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隊長,這位士兵彎腰行教禮,隨即卻是目光極爲恭敬的低垂着,甚至有些不敢擡頭直視——他雙手將一封略微褶皺的信件呈了上去,恭敬道:“莎莉隊長,‘聖殿’剛剛來的信件。”
視野中出現一襲白袍,手中的信件被拿走,隨即他的耳邊便響起了略顯清冷的聲音:“願光芒照耀着你,辛苦了。”
雖然在戰場上有着“白色鐮刀”的狠戾稱號,但在士兵們的眼中,她永遠是一位謙和低調的牧師。
莎莉那消瘦了許多的面頰已經沒有當初在艾弗塔時養尊處優的摸樣,曾經柔順的白金色長髮,如今被她用匕首削短成了乾脆利索的齊耳短髮,這樣的髮型也令莎莉原本柔美的面龐多了一絲不曾有過的英氣。
自信,強勢,又加上眉宇間始終存在的淡淡哀愁——種種氣質混雜在一起,令莎莉無形中有了一種難言的魅力…彷彿岩石間掙扎生長並綻放的花朵般,她的美,已經由張揚變得內斂,安靜而獨特。
“主教大人認爲現在已經到了決戰的時刻,布瑞爾森林內的敵人清理乾淨後,明天正午開始,所有隊伍繼續推進,在兩個星期內抵達森林另一端,同時預計在森林邊緣的區域進行決戰,介時還會有聖殿騎士團前來支援我們…”
她簡單的將信件內容和副官講述着,顯然這樣的消息是十分鼓勵士氣的,只是莎莉再說出這些消息時,卻並沒有表露出多少興奮的情緒。
“今天是最後一天休整了,明天準備出發,調整好狀態。”
莎莉將信件輕輕摺好,動作優雅的放入了手邊的戰地筆記本中——因爲這次行動對外屬於保密,所以莎莉和所有的士兵一樣,從進入叢林的那一天起,便和外界斷了所有通訊。因爲行動特殊,哪怕是魯本斯主教的信件都無法傳遞到她的手中,所以她每天唯一面對的,只有一封封來自“聖殿”的任務安排信件。
而看到莎莉有些憂慮的表情,副官不禁有些疑惑,想了想,還是出聲問道:“隊長,是不是有些問題?”
普通隊伍根本不會對上級指派的命令有任何質疑,可這隻小隊上下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爲莎莉有幾次依靠敏銳嗅覺沒有遵循命令才躲過一劫——“聖殿”負責此次戰鬥的莫格萊尼主教並沒有親自上前線,所以許多時候…他根本無法確切掌握戰場上的細節變化,對於士兵來說,有時候“遵循命令”,便成了“自尋死路”。
“發起總攻,儘快結束戰鬥,這樣的想法本身沒有問題,按照敵人之前所表現出來的能力,‘聖殿’有這樣的判斷和決策都很正確。”
莎莉的聲音淡淡的,轉過頭去,微眯着目光,繼續道:“可是…我所認識的‘蝮蛇十字’,可沒有這些傢伙表現的這麼弱。”
哨兵與副官面面相覷——隊長按理說是第一次參與這種戰鬥,經驗甚至還沒有一些老兵豐富,爲什麼這麼說?
莎莉並沒有解釋太多,她心中此時所想的,卻都是當初在霍利爾城廣場時“蛇牙”蓋洛普表現出強悍實力的一幕…她雖然因爲弗朗西斯的襲擊而沒有親眼目睹,但本傑明主教後來也和她說過,如果不是羅迪那決定性的一箭,恐怕連魯本斯督主教都難逃一劫。
和蓋洛普強悍的戰鬥力相比,布瑞爾森林的敵人們根本就是一羣菜鳥——哪怕是那幾個被稱作“強敵”的傢伙,在莎莉眼中卻依舊連蓋洛普的一半實力都沒有。
這樣的情況太反常了,可“聖殿”恐怕又難以察覺,因爲莫格萊尼主教始終在遙控指揮,頻頻傳去的捷報又不可能確切的說出敵人的實力,因此所有人都一致認爲…敵人的實力不過如此,再強也強不到哪裡去。
可莎莉很難相信一個能在王國南部和“玫瑰十字”抗衡的教派,竟然連一個強力的指揮官都沒辦法派到正面戰場上。
“我認爲敵人或許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麼軟弱,但也只是我個人的推斷,明天隊伍按計劃出發,但我們的前進速度…放緩一些。”
莎莉嘆息一聲,總攻的命令終歸是無法違背的,無論敵人是強是弱,這次行動,似乎都要在離開布瑞爾森林後做個了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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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九日,羅迪終於在離開將近半年之後,再次回到了艾弗塔的首府城市霍利爾城。
