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跡依舊,但破開的腹腔竟在緩緩癒合!折斷的肋骨,也奇蹟般自行續接,胸腔慢慢鼓起。這一切,極慢極慢,卻並未停止。傷口從兩端一分一分地收窄,最終徹底癒合。風自如由欣喜轉爲驚奇,嘴巴張得大大的,合不攏來。雖然聽毛無邪說過那極其特異的“不死神功”,萬沒料到竟神妙至此!
毛無邪忽然坐起,翻過身子,未脫臼的右手撐着地面,猛烈咳嗽,大量的淤血從嘴裡吐出。風自如這才似從夢中驚醒,輕輕拍打着毛無邪的脊背,助其順氣。若一個人連開膛都不死,吐血,就更不會有事了。
吐盡肺臟中的淤血,毛無邪大口喘着粗氣,自行接回了脫臼的手腕和膝蓋。擡頭看了看滿臉關切和疑問的風自如,苦笑一聲,張開右手掌心,手上竟是一顆圓溜溜的眼珠子。
原來毛無邪知道自己如今的功力,若不出奇制勝,絕非鍾紫薇的對手。劍指攻敵後頸,只是虛招,引對手轉身,拼着左手與右腿被制脫臼,蓄勁已久的右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疾探而出,中指刺進了鍾紫薇的左眼眶,一挖一勾,將他的眼珠子摳了出來。劇痛之下,本來大佔上風的鐘紫薇長聲慘叫,對毛無邪痛下殺手。而毛無邪毫不退讓,奮力反擊,終將敵手鬥志摧毀,慘勝了這一場。
“那廝的武功,或許真不在鍾劍聖之下,內力更是詭異霸道。雖說挖了他的一隻眼睛,整條手臂也半天擡不起來。他這奇異內功又能剋制‘不死神功’,雖說幫我從半昏睡中醒來,但這次,也將這門特異神功廢得差不多了,以後再受此重傷,便只有死路一條。下一次,你記得早早避開,去找兩個老人過來相助。那小子只知閉門練功,不知密林中的身法與平地大不相同,一時三刻,哪裡捉得着我?”毛無邪一邊調勻呼吸,一邊對風自如說道。
“下一次,你教我更強的武功,我收拾他,保護你。”風自如緊緊抱着毛無邪,似乎生怕他走開,再也不回來。
毛無邪苦笑,如今,整片森林的青木之氣耗盡,自己“不死神功”已廢,內力損耗得只剩一成,若真有下一次,還會不會有今日這般幸運?而這個下一次,又會在什麼時候?明天?後天?還是片刻之後?
神仙洞府中的七個混蛋,如今已然見識過其中四個。若論武功,當屬這個只剩一隻眼睛的鐘紫薇最爲厲害。不過這廝從小被鍾劍聖嬌生慣養,武功雖高,鬥志卻糟糕透頂,受挫之後,便如鬥敗的公雞,只知道奪路逃跑,加上臨敵經驗不足,竟然敢說他遠勝鍾劍聖,倒也可笑。若他真的出秦嶺,打天下,恐怕比七十年前的鐘劍聖更慘。想當年,鍾劍聖武功無敵,依然被多人聯手算計,以衆敵寡,若非生母冒險搭救,或許已一命嗚呼。而如今的江湖,卻是三大絕世高手的天下,不管論武功,論鬥志還是論臨敵經驗,陳不凡一個人,便能將這鐘紫薇斬於劍下,哪還輪到他施行那般雄圖大計?
今日毛無邪功力不足,仗着“不死神功”最後的效力,以命相拼,重挫了鍾紫薇的銳氣。若這廝
從此一蹶不振,那還罷了。毛無邪最擔心的,是他知恥而後勇,立志報仇,那纔是真的可怕。
強者之強,不在武功,而在心。
毛無邪忽然想起了這句話,同時想起了教他這句話的人——師父文昌。這個師父如今是切齒痛恨的大仇人,害得毛無邪家破人亡,但也不知爲什麼,陷入絕境時,毛無邪不由自主想起的,卻又是這個師父。
若文昌陷入這等絕境,他會如何?毛無邪苦苦思索着,卻是茫無頭緒,只能肯定,江湖三大絕世高手,絕不會如自己般彷徨無措。看來文昌的話沒有錯,自己沒有強者,終究未曾成爲強者!
自己不是強者,縱然能逃出神仙洞府,日後還不是龜縮秦嶺之中,報仇有何指望?然而一隻兔子,心再強,又有何本事,與虎狼相搏?有了強者之心,難道便有了強者之能?
“你還擔憂什麼?武功比你強十倍的高手,都敗在你手裡,你還有什麼好害怕的?”風自如雖不知毛無邪想起了什麼,但看他皺眉不語,也猜到了大概。
“那是倚仗‘不死神功’,知道自己不會死,才放手一搏。”毛無邪苦笑道。
“就算沒有了那‘不死神功’,你難道便會敗?那個鍾五,以後再來尋仇,還不是又一次敗在你手裡!”風自如全無懼色,微笑道。
“但願如此。須得儘快恢復功力,走,先回聖樹那邊去。”看見風自如熱切的目光,毛無邪的心又一次安定下來,不再多想。如今自己並非一無所有,尚有鍾劍聖、李行屍與風自如相助,似乎本錢還不少。以前依賴性過強,自然不對,但如今將一切都自己扛着,又何苦呢?
