是馬上我就察覺到了,他似乎不是在看着我,他的目光似乎是越過了我的肩膀在看着後面的什麼……
想到這裡我一個激靈猛地回頭,卻看到身後更近的距離定定地站着一個黑影!
我險些沒叫出來,條件反射地後退一步閃到一邊。
那個黑影冷笑着,卻似乎不是對我,而是一直看着那個報童。
而那個可憐的孩子早已經嚇得呆若木雞,篩糠一樣地抖着,似乎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個黑影緩緩地舉起一隻手,手掌向前,直直地對着那個孩子。我驚訝地看到它的食指上瞬間出現了一圈火亮的光斑。我還沒來得及阻止,面前的這個孩子就像是被無形的烈火焚燒一樣,甚至沒來得及慘叫,瞬間就變成了一堆火炭,在寂靜的街道上轉瞬消失。我幾乎看得目瞪口呆,直到那個孩子眼睜睜地在我面前灰飛煙滅,我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我轉身衝着黑影說,“他只是個孩子!”
“反正如果他看到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也同樣活不到明天!”黑影滿不在乎地說。
我聽出了她就是那晚在路上突然冒出來截住我的那個女人,我記得她的同夥好像叫她塔蒂亞娜。就是這個目光冰冷一臉陰笑的女人,那天險些將我摔死!
“怎麼,又去找你的心上人了?”塔蒂亞娜依然用她那種陰陽怪調不緊不慢地說,“那個孤魂野鬼還沒灰飛煙滅嗎?上次逃過一劫算他走運!”
“你們最好別去打他的主意!”我厲聲說,“敢動他一根寒毛,就別怪我不客氣!”
“哎呦,還真是情真意切啊!”塔蒂亞娜冷笑着說,“他應該都跟你說了吧,不過……恐怕是沒有和盤托出。”
“不管他是什麼,”我說,“總比你們這些濫殺無辜的惡魔好多了!”
塔蒂亞娜仰着頭,發出了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但幾乎只是片刻,那笑聲便戛然而止,她猛地一低頭,與此同時幾乎是閃電般地迅速伸出了一隻手臂。電光火石之間只見她的手上寒光一閃,我本能地側身一躲,耳邊“嗖”地一聲有什麼東西貼着我的頭皮飛了過去,“砰”地一聲打在後面建築的磚牆上,瞬間只聽碎石飛濺,那個東西似乎已經死死地定在了牆壁上。
我剛剛躲過一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覺得身邊的塔蒂亞娜飛身而起,一腳踹在旁邊的牆上,轉身就朝我撲了過來。
慌亂之中我飛起一腳,竟然從側面踢中了她。她被我側着踢出幾英尺,重重地落在地上,但隨即一個翻滾又站了起來。一時之間,她的兩隻眼睛像是着了火,瞳孔火亮火亮的,如果是在平時,我恐怕早就嚇傻了。可此時我的火氣也被惹了起來,準備在這空曠的街道上與她一決高下!塔蒂亞娜站在原地,伸出兩隻手指向路邊的街燈,原本昏暗的燈光忽地就亮了起來,彷彿突然閃亮的鎂光燈。我以爲那只是嚇唬人的小把戲,誰知路邊的兩盞街燈亮到一定的程度突然像火藥一樣爆炸開來,面前立即火光飛濺,我本能地閉上眼睛,可就在這時,塔蒂亞娜突然從火光的後面一躍而起,劈頭蓋臉就朝我的頭上撲來。我躲閃不及,本能地擡起兩手護在眼前,只覺得手臂上一陣疼痛,塔蒂亞娜已經毫不留情地給了我重重一擊。我被她的衝擊力打得往後退了兩步,不過還算防守成功,隨即變守爲攻,二話不說掄起胳膊就給了她一拳。她似乎對我的出擊動作早有預料,這一拳不但沒打上,反而被她抓住手臂狠狠地甩了出去。我整個人被摔在牆上,疼得幾乎吐血。還沒等我站起來,塔蒂亞娜就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上來,一把摁住了我的脖子。
“你竟然敵我不分,妄想和那個叛徒在一起!”她一邊死死地摁住我,一邊惡狠狠地衝我說。我沒心思聽她在吼些什麼,擡起一腳使勁把她蹬了出去。她被我踢了個四腳朝天,我順勢撲上去用一隻膝蓋壓住她,掄起拳頭衝着她的腦袋就使起了流星錘。我的火氣一上來,下手就沒有輕重,可就在我打得正起勁的時候,她不知從哪來的力氣,身子用力一弓就將我推了出去。我順勢向後一翻,退到了幾步之外。塔蒂亞娜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擦了一把嘴角的血,眼中已經滿是殺氣。
只見她用力攥緊拳頭,眼冒兇光,咬牙切齒地就想衝我來,剛邁了半步,突然一下子就停住了。
“難道是怕了?”我心想,不由就有些納悶。就見她只是站在原地,渾身一副想要攻擊的架勢,卻遲遲沒有發起進攻,只是心有不甘地瞪了我一陣,然後竟然就這麼轉身離開了。
這下我更是摸不着頭腦,難道我就這麼把她給打敗了?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幾乎是立刻我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像塔蒂亞娜那樣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怎麼也不應該怕我吧?難道是……我下意識地轉身朝後看了看,後面的兩盞路燈已經在剛纔的爆炸中作廢了,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顯得更加昏暗。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看到了那個影子。它遠遠地矗立在街角,幾乎與建築物的影子融爲一體。
那是誰?我的心裡不由一驚。連塔蒂亞娜都怕的人,又會是怎樣的角色?