自四月二十二日的戰鬥過後,羅迪和安格瑪公爵來往了八封信件,而所有接下來的計劃。自那天開始便已開始佈局——該行動的已經行動,該做姿態的繼續做姿態,而該繼續“裝死”的羅迪,則繼續保持低調,喬裝打扮之後,牽着那匹混血的雜種馬,以吟遊詩人的裝扮隨意入了城。
安格瑪公爵的宴會此時已然成爲領地所有貴族的焦點,哪怕是平民都知道兩天之後這座城市要舉辦一場貴族盛宴——因爲到時候還會有類似“比武大會”和“歌劇”之類的節目供平民去觀賞,所以行走在街道上,羅迪總能聽到人們對於這些事情的討論。
稍微寬敞點的道路上總會駛過高大的馬車,這幾天前來霍利爾城的貴族着實不少,顯然都是爲了着即將開始的宴會而來。而羅迪遠遠的望了一眼那有着森嚴宅邸的貴族區,卻是並未選擇去找安格瑪,反倒是拉起兜帽,走向了“坎貝區”。
現在還不到羅迪現身的時候,貿然去公爵府,往往容易引起盯視者的注意,所以羅迪直接選擇在最不起眼的貧民區稍作等待,順便打探些消息,看看是否需要對接下來的計劃作進一步修正。
路過修道院的時候,羅迪能看到許些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但那個已經去“聖殿”進修的身影卻已然不在——觸景生情,高聳的教堂讓羅迪不可避免的想起了和莎莉的點點滴滴:第一次護送她返回霍利爾城、在修道院門前阻擋刺客、在廣場襲擊事件後解決弗朗西斯、在與魯本斯的午宴上揪出亡靈內奸等等…
莎莉或開心或悲傷或哀愁的摸樣,早已印在了羅迪的腦海中。
如今望着這些熟悉的建築,羅迪頗有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他感覺自己似乎終於不再“過於理性”的看待事物了,因爲這樣的感觸,是自己以前遊戲時從未有過的。
每個人都在改變,每個人都會變成自己從來沒想過、甚至曾經厭惡的摸樣,連續的戰鬥和無數次抉擇,已經讓羅迪對自己偶爾冒出的想法感到陌生和不可思議。
不過在看到“豬頭酒吧”和吧檯後那摸樣依舊的老闆胡克時,他還是不由自主的笑了笑…相較而言,一輩子始終呆在同一個地方的人,基本上是很難改變的。
“拉斐爾?嚯嚯——夥計,真是少見,難道從王國北部逛一圈回來了?”
走入酒吧的瞬間,羅迪便被胡克認了出來——當然這並非因爲他長的太帥,而是因爲羅迪當初在這裡講故事的時候,酒吧營業額比以往翻了三四倍。
“這一圈走的可不容易,不過還是安全回來了,比較想念這裡的麥酒味道,所以進城就來這裡了。”
羅迪駕輕就熟的坐到吧檯前,拿出幾枚銅幣遞了過去,隨意的聊着霍利爾城近日的話題,而沒說幾句,便不出意外的聊到了關於“宴會”的話題——
“安格瑪公爵也是形勢危急啊,這些貴族老爺一個個的可都沒安什麼好心思,聽說還有人帶着衛隊來的,你說如果不是心虛,來霍利爾城還要帶什麼衛隊?”
羅迪小口的喝着麥酒,笑着聽他東拉西扯,頗有種當初在帝都打出租聽司機談論時政的感覺。
“我聽那些傭兵說惠靈頓和提圖斯騎士一直在外面剿匪…呸!剿什麼匪?誰不知道這羣土匪就是那些貴族老爺下絆子的手段?如果羅迪隊長在這裡,哪裡輪得到他們在這裡撒野?”
“咳——羅…迪隊長?”
羅迪被麥酒嗆了一口,有些驚訝的重複了一遍。
“你不知道羅迪隊長?也對,他出名的時候你還在北邊遊歷呢…”胡克立刻開始滔滔不絕的開始講述“羅迪隊長大戰異教徒”和“血戰亡靈遊俠”的橋段——顯然,這都是羅迪當初被公開的那些事蹟。
“瑪格達那是什麼人?聽說是亡靈那位君主最得力的手下,結果還是敗在了羅迪隊長的箭下!聽說兩人當時對射二十箭才分出勝負,那一戰…”
“他的實力可比惠靈頓提圖斯強多了,有他在,那些貴族們哪裡敢說半句屁話?教宗大人親自授予的那張‘聖諭’就夠他們喝一壺的!”
羅迪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來面對胡克,只得悶頭喝酒…這是他第一次聽這個城市的平民來評價自己,心裡面感覺很是奇怪:有些想笑,有些沉默,更多的,卻是想起了當初卡特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
士兵們渴望被人們認可,羅迪之前並不是太理解這樣的心理,而當他此時親身體會之後,卻是完全明白了這樣的渴望意味着什麼。
不過這樣的心情也是轉瞬即逝,因爲胡克很快便一臉惋惜道:“哎,這麼一位能夠成爲頂樑柱的年輕人,最終卻英年早逝,真是可惜了啊!”
“噗——”
剛喝下一口麥酒的羅迪直接噴了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