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頭狼下

章一 頭狼 下

槍身伸出了小半,可以看出這是一枝老式步槍的增強改進型,並且經過了一些手工的改裝。槍身經過簡潔的固化改裝,可以發射更有威力的子彈,槍管上則增加了一段鋼管,使射程變得更遠。可是步槍上並沒有任何新時代的先進瞄準具,甚至連老式的表尺都沒有,只有一個最原始的準星。從槍口到頭狼,直線距離超過了一千五百米,就算這枝老式步槍的射程足夠,能否擊中,也只能依靠運氣,而且還得是非同一般的運氣。

“又得看運氣了……”步槍的槍口隨着的頭狼的移動而微微擺動着,這種移動幾乎精準到了微米。

砰!巨大且粗暴的槍聲響徹了整個山谷!

頭狼厚實的胸口幾乎整個炸開,它低下頭,剛剛看到自己恐怖的傷口,就栽倒在地。

頭狼倒下,腐狼羣立時陷入了混亂。大多數的腐狼被激怒,在整個山谷來回奔跑,尋找着敢於向整個狼羣挑釁的兇手。然而山谷中迴盪着的風中除了不知何處彌散的火藥味,完全沒有異常的氣味,幾隻嗅覺最敏銳的腐狼已經衝上了山脊,但那裡早已空空如也。數十隻暴怒的腐狼則向早已存在的目標――特納等人藏身的山洞衝去。

這樣的衝鋒無異於自殺。四十餘隻強壯的腐狼最遠的只接近到衝到洞口十米開外,就被密集的彈雨一一射倒。惟一的成效,就是消耗了整個小隊三分之一的彈藥。

又過了半個小時,腐狼羣開始陷入更大的燥動和不安之中,一隻強壯的公狼開始頻頻發出咆哮和長嗥,試圖接替頭狼的位置。看到這一幕,特納小隊的戰士又變得緊張,雖然這頭狼和普通腐狼比起來只是強壯得多,並沒有原本頭狼那明顯超出同類的智慧,然而狼羣重新產生了頭狼後,誰知道又會發生什麼。

砰!又是一聲震撼人心的槍聲響起,新的頭狼應聲而倒。

這次伯格終於看到了對面山背上冒出的一縷青煙,他立刻拿出望遠鏡向對面望去,鏡頭中只有看到一片山石,根本沒有半個人影。

“射擊距離是多少?”特納不知何時伏在了伯格身邊,問道。

伯格估了估距離,低聲道:“……一千四百米。”他的聲音嫉妒與羨慕兼而有之。能在這個距離上準確命中,而且是兩發全中,這意味着對方是一個比他至少高了二階的狙擊手、這意味着對方已經經過了至少三次的基因進化。

槍聲粗獷、厚重,帶有老式槍械獨有的金屬火藥味道。特納小隊無論是新人還是老鳥,幾乎都是槍械領域的行家,這種槍聲聽在他們的耳中,確實別有一種韻味。能夠在1500米命中目標的老式槍械,顯然是爲了射程犧牲了其它。然而這個隱藏在暗處的高階狙擊手顯然同時精通運動和隱藏,連腐狼都找不到他的行蹤,再加上他超長的狙擊距離和恐怖的命中率,哪怕是暴露了行蹤,其實也沒什麼關係。想在這個人的狙擊槍下生存,真的需要運氣。

山谷中恢復了寧靜,午後的太陽更加熾烈,灼得腐狼燥動不安。它們雖然以恐怖的速度進化得更加的強壯並且更加的狡猾,可是對陽光的厭惡和忍耐力卻並沒有提高多少。

失去了頭狼的約束和帶領,腐狼羣從紀律嚴明的軍隊又變成了只靠本能行事的野獸。就在距離黃昏還有一個小時的時候,它們已失去了最後的耐心,開始三三兩兩地離開了山谷。

山洞中的戰士都鬆了口氣,就連特納也覺得自己繃緊的神經鬆馳下來。這三天來,小隊中所有的戰士都是在死亡的陰影下煎熬着,身體上雖然放鬆,精神上卻是極度緊張。如果死亡方式的糟糕程度也有排序,那麼被腐狼吃掉恐怕僅次於被活屍分食。

臨近黃昏時分,對面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個身影,黃褐色的罩頭鬥蓬使他幾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爲一體。而他背後那枝幾乎與他身高等長的步槍看來就是連續狙殺兩隻頭狼的兇器。山谷中還在逡巡的幾隻腐狼立刻咆哮着衝了上去,隨着幾聲巨大的槍聲,幾頭腐狼登時毫無懸念地栽倒在地,不住哀鳴、抽搐着,再也沒有爬起來的能力。

