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戈壁荒漠上的烈日已經毒辣的人不敢直視。
遷徙的族繫有自己的車子,太陽能動力的車房和一些普通的越野車,加上幾輛各式各樣的改造車,組成了最簡單的車隊。
天還未亮,車隊就已經早就出發了,然後一直到夕陽西沉,車隊纔會停歇下來。
雲瀾透過玻璃看向外面,沿途的風景除了漫漫黃沙就是戈壁,像是被所有生命遺忘和拋棄了的一個地方,有陽光,沒有水,有土壤,鮮有生命。
“姐姐。”
聽到聲音,她收回視線。
一隻小手拿着一隻裝水的瓶子遞了過來,手的主人,不過七八歲大小的男孩,剃着個小光頭,膚色曬得黝黑,咧嘴一笑就露出了兩顆小虎牙。
這是她坐着這輛房車的孩子,亞德。
“謝謝。”雲瀾連忙接了過來,亞德倒是先側過身去,指了指站在高處的忙碌人說:“是哥哥叫我送的,姐姐可以不必感謝我。”
雲瀾看過去,正好看到的是景木。
景木今天穿着的是車子男主人的衣服,寬大的白色袖袍,磨得發白的帆布褲子,但是景木那樣的衣架子,腰桿筆直,氣質冷冽,居然生生的穿出一種落拓的帥氣。
似乎感覺到雲瀾看他,他轉過頭看了雲瀾一眼,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然後下彎着眼角轉過身,換了一把鉗子,繼續修理車上幾乎亂成一團的電路。
雲瀾剛上這輛車的第一天,其能源系統就壞了三次之後,景木沒有說什麼,乾脆直接替了理論和實踐技術都非常糟糕的車主,幾下一鼓搗,就聯通了主線。
這兩天,景木沒事就會鼓搗這房車上的線路,看架勢不像是修理,倒是向重新組裝升級……
所以,沒過幾天,景木已經成了車隊的修理顧問和總改裝師,將他工程師的角色扮演的淋漓盡致。
半個小時後,雲瀾手抓着沒有動過的水瓶,在座位上幾乎昏昏欲睡的時候,景木終於忙完了,他拍了拍了手上的塵屑,用一旁乾淨的布仔仔細細的擦了一遍,然後走到了雲瀾的面前。
“你已經一天沒有喝水了。”似乎從那一天之後,雲瀾的精神力就沒有恢復的跡象,整個人都懨懨的,一天24小時,有十七八個小時意識都像現在這樣,朦朧的好似昏昏欲睡。
按理說,即使精神力使用過度,總會有恢復的跡象,但是雲瀾,每天表情平淡,安安靜靜的坐着發呆,或是一轉眼,雲瀾已經繼續陷入了沉睡之中。
至少,從表面上看來,沒有大悲大喜,沒有自我厭惡,沒有恐懼……甚至現在看起來,雲瀾比以前更加的安靜。
就是因爲太安靜了,景木的擔心才越來越濃。
第一次殺人,這個坎怎麼過去,每一輪新兵投入實戰,就會有無數人經歷。軍部太有心得,他親身經歷過也見過的太多……
爲此,軍部會建立專門的部門,請專業的心理醫生,爲那些人做最專業的心理疏導。
事實卻是,越是表現的越激動的人,往往更容易疏導,而那些表面上看起來很平靜的人,往往纔是最棘手的。
而云瀾表現出的,沒有任何異樣。
景木有充分的理由覺得,雲瀾現在的狀況,是她自己不想恢復精神力。
“我不渴。”這邊集水器每天收集的水有限,即使分給他們的水很少,但是光能分給他們兩個已經算是很仁至義盡了,她要麼坐着要麼睡着,實在犯不着浪費水。
雲瀾將手中的瓶子轉遞給景木,打了哈欠,淡淡的說:“下次不用給我,我渴了會問你要的。”
景木沒有接過,只是越過雲瀾,將腰間的工具一點點的放回雲瀾後面的工具箱內,邊放邊說:“下次我給你的水,如果你不喝,可以倒掉。”
雲瀾拿着瓶子的手懸在半空之中,過了一會,她才緩緩收了回去。
“通訊有信號了嗎?”看着景木不想再商量這件事的樣子,雲瀾只得轉開話題。
車隊人的通訊器因爲鮮少升級維護的原因,有些老化,信號在平時倒還湊合,但是在磁風暴還沒有完全過去的情況下,想要聯繫到軍部,着實有些不容易。
所以,景木嘗試了很多次,都是失敗告終。
果然,景木搖搖頭說:“沒有,但是明天我們會經過一個小型的休息站,那邊有專業的通訊設備。”
“所以說,我們明天就可以聯繫的軍部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那……”
雲瀾還想說什麼,這時前方傳來了主人亞諾傳來了聲音:“我們的人找到一個水源,今天暫時在這休整。”
每次車隊駐紮,雲瀾都只能坐在一個地方,默默的看着包括景木在內的所有人都在忙碌。