“你還想吸取那寒涼的青木之氣?不怕又一次昏睡?”風自如問道,神色間,卻並無擔憂。
“如今殘餘的‘不死神功’已然無礙,這個時辰的滄海之氣,似乎對我有莫大裨益,吸取之後,或許內功會更上一層樓。”毛無邪一邊答,一邊撿回了鬼頭刀,往聖樹方向走去。
先前兩人輸功之下,那棵“波巴布”聖樹又躥高了三尺,已比風自如略高。毛無邪在聖樹邊盤膝坐下,再次緩緩將五行真氣貫注樹身,凝神感應。風自如卻知道這“不死神功”恢復之後,須大量進食葷腥,顧不得練功,忙不迭回到篝火邊,找今晚吃剩的烤肉。
“不死神功”果然如毛無邪所料,不再發作。這次吸納的寒涼滄海之氣,五行十經脈直如干涸已久的土地,被甘泉澆灌,舒暢之極。那化爲“獸王神功”的野獸邪毒,竟也一反往常的暴戾,溫馴了不少。風自如說得一點不錯,這滄海之氣,如水克火,真能剋制狂暴的野獸邪毒。
回想這些天來,已然從樹木中吸納了地靈之氣、金鐵之氣與滄海之氣,加上自己命相所屬的青木之氣,五行已得其四。而那野獸邪毒,霸烈兇狂,似乎正是烈焰之氣。如此說來,豈不是五行俱全?蔣不老不是說過,自己命屬木,只需吸納青木之氣,便能到卜半夏那等內力修爲境界嗎?如今看來,自己經脈
中因青木之氣自生的五行真氣,始終與吸納自外界的氣息有別。兩條屬水經脈中生出的真氣,壓制不了“獸王神功”,外界的滄海之氣,卻似頗有神效。
依稀記得,卜半夏在“地靈神功”秘籍最後一頁寫過:五行不全,神功難成。如今五行之氣全然具備,爲何神功依舊不成?莫非同爲烈焰之氣,來自猛獸的邪毒與來自樹木的真氣格格不入?還得在屬火的巳、午二時,由樹木中吸納的烈焰之氣,“獸王神功”方能攀至頂峰?這禽獸五行與草木五行既不相同,爲何自己中了野獸邪毒,變成半獸之身,卻能感應到青木之氣?
屢次被野獸邪毒反噬,而吸納樹木中的烈焰之氣,只會讓邪毒更加猖獗。毛無邪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行吸納足夠的滄海之氣,待體內寒涼足以抗拒突如其來的烈焰時,再行嘗試下一步。
功力進境有望,毛無邪略鬆了一口氣。畢竟內功要到卜半夏的境界,真氣纔是真正源源不絕,天地萬物中,皆可吸納五行真氣,不必侷限於草木森林。這,纔是李行屍所說的天人合一,奪天地之造化的絕頂修爲。江湖三大絕世高手,修爲已到了這等地步。
另一個想不通的物事,便是這樹木之中,爲何能吸納到金鐵之氣?樹木屬木,人盡皆知,但樹木生於土中,離開泥土,則必死無疑,吸取地靈之氣並不稀奇;草木無一日離得開水,無水則必定乾枯,吸取水中滄海之氣,也情有可原;五行之中,木生火,青木之氣自行生出烈焰之氣,也解釋得過去。但金克木,這青木之氣混雜的金鐵之氣,又從何而來?樹木又爲何要吸取剋制自己的金鐵之氣?
再看五行之中,金克木,但木生火、火克金,同時金生水、水又克火。接下來,便是火生土,土克水,水生木,木克土,土生金,金克木。無論哪一對相剋,被克一行總能生出一行,剋制自己的對頭。或許正是如此,樹木用生出的烈焰之氣剋制金鐵之氣,得以吸納保持五行平衡?
這金木水火土五行,看似一目瞭然,生克之間,卻頗爲玄妙複雜,又渾然天成。若按卜半夏在秘籍中的血字所說,五行神功大成之後,天地萬物,可操控自如,任何內功其實均不離五行,都有剋制之法。如今毛無邪對五行真氣已然頗爲了然,知道所說不錯,高手真氣之中,雖大都五行混雜,但總有一行居主導:雄渾的內氣屬土居多,柔和的內力屬木爲主,至於寒涼如水,凌厲如金,霸烈如火,更無一不具五行特色。
若知道對方功力五行屬相,以相應的內力,便能克之。如此一來,打鬥中可收事半功倍之效。想通這層,毛無邪精神一振,但轉念一想,那鍾紫薇的內力,又屬五行中的那一行?此人招式凌厲霸道,照理說該屬金,毛無邪屬火爲主的“獸王神功”正好是其剋星,但此人內力之中,還有一股說不清的勁道,中者全身麻痹,似乎與五行無關。
三大絕世高手只怕已參透五行之理,功力中剛柔陰陽,雄渾鋒銳,皆可隨心所欲,比之鐘紫薇,只有更難對付。
(本章完)