他並沒有動用背後的步槍,左手中則多了一把威力大得異乎尋常的手槍,顯然也是經過改裝的貨色。自動步槍需要兩個點射才能放翻的腐狼,它只需一槍就可以,這已經不是槍械本身的威力能夠解釋的,只有連續幾槍都命中了腐狼的要害,纔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這把手槍的槍聲和它的威力一樣震撼人心,幾乎不比背後那杆狙擊步槍小了多少,粗糙、厚實,簡單,直接,如同一個滿臉胡茬的強壯男人。

接連擊斃六隻腐狼後,這個人手指彈動間,手槍彈鼓已開,六枚熾熱的彈殼掉落,又有六發子彈經由靈巧的手指填進彈鼓中,然後咔嚓一聲,彈鼓歸位,幾乎未經瞄準,槍口稍向上一擡便又噴出長長的火舌。在響徹山谷的槍聲中,第七隻、也是撲向那人的最後一隻腐狼全身一震,在空中翻了個跟頭,從那人頭頂飛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它不住嗚咽,血無休止地自身下涌出,可是這個姿勢看不出傷口在哪裡,也就讓人不明白這一槍如何能夠將以兇悍頑強聞名的腐狼給放倒。

山谷中仍有十餘隻腐狼在徘徊着,然而隨着自動步槍清脆且密集的槍聲響起,所有留下的腐狼都未能從熾熱的金屬彈雨下逃脫。

特納的M3A發出一陣輕快的吼叫,將最後一隻試圖逃跑的腐狼射倒在半山腰上。他這纔將槍口斜指地面,穿過山谷,向立在對面山坡上的神秘人走去。特納的手虛握在步槍握柄上,這個姿勢下,只消手腕稍有動作,M3A的槍口就能象受驚的兔子一樣彈起來。他身後的士兵們則似是漫不經意地分散了些,如果需要,那麼每個人的火力都可以立刻覆蓋到那個神秘人身上。

可以說,幾乎整個小隊的命都是那個人救的,然而戒備陌生人已是每個人生存的本能。那個人雖然已將手槍插回到腰間,然而那把手槍實在令人印象深刻,幾乎每個人都還記得槍內仍有五發子彈。以那個人能在一秒鐘內完成更換完子彈動作的敏捷動作,如果他心懷有惡意,那麼在特納小隊射殺他之前,至少可以射出三槍。而從那人此前的槍法來看,三槍就意味着三條命。

特納在他面前十米處停了下來,仔細打量着這裝束古怪的人。藉着明亮的夕陽,在黃褐色的厚重鬥蓬下,可以看出他的大半面孔都隱藏在密實的繃帶下,一隻黑色的眼罩蓋住右眼,淡金色偏灰的碎髮則遮住了大半個額頭。雖然在這個人身上,能夠看清楚的地方只有左眼,但那修長、剛勁、微彎的眉毛,碧色鑲灰紋的眼瞳,以及勾勒出眼部輪廓的線條,一同構成了近乎於完美的畫卷。

特納忽然覺得喉嚨有些發乾,儘管從體型看這人應該是個男的,甚至於還不能確定繃帶下隱藏着的軀體是不是人類。但在這個只求生存的時代,慾望早已失去了枷鎖,性和暴力早已成爲大多數人的本能。男人女人,大人孩子,人與非人,在那些渴求刺激與高潮的人們眼中,所有的界線都在迅速模糊着。

多年生死線上掙扎的經驗使特納冷靜下來,令他欣喜的是,從對方碧色眼睛中看不出敵意。

猶豫了一下,特納將手從M3A上鬆開,伸向了陌生人:“我是特納。”

在初次相見的人羣中,這是罕見的友好表示。陌生人顯然有些意外,但他的眼睛微彎,臉上浮起了微笑,伸手與特納握了握:“我是……蘇。”

蘇的手也纏滿了繃帶,一點肌膚都沒有露出。然而透過繃帶,特納感覺到這隻手較常人的更加纖細張,而且格外的柔軟,但在柔軟中又似乎隱藏着爆炸般的力量。這種矛盾的感覺,使他感覺似乎並不是在與一個陌生人握手,而是握住了一頭石龍的利牙。

特納的手輕微的抖了抖,迅速得有些失禮地收了回來。蘇看上去並不介意。

特納一揮手,隱晦地作出了安全的手勢,小隊的戰士們都鬆了口氣,四散去檢查未死的腐狼,並撿拾任務需要的腐狼屍體。

特納與蘇站在一起,取出一包皺巴巴的香菸,小心翼翼地抽出兩根菸,遞給了蘇一支:“你救了我們所有人的命!來一根嗎?”

