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琳琅滿目地準備了好大一桌色香俱全的美味佳餚,衆人都吃得十分盡興,尤其是平康,更是捋起了袖子猛吃不已,饞死她了,這些年在肖嬤嬤那裡都吃得些什麼東西啊?雖說也能勉強下嚥,但跟張大娘的手藝是沒法子比。卻不知是她的胃口被張大娘養刁了,一般的吃食不放在眼裡罷了。這些東西若是放在尋常百姓家,那也是一年到頭難得的美味佳餚了。
不知不覺,這些女孩兒不再只是滿足於簡單地有吃有穿了,而她們卻渾然不覺。習慣有時候真的能改變一切。現在若是讓她們回到以前的日子會如何呢?她們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
平常卻看那採菱似乎是沒有什麼胃口,吃得極少,不由有些奇怪,這張大娘的手藝可是公認的,難不成姝姿園的廚子手藝就好到了這般程度?連張大娘的手藝也叫她難以下嚥?平常有些不敢置信。
“採菱姐姐,爲何吃得這麼少?難道張大娘的手藝不合你的胃口?若是姐姐有什麼愛吃的或是口味跟我們不一樣,只管說,我讓張大娘單獨給姐姐做。”平常關心地說道。
採菱卻是一笑,有些無可奈何地味道:“真羨慕妹妹們竟能有這樣的好胃口。在我們姝姿園裡,嬤嬤們每頓的分量都是有控制的,也只讓我們吃些清淡的蔬菜之類的,怕我們長胖了,到時候那些來買瘦馬的大爺公子們不喜歡。這久而久之,胃口卻是小了,現在就是山珍海味在我們的面前,卻也只是吃一點就飽了,稍微吃得多了,這胃就受不了,弄得上吐下瀉地難受。
妹妹就不要管我了,你們自個兒好好吃吧!”話雖說得如此,但採菱的臉上卻不見埋怨,只是一片淡然的模樣,顯然早就習慣了。
聽了這話,平常等人都有些沉默,她們沒有想到,原來在別的園子裡竟然還有這樣的規定。這姝姿園裡未免也管得太嚴了吧!
見平常等人似是不敢相信,採菱又補充道:“不說是我們姝姿園,在這揚州城裡,哪個養瘦馬的人家不是如此。也只有妹妹們好福氣,這惜春園的嬤嬤們竟然都由着你們。她們也不怕你們長胖了到時候賣不了高價嗎?據我所知,這揚州城裡肯出高價買瘦馬的多是這兩淮的鹽商,他們就喜歡長得瘦弱嬌小的女子,我們園子裡以前的姐妹也多是賣與鹽商的,那可是天價。要說最有名的是以前的容華姐姐,她創下了高達五千兩黃金的身價銀子,這還不算給姑娘的彩禮,首飾什麼的。那可是這揚州城裡有史以來的最高價。聽說那容華姐姐就是腰如束素的瘦美人,叫人望而生憐,尤其是她的三寸金蓮,小得只有一個人的半個巴掌大。聽說那鹽商可是疼她疼得如珠似寶。容華姐姐裹了足,不便行走,聽說那鹽商爲了姐姐專門僱了四個粗壯大僕婦,只爲了讓她在行走時累了有人能抱着她走路呢!那真是疼到心坎兒裡去了,常人想都想不到的福氣。”採菱說話的語氣帶着絲羨慕,顯然極是嚮往那容華姑娘的生活,平常等人聽了卻只覺得不可思議。這纏足她們是知道的,可如果到了這連路也走不成的地步,那不成了半個廢人嗎?
“這麼說來,採菱姐姐也纏足了?”平康露出一絲好奇的神色問道。
“那是當然。”採菱的神情露出一絲自豪:“我們姝姿園的女孩子可都是要纏足的,這可是揚州城裡的獨一份,不是別家可以比的。別家雖說也有些養瘦馬的人家給姑娘纏足,但她哪曉得這纏足也不是隨便纏纏就可以的,這三寸金蓮要做到肥、軟、香、小、彎、弓也不是件易事。哪是那小家小戶的人憑想象便能知曉的。像這等纏腳之習,在籤朝也是隻有官宦人家的小姐纔有這個榮幸,普通的人家只以爲纏了就是了,哪曉得這具體的做法。也只有我們陳夫人出身於陳家,才曉得這些秘法。因爲我們姝姿園的女子,到了出閣的時候,那些鹽商仕子都蜂擁而至,這出的價可就是天價了。”
“這纏足不痛嗎?”平康好奇地問道。
“怎麼不痛?這纏足啊,先要用白礬灑在腳縫,五個腳趾緊靠着一起,腳面用力彎成弓狀,然後再用白綾纏裹,纏上兩層,用針線密縫,一面狠纏,一面密縫,纏完後,腳如炭火炙燒,疼痛難捱。這倒也罷了,但隨後日子還要他人攙扶走動,以便活絡筋骨,如此日復一日緊緊糾纏,並用藥水薰洗,不到半月,腳面彎曲了。這時,再將腳折作四段,如此久而久之,血肉流盡後便成形了。那過程,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想像的。但爲了以後,這一時的痛又算得了什麼呢?這相同姿色的,纏了足的姑娘和沒纏足的姑娘,這售出價格差別可是天差地別。而且,有了三寸金蓮,自是有了寵愛的保證。那些痛,便也是值得了。”說起這話時,採菱的臉上還有些後怕之色,但卻一點也不見後悔。顯見這纏足也是她自個兒願意的。
衆人聽後一陣沉默,突然間就有些沒有胃口了,平常便叫人將席撤了。
隨後有些抱歉地看着採菱,那採菱也是個聰明人兒,不待平常開口,便說:“妹妹們久別重逢,自是有些體己話兒要說,姐姐就不在此打擾了。”
說完,又讓平常有空時經常去她那裡坐坐,姐妹們同在一個院子裡也要親近親近,平常自是一一應了,那春兒便扶着那採菱姑娘回去了。
那走路的姿勢的確是嬌弱無力,讓人憐惜,似風吹一陣便會倒地似的。
平常見衆姐妹都有些意興闌珊得,忙道:“姐姐們去我屋子裡玩一會兒吧!今兒個就在這裡歇下了可好?反正我牀也夠大,咱們姐妹好久沒有一起睡了,咱們也學學古人來個秉燭夜談可好?”