我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遠處的黑影卻沒有走過來,也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
莫非它今天還不想要我的小命?
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那個黑影轉了一下身子,消失在了建築物的後面。
那一剎那我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那身影有些似曾相識,似乎在很早以前就見過。
不過我沒敢多想,也不敢多作停留,黑影一消失,便立馬轉過身子撒腿就跑。
想象中的午夜追殺場景並未在那晚的街道上演。我一口氣跑回克羅斯溫的時候,雖然早已是氣喘吁吁,不過好在又一次奇蹟般地全身而退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到雷德威爾的辦公室去找他,他一副神情憔悴的樣子,恍惚得似乎什麼也聽不進去。我掰着他的腦袋讓他看着我,一本正經地說出了我的想法。我的想法就是,繼續《安琪拉之歌》的演出,但是必須採取措施。措施就是下場演出只有我一個人上場,這樣即使出現意外,也只是我一個人有危險,不能讓更多的人慘遭殺害。雷德威爾一開始恍恍惚惚的沒聽明白,我又說了一遍,他立馬睜大眼睛,然後看着我直搖頭。
“那你想怎樣?”我說,“讓演員們都上場,那下一個死掉的指不定又是誰!取消演出嗎?惹惱了幕後黑手說不定我們所有的人都性命難保!”
“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
“聽着!”我沒等他說完就開口打斷他,“我總感覺,這一切很有可能是因我而起的。如果真是如此,其他的人豈不白白因我犧牲!在證實這一想法之前,由我一個人冒險就足夠了!”
“上帝啊,我真想去找那個人決一死戰!”
“你知道他是誰嗎?”我問。
雷德威爾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然也就不會這麼束手無策了!”
“那他是怎麼聯繫上你,怎麼給你劇本的呢?”
“通過信件。”雷德威爾說,“我們的來往都是通過信件。”
“這麼說你根本就沒見過他本人?”我不免有些疑惑,“那他的地址呢?你跟他書信來往,總該知道他的地址!”
雷德威爾不由地苦笑了一聲,一副“這還用你說嗎”的表情。
“那個地址是假的,”他說,“我找人證實過。”
“果然是陰險狡詐!”
“多麼諷刺啊,簡直讓人不可思議!就在我事業上遇到瓶頸,渴望能找到一部好劇本的時候,收到了一封來自國外的書信,信裡說可以給我提供給一部夢寐以求的絕世佳作,唯一的條件是我要堅持把這部戲劇演完。裡面還附帶着一份關於劇本的內容簡介和故事梗概,沒錯,故事好極了,我看了之後特別興奮,幾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他。可誰知……”
“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知道你想要什麼,還不請自來地給你提供幫助,你就不覺奇怪嗎?”
“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當時我把那封信拿給院長看,院長頓時就眼前一亮,驚喜地說他久聞作者大名,有他爲我們寫劇本,我們一定能一舉成名!我以爲那是院長的老關係,通過院長才願意跟我們合作的,所以也就沒再多想。我還以爲他和院長早就已經達成了協議。”
“那後來你是怎麼發現不對勁的呢?”
“劇本的改動。”雷德威爾說,“而且總是很突然。給人的感覺好像就是刻意要(在演出前夕)扭轉某種局勢一樣。開始我以爲是作者有意在耍大牌,有本事的人都喜歡這樣,可是後來我慢慢發覺,這種轉變好像是有目的的。就好像有人引導我們走上一條路,卻不是我們開始以爲的那個方向,而是在某種力量的影響下慢慢偏移了,等我們察覺到這種改變的時候,早已經走上了一條事先被設定好的不歸之路。”
“這聽起來很詭異,又有些……”
“毛骨悚然。”雷德威爾說,“而且你發現了嗎?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劇本里標註你臺詞的字母也變了。”
雷德威爾這麼一說我倒想起來了,劇本臺詞往往是按照劇中角色名的首字母標註的,比如納蘭尼公主的臺詞就用“N:”表示,Rigel王子的臺詞則是“R:”,我在故事裡的角色是納蘭尼公主的影子,所以起初我在劇本中的臺詞標註字母是“S”(shadow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被換成了“M”。M代表的應該是Mia(米婭)或者Mithala(米薩拉),而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裡,Mia(米婭)是我隨意想出的名字。可我當時爲什麼會在無意間想到這個名字呢?
“真奇怪,”我說,“這麼說我們是被玩弄了?”
“而且是在不知不覺之中。”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就按照我說的辦吧!下場演出我一個人上臺,其餘所有的演員和工作人員都聚集在一起,不允許任何一個人落單。我想,那個人總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在舞臺上殺了我吧!”
“可他的手段我們都想象不到!你這麼做還是很危險!”
“沒有別的辦法了,”我說,“至少要試探一下他的真實目的。如果他真是衝着我來的,我們就得儘快想出對策!”
“我總覺得這是在玩火自焚。”雷德威爾顯得很不放心。
我苦笑着說:“反正我已經跳進火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