蘇笑了笑,道:“這可是好東西。爲什麼不呢?”

煙點燃後,在繃帶的縫隙間,蘇深深地吸了一口,足足過了三四分鐘,才吐出淡淡的煙霧。一看就知道,他很懂得如何享受菸草。

特納一邊看着手下的戰士熟練地切割着腐狼屍體,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這一帶除了腐狼,好象什麼都沒有。你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了?”

“我一直在跟蹤一些行動異常的腐狼,想看看它們發生了什麼變化,然後發現你們被困在這個山谷裡。只是運氣比較好,才殺了那隻頭狼。”蘇的聲音如水般流動着。

變異過的物種,不論是活的還是死的,在許多大的基地或者聚居地都能賣出好價錢。它們的基因是新的基因強化藥劑的源頭。因此便有了專門從事追捕變異物種、然後賣錢的職業,獵人。

“你是獵人?”特納問道。

“一級獵人和初級僱傭軍。”蘇答道。

“哪家公司發的執照?”特納問。

獵人或是僱傭軍是任何人都能夠從事的職業,並且根據過往的戰績分出等級,核發執照。發放執照的可以是各種組織,各個零散的基地,也可以是大公司甚至是聯合體。拿到某個組織發的執照,意味着可以在這個組織以及其盟友和友善方友好組織的地盤上得到承認,並享受有相應的優惠。當然,任何一個組織都可以不承認其它組織發放的執照。因此得到一個大公司的一級獵人執照,往往比小組織的四級執照還要有用得多。

“佩恩公司。”

特納不大不小的吃了一驚,聲音中已經多了些尊重:“那可是個大傢伙!”不過想起蘇在狙擊、射擊、隱藏和運動方面的能力,得到這樣一張執照也無可厚非。

想到被蘇射殺的那隻頭狼,特納的眼角不由得抽動幾下,他狠狠地吸了口煙,有些陰鬱地說:“真想不到,連腐狼都快有人類的智慧了,這個見鬼的世界!”

蘇看着戰士們將幾具腐狼屍體包好,背上肩在了背上,嘆了口氣,說:“這樣的頭狼,以後會越來越多的。”

特納惡狠狠地咒罵了句什麼,然後高聲叫道:“小夥子們,動作都快點!我們要連夜趕路回家!”

下完了命令,特納又向蘇道:“看你的樣子也出來很久了,到基地休整一下吧!”

有了執照,就等於是有了來歷,不再是危險的陌生人。何況在這個區域,佩恩公司實力雄厚。

黃昏時分,特納小隊藉着暮色出發了。從這裡到基地,要連續走上兩天,雖然黑夜也很危險,但這片區域更加危險。而在他們隊伍的最後,則多了一個宛如幽靈般移動的蘇。

伯格有意無意地落在了隊伍後面,與蘇並肩走着。藉着夜中幽淡的綠光,他不時偷瞄向蘇背後那杆巨大的改裝步槍。然而令他困惑的是,步槍槍身上只有一個十分簡陋的光學瞄準鏡,即使是個外行,只看瞄準鏡的大小,也可以知道這玩意遠遠比不上伯格手上的那把SVD狙擊槍。

伯格顯然是個羞澀的人,他臉漲得通紅,才低聲說:“先生,不,長官,我能問一下,您狙擊專精是幾階嗎?”

蘇沉默着。

伯格更加緊張了,結結巴巴地道:“對不起,我沒有冒犯的意思。……您知道,我才二十歲,只是個一階的狙擊手,還從來沒有見到象您這樣的人。”

靈能域……簡單武器掌握……狙擊專精……

蘇心底瞬息間掠過這些內容,數以百計的數據不住變幻着,三秒鐘後,終於得出了一個結果。

“三階。”蘇微笑回答。

伯格更加激動了,蘇果然如象他想的那樣,已經是三階的狙擊手。因爲每升一階,所消耗的進化點就會加倍,三階則意味着至少已消耗了7個進化點。對於畢生願望只是想成爲二階狙擊手的伯格來說,蘇足以成爲他的偶像。

靦腆的伯格甚至有些不敢和蘇說話了,而蘇似乎大多數時候都沉默寡言,因此隊伍後面又靜了下來,十個人安靜且迅速地在夜色下行進着。

蘇背後那枝簡陋、粗糙、落後的改裝步槍,在伯格眼中,則變成了粗獷、簡潔,代表了暴力美學的藝術品。

他並不知道,蘇根本未在狙擊專精上消耗哪怕是一個進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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