說句實話,她現在就連走幾步的精神力都沒有,更不用說搭帳篷,整理東西,收拾食物……
看着雲瀾的樣子,多半的人都看出了雲瀾身體的不好,也沒有強求她能做什麼事情,不僅如此,車隊的人還會給雲瀾和景木準備一份食物和一份水。
很是難得。
晚上吃過簡單的晚餐之後,雲瀾搬出那天帶過來的手風琴,用乾淨的布細細的擦拭着,上次殘留着的血漬還留在琴身上,看着讓她覺得異樣的刺眼。
有一個十三四歲小姑娘從遠處的篝火走近雲瀾,扎着兩個小麻花辮,蹲在雲瀾面前看着她,瞪着一雙大大的眼睛,看着雲瀾動作。
當每一個角落都徹底擦拭乾淨,雲瀾隨性彈了一段旋律,確定所有的音都是完整準確的,至少,琴沒有在她昏迷的時候,被磕傷碰傷了。
“我可以摸摸它嗎?”小姑娘看見雲瀾忙碌完,猶猶豫豫的問道。
在這個世界,無論是樂醫和樂侍,都不會喜歡別人碰自己的琴。
但是雲瀾顯然不是這個世界的原著居民。
見雲瀾點頭,小姑娘露出欣喜的神色,擡手很輕柔的撫摸了幾把,就掛着異常滿足的神情收回了手。
“你喜歡這架琴嗎?”雲瀾擡頭,看着那雙倒映手風琴的眼睛,沒有貪婪,只有羨慕,她笑了笑,問道。
小姑娘一笑,露出兩個甜甜的小酒窩,擡起兩隻手比劃了一個大小:“喜歡,我有一架練習琴,比這個小,但是長得一模一樣……”
練習琴,只是一個空架子,空有外表,而發不出聲音,初期是爲了保護成長期孩子的聽力產生的……後因爲價格低廉,普遍於平民和貧民孩子練習指法。
“練習琴的話,你以後想成爲一名樂醫嗎?”雲瀾問。
“不是想,我長大後一定能夠成爲一名樂醫的。”小姑娘邊說着,還邊自己煞有其事點點頭,像是自我肯定的樣子,很是可愛。
雲瀾很難理解,這個世界的孩子,爲什麼對樂醫近乎偏執的執着。這個世界,只有不是音樂的音樂,只有枯燥樂醫的音樂……
如果她勉強能算一個不合格的樂醫的話,成爲樂醫那麼長時間,她一直都是被動的去壓制,去音沐……
如果說,“音樂”是這個世界樂醫增強壓制的工具,那麼,這個世界的樂醫則是她爲了變強的工具。
“那成爲樂醫之後呢?”
“做一個偉大的樂醫。”小姑娘有些疑惑這個問題的簡單,緊接着,她說,“世界上那麼多人需要音沐,需要暴動的壓制……成爲樂醫,當然要越來越好……”
雲瀾突然笑出來聲,真是簡單啊,但是越來越好,越來越強……就足夠了麼?
她將琴遞給言情的小姑娘,說:“這琴送給你好了。”
希望,你比我更適合做它的主人。
小休息站的確很小,但是好在五臟俱全。
景木從通訊室裡出來,臉上常常緊繃着的線條終於放緩了幾十度,雲瀾也慢慢的舒了一口氣,一個月了……
從基地被襲以來,整整一個月,漫長的就像是一個世紀一樣。
她突然懷念起華天軍校的生活,想起大大咧咧的玉曉,想起刁蠻不講理的蘇煙,想起家世良好卻被保護良好的公子哥柏毅飛,想起班上那有着熟悉的臉卻很難喊出名字的同學……
還有,總是因爲小事沸騰的論壇,老是點名的教授們,校園裡那一樹香飄幾十步的桂花,嚴格的宿管,板着個臉的校長……那麼那麼多,她認爲很少入眼的記憶,都洶涌而出。
景木揉了揉雲瀾的頭髮,說:“這裡的具體座標已經發了出去,再等幾個小時……”
千里之外。
“出動dsw-177系列速度最快的飛行器,孟然,你親自駕駛。”蘇晨出去接了一個私人通訊,剛踏進門,突然冒出的就是這樣一句話。
在場所有的人面面相覷,幾秒鐘有幾個人終於反應了過來。
“剛剛是……老大?”
蘇晨點點頭,辦公室所有人都重重的舒了一口氣,然後臉上慢慢爬上了笑容。
蘇晨並沒有細說,穿上外套,繼續補充:“孟然,你安排十架qu-43系列的飛行器護航,慕天辰,聯繫醫部秦醫生,準備好日常的急救藥品和儀器……”
有條不紊的,蘇晨一條條的安排,幾分鐘後,蘇晨接到飛行器整裝待命的報告後,急匆匆的帶着幾個人,正要走出大門。
“我說,蘇長官,你是準備把我撂在這麼?”
蘇晨聽到這聲音,腳步一頓,忍不住扶額,怎麼把這位祖宗給忘了。
幾個小時後,雲瀾看着一架架制式的飛行器降落。
雲瀾還沒看清楚有什麼人過來接她和景木,從一架飛行器中衝出一道人影,以最快的速度將她摟緊了懷裡。
“瀾瀾又瘦了,我就知道第三軍區……”一邊蹂躪着她的頭髮,一邊細細碎碎的抱怨。
等等。
誰能告訴她,雲濤怎麼會出現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