這時天已經黑了,也不早了,衆人今天收拾了一天也有些累了。
平常便出去隨便叫了個小丫頭幫忙打點洗臉水,大夥兒隨便梳洗了一下,就都窩到了平常的牀上。六個人橫着並排躺着。
平常便說了些自個兒在宮嬤嬤那裡都是怎麼過的,學了些什麼,又問其他人是怎麼過的。
這一說,便打開了大家的話茬子,尤其是平康,簡直是氣憤填膺地說起了肖嬤嬤那個死變態。話說平康當初選那騎射課程一半是因爲跟平常一樣,沒有什麼特別擅長的課程,另一方面則是出於其愛動的天性,偏又不喜歡舞蹈,想這騎射就跟玩兒也差不了多少。想必比較好應付。哪曉得想得再多,平康也沒有想到,她這個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會怕馬。這估計得緣於她第一次與馬的極不友好的接觸。肖嬤嬤給她和平喜兩人一人選了一匹馬,那小馬駒是白色的,真的很可愛,平康哪曉得原來這動物也不能光看外表的。她學着肖嬤嬤的樣子與它親近,結果第一次喂草的時候就被它給咬了。還好嬤嬤搶救得及時,接着,那小馬駒不是在她的鞋上拉屎拉尿,就是故意用嘴巴咬她的頭髮,刁她的簪子,待試騎的時候又把她摔在了地上。這一次摔得可不輕,也把平康的膽給摔掉了,膽大包天的她竟然從此得了懼馬症,靠近馬的周圍三尺便全身僵硬,隨時準備逃跑。
講到這裡,平康又恨恨地問:“你們知道,這時候肖嬤嬤做了什麼?”
大家齊齊搖頭,表示不知。
平康便又揮了揮手,表示了一下激動:“那個死老太婆竟然把我和那匹該死的馬一起在馬廄裡關了十天十夜。你們能想象那十天十夜我過得是什麼日子嗎?”其實肖嬤嬤一點也不老,遠不到被稱作老婆子的時候,不過,這個時候可沒有人敢糾正她的話。免得想起新仇舊恨,肖嬤嬤又不在,把她們當肖嬤嬤給治了就不好了。
衆人聽到這裡,都笑得不行了。這一個懼馬如虎的人卻和最怕的一匹馬一起呆了十天十夜,她們此時也不得不佩服平康的神經,這時候還活蹦亂跳地出現在她們的面前,實在是一件值得安慰的事。
也佩服肖嬤嬤,竟然連這等主意也想得出來,真是絕了。不是這一招,恐怕還真治不好平康的畏馬症。
聽得大家紛紛稱讚肖嬤嬤的好主意,平康在那裡氣得哇哇叫,她這兩年這麼可憐她們還有心思在這裡稱讚肖嬤嬤?還有沒有良心啊?
有了個開頭,大家的談興也起來了,平福也說了一些她##的事,雖說只是些普通的小事,但大家也聽得津津有味的;平錦的日子就過得精彩多了,沒辦法,連平錦在內平琳、平琅、平碧、平如一共五個人,尤其還有平如和琳琅姐妹這對對頭在,這日子哪能平靜得了?平碧也插了不少話,看得出來,經過這兩年的相處,平錦和平碧的關係倒似乎有所改善,雖比不得和平常那麼親近,但也算是不錯了。
月兒升起了又漸漸落下,姑娘們說話的聲音也是越來越小,終不知何時,完全沒了聲息,大家都睡着了,今天,也太忙碌了一些,大夥兒也都累了。
至於什麼姝姿園什麼的,都等以後吧!
現在,她們只想這些姐妹們都聚在一起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